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忆从前
“嗯,”荆风铃低头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缓缓抬起头,直视老人,道:“其实,我不怎么伤心,我和母亲的关系不好,应该说很糟,我知道我这么说很不孝,但我真的伤心不起来。”
老人没有怪荆风铃不孝,他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几十年教师生涯,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家庭。他相信荆风铃这这么说,一定有他的原因。
荆风铃把那朵被摘光花瓣的扶桑丢进水中,垂头盯着在灯光下沉沉浮浮远去的花蕊许久,然后深深吐了一口气,对老人道:“我能和您聊聊吗?”
“好啊,”老人答到,他从凉亭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荆风铃,然后坐在石凳上,静静听她说。
“其实,小时候爸爸在一家工厂跑销售,虽然经常不在家,但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很多好吃好玩的。妈妈在镇上供销社工作,活儿不忙,有很多时间陪我。家里还有两亩多地,租给别人种,人家交的粮食,足够我们一年吃的了。父母挣钱不多,但也够我们花销。”
荆风铃歪着头想了一会,道:“后来,村长说村里要征地开服装市场,村里好多人怕被骗,不愿意拿地出来。我爸外面跑得多,见识广,说批发市场以后肯定比种地赚钱多,我妈那时候什么都听我爸的,就答应了。我们是第一家和村里签协议的。等市场盖好,分给我们大小六间铺子。村里统一租出去,开始一年能拿大几千块钱。后来,我爸见别人做生意发了财,也辞了了集体工厂的职,跟别人学生意。
荆风铃低头喝了一口水:“我妈说,我爸在外面晃了一年,各种买卖都接触了一下,嫌开作坊太累,开铺子卖衣服又太烦。他以前跑销售的,口才好,会来事,又认识不少商场的采购,于是开了家皮包公司,拿着村里作坊的样品到各商场推销,拿到订单,再到厂里拿货。我爸能说会道的,据说生意做得不错。他比以前更忙了,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可听我妈说,他似乎并没有赚很多钱回来。”
“那你妈妈没问问?”老人问道。
“怎么没问,以前大家都没钱,也无所谓,现在有人赚钱了,盖了新楼,我妈看着也眼馋,缠着我爸要钱,说也要盖新楼,我爸每次都说钱都投到生意里了,拿不出来。我妈不信,和他吵了几次,我爸索性就连家也不回了。”
“再后来,那个服装批发市场生意也来越好,店铺从小棚子变成砖房,没两年,又盖了楼房,我读中学的时候,琴川已经成了华东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我们家的六间小棚子,也变成三大三小六间店面,市口还都不错。铺子出租的事,都是我爸在打理,每次拿到钱,他都交给家里一两万。”
“那个时候的六间铺子,一年才一两万租金?”
“我爸说,他生意要投资,剩下一半,他拿去做生意了。”
“一半?”老人嘀咕道,他又想说什么,可摇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荆风铃知道老人想说什么,也苦笑了一下,“我妈那时身体不好,办了病休,她脾气不好,和别人相处不来,除了我姨妈和几个麻将搭子,她基本不和外面人沟通。所以我爸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后来呢?”老人问道。
“纸到底包不住火,我爸怕我妈知道实情,一直想办法不让我妈和租铺子的人接触。可他心太黑,每年都要涨租金。有个租店的生意人脑子活,知道我爸不好说话,年底交租金的时候,故意趁我爸不在的时候,跑到家里,直接把租金交给了我妈,还让她打了收条。这样即使我爸想涨租金也不行了。另外几个老板,看有便宜可占,一股脑的都把租金交给我我妈。总共好像有差不多十几万。”
荆风铃嘴角一翘,漏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容,“这下我妈全知道了。我现在还记得,那天放学回家,她魔障了是似的,一遍一遍的数着钱,数到半夜也没数清楚。数一会,就停下下傻笑一阵子,再数一会儿,又跳着脚骂我爸爸没良心,骗了她那么久。她那几天睡觉的时候,枕头下面都要压一塌钱。后来不数钱了,又跑出去,买了一屋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差点把镇上的小店搬空了,家里床上、椅子上、甚至地上,全是她买的东西。她还给我好几百块,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