第93章 意想不到的场面
那天下午林狄雅和徐俊一直“平等地交流”到下班。
起初林狄雅还放不开，有些拘谨，但随着讨论的进行，她变得活跃起来，不时打断侃侃而谈的徐俊，发表一下她的看法，或者直接否定徐俊提出的建议。
徐俊确实做到了他所说的“平等”。无论林狄雅不认同他的说法，还是冒然插进话来，他都不动怒，平静而认真地听取对面年轻女孩的想法。有的时候，他点点头表示认同。更多的时候他摇摇头，固执己见，并和林狄雅进行更深入的讨论，或者争论。
林狄雅据理力争，但多数情况下会败下阵来。她感到失落，淡淡的挫败感在心底浮起。不过她还未来得及顾影自怜，徐俊已开始说另一个话题。反观徐俊的观点不对的时候，他只是点点头，看不到一丝一毫懊恼的影子——也不给林狄雅品味喜悦的机会，继续讨论下一个问题。
短短的两三个小时，林狄雅便领略到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职场精英——在她心里，徐俊当之无愧。望着眼前的男子，她明白了自己和他的差距，这种差距不仅表现在经验和学识上，而是体现在方方面面，思考问题的方式，思考问题的角度，平稳的心态，就事论事的态度，冷静理智的腔调，波澜不惊的表情……林狄雅暗暗下定决心，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达到徐俊的高度。
“还不走，想什么呢？”徐俊夹着笔记本电脑站了起来，嘴角挂着一丝略显疲倦的笑意。
“没……没什么。”林狄雅赶忙假装收拾纸质笔记本，不小心将中性笔碰到了地上，连忙蹲下身捡笔。
“如果有问题，你随时都可以找我，我有什么想法也会找你讨论的。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徐俊的脚步声远去，门开了，又关上，林狄雅紧攥着中性笔慢慢地站起来。她扭头看向落地飘窗，西方天际飘着些许橘红色的云霞，仿佛一副绚丽而宁静的油彩画。一时间，她看得有些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狄雅回过神来，猛然忆起答应请咪咪和她母亲吃饭的事情，一把抓起本子，三两步便出了会议室。
跟徐俊匆忙地去会议室，林狄雅竟忘了带手机。她滑开手机屏幕，看到有三个未接电话——陌生的电话号码。多半又是推销或者广告电话，她默想着。视线移到九宫格的社交方框上面，微信的左上角没有显示消息通知的红色小图标。
熊晓晓没有给林狄雅发消息。林狄雅的心中冒出一个问号，开始关电脑，将资料放到抽屉里锁好。她拿起挎包，在下班之前给咪咪发了条微信——晓晓，我现在下班，大约一个小时候后到家。如果阿姨饿了，先让她吃点儿东西。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条——不好意思，没能陪你们，还让你们等着我。
微信发出去之后，林狄雅匆匆忙忙地朝电梯间走去。电梯来了，她没收到咪咪的回复。电梯停在了一楼，她还是没收到咪咪的回复。
怎么回事？林狄雅感到不安，胡乱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咪咪的母亲哪里不舒服了，她一直在照顾母亲？她打算打个电话，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拨出去。
骑着共享单车，林狄雅风驰电掣般来到地铁站。毫不在意前面的人不耐烦的眼神，她挤上地铁，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下了地铁，她又骑上单车，以毫不逊色于下班时骑车的速度朝小区骑去。锁好车子，她立刻跑了起来。
有那么短短的几个瞬间，林狄雅的速度足以媲美她全力蹬单车时的速度。比平时走着快了差不多两分钟——从小区入口到单元楼下也就四分钟左右，她站在了楼下。未做任何停留，没她大跨步上了台阶，刷了门禁开，火急火燎地冲进楼里，跑向电梯。
等待电梯的时间显得格外长，林狄雅不时仰头瞧两眼电梯指示灯，双手攥起又松开。电梯终于来了，林狄雅一个箭步窜进去，按下关闭按钮。电梯缓缓上升，林狄雅的心脏也一点一点地挤到嗓子眼。等她来到自家门口，心脏已经卡在喉咙里，时间都静止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紧张激动。
深吸一口气，林狄雅向前一步，从包里掏出钥匙。钥匙还没有插进锁眼里，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硬生生地冰封了她的动作。
笑并总是能够让人心生愉悦。林狄雅听出开怀大笑的人是男人，而且是她有意避开的男人，顾晓明。他怎么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她们……她们因为什么在笑？一连串的问号塞满林狄雅的脑子。
