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评宣传册文学[102]
用一千字绝对不够去评论十五篇宣传册，我之所以选了这么多篇文章，是因为它们代表了目前宣传册创作九种主要趋势中的八种（剩下的那一种是和平主义，我手头并没有近期发表的宣扬和平主义的宣传册）。在尝试解释近年来的宣传册创作复兴的某些相当有趣的特征之前，我以单独的标题将它们列出，并附上简短的评论。
1.反左翼思想和秘密法西斯分子。《一个士兵的新世界》，售价2便士。（副标题是《写于军营里的反极端主义宣传册》，这本书会沉重打击那些自命清高的知识分子，并证明群众并不想要社会主义。关键语句：“聪明人从未学会从简单的事物中获得乐趣。”）《戈兰兹在德国乐园》售价1先令（对德国的强硬态度）。《世界秩序或世界毁灭》售价6便士（反对计划管制，乔治·道格拉斯·霍华德·科尔[103]被消灭了）。
2.保守主义。《轰炸命令将继续下去》，售价7便士（是官方宣传册的好样本）。
3.社会民主党。《奥地利的情况》，售价6便士（由“自由奥地利运动”出版）。
4.共产党。《消灭希特勒的走狗》，售价2便士（副标题为《揭发托派分子在英国的破坏阴谋》，简直是谎话连篇）。
5.托派分子和无政府主义者。《喀琅施塔得叛乱》，售价2便士（无政府主义者的宣传册，内容大部分是对托洛茨基的抨击）。
6.无党派激进分子。《军队出什么问题了？》，售价6便士（《飓风丛书》之一，内容详实而且文笔很精彩的反毕灵普文章）。《我，詹姆斯·布伦特》，售价6便士（内容很具体生动，以英国公众并不了解法西斯主义这一合理假设为基础）。《巨人之战》，没有写价格，或许是6便士（流行的非共产主义亲俄派文学作品很有趣的样本）。
7.宗教。《致一位乡村牧师的信》，售价2便士（费边社宣传册，左翼英国国教思想）。《永远的斗士》，售价6便士（为布克曼[104]辩护）。
8.疯子。《英国必胜的命运》或《正义之师不再处于守势》，售价6便士（出自英国犹太人的手笔，有丰富的插图）。《当俄国入侵巴勒斯坦》，售价1先令。（作者：亚历山大·詹姆斯·费利斯[105]，就类似的题材写过许多本宣传册，有几本卖得非常火。他的《当俄国轰炸德国》出版于1940年，卖出了6万多本。）《希特勒的故事和征服英格兰的计划》，作者：吾乃英国公民[106]，售价1先令。（内容摘录：“参与比赛，并知道自己正在做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然后，当门柱被拔起或哨声最后一次响起，记分员将写下你的名字，胜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赛出风格。”）
我所列举的这几篇文章只是宣传册文学的汪洋大海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为了让我的选择更具代表性，我还加入了几篇普通读者可能已经听说过的文章。从这些为数不多的样本你能得出什么结论呢？一个有趣但不容易解释的事实，那就是宣传册创作从1935年开始就以巨大的规模复兴，但并没有诞生出真正有价值的作品。我自己过去六年来所收集的宣传册大概有好几百份，但或许不到总数的十分之一。这些宣传册中有的销量很高，特别是宗教—爱国题材的，譬如说费利斯先生的作品，还有粗鄙下流的作品，譬如《希特勒的遗嘱和证言》，据说卖出了几百万份。直接的政治宣传册有时候会有很高的销量，但宣扬“党纲”的宣传册的发行都有猫腻。看着我所收集的宣传册，我发现它们基本上都是垃圾，只有藏书家才会感兴趣。虽然我将当前的宣传册分为九类，但它们最终可以被归结为两大类别：政党纲领和不着调的高谈阔论，大致上是极权主义的垃圾和偏执思想的垃圾，但二者都是垃圾。即使是内容详实的费边社的宣传册作为读物而言也沉闷得令人绝望。最生动的宣传册几乎总是无政党的作品，一个好的例子是《为所有人祝福》，虽然它的售价高达1先令6便士，但仍然应该被视为一本宣传册。
当代宣传册的水平这么差之所以会让人觉得吃惊，是因为宣传册应该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形式。我们生活在一个政治热情高涨而自由表达的渠道正在收窄的时代，有组织的谎言达到了前所未闻的规模。宣传册是填补历史空白的理想形式，但生动的宣传册非常少，我能给出的唯一解释就是——一个非常蹩脚的解释——出版业和文学报刊从不肯费工夫让读书人关注宣传册。收集宣传册的一个困难在于它们并不是以正规方式发行的，甚至总是没办法去图书馆借到，它们很少有广告提及，得到书评的情况更是罕见。一个心怀激情有话想说的好作家——宣传册创作的精髓就是你现在心中有话想说，想要对尽可能多的人表达——在把它写成宣传册之前会心存犹豫，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能让它得以出版，而且不知道他心目中的读者会不会去读它。或许他会将他的想法掺点水分写成一篇报纸文章或扩充成一本书。结果，大部分宣传册要么是自费出版的孤独的疯子写的，要么是属于稀奇古怪的宗教内容，要么由政党发行。出版一份宣传册的正常途径是通过某个政党，而那个政党会确保不会出现任何“内容偏差”——因此也就失去了文学价值。近年来出现了一些好的宣传册，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的《色情与淫秽》就是其中之一，还有波托基·德·蒙托克[107]的《势利与暴力》和温德汉姆·刘易斯在《敌人》中的几篇文章。目前，最有希望的迹象是无党派左翼宣传册的出现，譬如飓风丛书。如果这类书籍的出版能像小说或诗集那样得到媒体的关注的话，如果能做些什么事情让公众去关注宣传册的话，这个体裁的作品的整体水平或许会得以提高。考虑到宣传册的形式是那么灵活，而我们这个时代的某些事件迫切需要得到记载，这件事情值得我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