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非花即雾
从撒泊图戈壁出发,披星戴月紧赶慢赶,这才在三月初五回到莲台。入了山门,顺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往上走,越过潺潺溪流,便是一大片竹林。那间别致的两层竹楼便伫立其中,红花碧草,轩窗伶影。
“师父。”郁落白穿过竹林,推开柴扉,往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坐,整个人都趴在了石桌上。
竹楼的门打开,一个身穿藕色素衣的女子端着茶走了出来,她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身形高挑,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支木簪绾住,面容明亮动人,举手投足间整个人素浅优雅,恬静宁和。
“三天,脚程比上次快。”女子名为白昔,是郁落白的师父,隐居在蜀中莲台山,平日里穿山走岭,过谷越岚地采草药,偶尔会下山问诊,一副处江湖之远的模样。
“我哪敢耽误啊,都跑死两匹马了。”郁落白从桌子上抬起头看着自家师父,手杵着腮,抬起一只脚搭在另一个石凳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她身上穿的还是甘蓝色男装,背上背着一把古朴的剑,头发也高高地在脑后绑了个发髻,忽略风尘仆仆这一点,她真的是英气逼人,清隽如月。
“那被你选中的马,还真是倒霉。”白昔递出茶盅,看着郁落白那恣意潇洒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她。
接过茶盅喝了几口,郁落白才算褪去了点疲惫,扭着肩膀说道:“难道不是您老人家让师兄带的话,初六之前回不到莲台,唯我是问?”
白昔无奈地叹气,但眼睛里却满是笑意,说:“小且一向如此,喜欢夸大事实。”
“但是若没有重要的事,您也不会喊我回来吧?”郁落白深知师父的秉性,所以一路并未敢有耽搁。
白昔默默地笑了一下,似乎在措辞。良久,才轻声道:“阿落,三月初六,是天机阁的逐鹿大会,我想让你替我送一样东西给公孙阁主。”
郁落白戏谑调皮的样子立刻就消失,她不着痕迹地坐直了身体,看着白昔的眼睛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江湖,总是分门别类,然后实力强大的就是武林翘楚,号令群雄。天机阁就是那个执牛耳者,老阁主退位,就会举行一次武林大会,强者问鼎,若能击败所有人,便能入主天机阁。
这有点尧舜禹时期家天下的意味,选贤举能,天下为公。
逐鹿大会开始于三十八年前,开山祖师谷倾辞死后,其弟子苏茫顺理接位,但因苏茫身为女子,而且当时的她只有十七岁,引发阁中一众元老的不满,内斗开始。后来为了服众,苏茫昭告天下,举行了武林大会,她凭借实力击败所有人,坐稳了阁主之位。
此后,为了防止阁中因权力再次争斗,苏茫定下四海之内强者任命的竞选方式,称为“逐鹿大会”。
苏茫过世之后,又举行了第二届逐鹿大会,毫无意外地她的弟子公孙沫力压众人,成功登顶。
到了如今,公孙沫已经在位十七年,虽然他依旧是江湖上的不败神话,但是却已经有了退隐之心。
如此,第三届逐鹿大会开始,天机阁广发英雄帖,邀请了武林中各大门派前来参加。
“不是,天机阁改选阁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您不会想让我去参加吧?”郁落白表情颇为奇怪,忍不住撇了撇嘴。
“那些武林纷扰,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掺和。只是让你帮我送件东西而已。”白昔说道。
郁落白“哦”了一声,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师父,你居然认识公孙阁主?在我的记忆中,你和他应该素未谋面吧?还是说,你认识他,是在收我为徒之前?可是我又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他?”
白昔悄然叹了口气,说:“一个大名鼎鼎的豪侠,江湖谁人不知,只是年少时有过一面之缘,他有样东西落在我这儿罢了。”
“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有什么恩怨情仇呢。”郁落白嘻嘻笑了起来。
白昔低下头,眼睛里闪过沉重的寂寥,但郁落白并没有看见。
“你跟我来。”白昔起身,往屋子里走。
郁落白跟着她上了二楼一间上锁的房间。打开门的时候刺鼻的灰尘味扑面而来,白昔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三尺有余的盒子,放在桌上。
打开的时候,里面是一柄兵器,用白布裹着。
郁落白看了一眼,立刻会意,说道:“是把剑啊,干嘛这么隐秘,神兵利器吗?”
白昔将剑取出来交到郁落白手中,说:“此剑不能见光,你护送途中,要小心,决计不能让旁人见到,务必亲手交到公孙阁主手里。”
“哇,见了光是会化龙,还是会死人啊?”郁落白把剑在手里颠了颠,倒是感觉出了些古朴的质感和剑吟。
白昔知道郁落白一直都是这种不着调的性子,她习惯了,没理会郁落白的打趣,叮嘱道:“此次大会,必定鱼龙混杂,你要谨慎。”
“唉,我又不是去打擂的,只是送个东西,你弟子的身手,还不至于出门就被暗算吧。从来只有我暗算别人。”郁落白用带子把剑绑在身后,看了看日头。
从莲台到天机阁,差不多一天的路程,看来是不能在莲台过夜了。
“明天就是逐鹿大会了,那我就走了。”郁落白说道,“剑送到,后天我就回来了。”
“嗯,小心。”白昔拍拍郁落白的肩膀。
在这个世上,郁落白最敬重的就是白昔,所以只要是白昔吩咐的事,她都会无条件完成。即使她从撒泊图赶回来已经身心俱疲,但还是快马加鞭地赶往苍梧山天机阁。
天黑的时候,郁落白来到了苍梧山脚下的青渊镇,因为这是离天机阁最近的落脚处,所以各大门派大多聚集于此,明天赴天机阁参加逐鹿大会。
这片受天机阁福荫的镇子本就热闹,眼下八方豪杰,五湖英侠都汇聚于此,更是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虽然已经入夜,但各个摊位,各条街道,都还人满为患。各大酒楼客栈更是灯火通明,人人高谈阔饮,觥筹交错。郁落白走了好几家客栈都是客满,不得已只能走向最后街角一家稍稍冷淡安静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