林狄雅打开了门。咪咪和她的母亲坐在沙发上，脸上、眼中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顾晓明跨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椅背，正在神采飞扬地说着什么事情。直到林狄雅穿过并不长的玄关，站在客厅，她们才注意到她。她们望着她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是不速之客，是个陌生人，她们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梦。
“狄雅，你回来了？”
咪咪站起来冲林狄雅笑着，她的母亲不悦地撇了撇嘴，扭头看向窗外。顾晓明抬起左手朝她挥了挥，挤出一丝笑容。
“你和阿姨吃饭了吗？我带你们出去吃饭吧。”林狄雅没有换鞋，她想要快点儿逃离这个地方。
“吃饭？”咪咪夸张地拍了拍脑门，懊恼地说：“瞧我这记性。狄雅，晓明请我们吃过了，就在你俩去的那家餐馆。那家餐馆其貌不扬，但饭菜的味道确实不错。就是那个小姑娘拉着脸，好像别人欠她什么似的……”
“我给你发信息了。”林狄雅感到嘴里苦涩，说话的声音有些僵硬。
“我没听到啊。”咪咪抓起放在沙发中的包，拿出手机。“我说我怎么没听到呢，原来没电关机了。”她看出林狄雅似乎有些不高兴，而且对自己没有给她发信息说一下情况感到愧疚，于是绕过茶几，走向林狄雅。“今天晓明替我们约了中介，我们一起出去看房子了。走了一天路，我妈又累又饿，我忙着照顾她，竟忘了和你的约定，实在对不起。”
“哼！”瞧见女儿“卑微屈膝”地向林狄雅道歉，咪咪的母亲冷哼一声，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哝了几句。
“没事儿。”林狄雅心里颇不是滋味，却不想让好朋友为难。她一边脱鞋，一边问咪咪：“你们出去看房子了？看得怎么样了？”
“我们主要看了看这个小区的房子，想租个两居室。房子挺好的，就是价格小贵，我妈有点儿舍不得。”
林狄雅点点头，穿上拖鞋。“你们不用太着急，先在我这里住着，慢慢找，说不定有人着急出租房子，价格能便宜点儿。”
“晓明说他的一个朋友有一套两居室打算出租，明天上班的时候帮我问一问，看看能不能以‘友情价’租给我们。”咪咪转身看了一眼顾晓明，后者对她露出脉脉含情而灿烂的笑容。
“我们家晓晓死乞白赖地非要来深圳，结果在一起住了四年的‘好朋友’却让我们娘俩挤在一张小床上，自己一拍屁股上班去了，也不管我们了。而人家晓明——我们认识了还不到一天——却主动带着我们四处看房，又是买水，又是买水果，还请我们吃饭。这人跟人呐，真的是没法比。”
咪咪的母亲阴阳怪气地说着，不时斜着眼睛看一下林狄雅。
“妈，你说什么呢？”咪咪不满地瞪了母亲一眼。
“我说得有错吗？”咪咪的母亲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回瞪女儿。“难道人家晓明不上班吗？人家一听说我们要找房子，立刻打电话请假，全程陪着我们。我们初来深圳，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哼，真是虚伪。”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满腹怨气地看向林狄雅。
“妈，狄雅刚参加工作没几天，昨天又被提为项目经理，一堆工作等着她处理。她真的没有时间……”
“你闭嘴！”女人粗鲁地打断女儿，鼻孔一张一合，仿佛一头随时可能暴走的母牛。“你忽悠我跟你来深圳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你的这个朋友肯定租好了房子等着你，到时我自己住一间，你俩住一间，房租平摊。到了之后才发现你的朋友租的是一居室，压根就没想着你会来！你还像个傻瓜似的替她说话，真是傻到底了。”
“妈，你能不能不要说了？你再这么啰嗦，我现在就带着你走！”咪咪的言词很不客气，语气却透着妥协之意。
“就知道跟我耍横！照我的意思，你在咱们老家做直播不是一样嘛，非来这种破地方，每个月还得花钱租房子……”
“阿姨，您听我说一句好不好？”顾晓明脸上带着最真诚的，最能讨好上年纪人的那种近乎谄媚的笑容插进话来。“依我看，晓晓来深圳发展自己的事业是非常明智的选择。虽然房租是贵了点儿，但资源丰富，十分有利于她的发展。而且这里距香港那么近，万一有某个导演看上她，她可就是受人追捧的大明星了，那钱就像水一样流进您家里了。”
女人脸上的抱怨和不忿立刻烟消云散，双眼熠熠生辉，好像无数金灿灿的金子在里面跳跃。咪咪的脸上也绽放出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让母亲的高兴的男子。
林狄雅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警惕地看向顾晓明。觉察到她的目光，顾晓明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迎上林狄雅的视线中裹夹着得意和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