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手握利刃的人,往往伤自己最深
A市九月多雨,再加上台风过境,一日比一日降温得厉害。沈清泽闯了几次大祸,终于安分下来。他平时在学校寄宿,周末难得回家,春宵也休了假,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监视。
在她连续多次投射阴沉的视线之后,沈清泽终于妥协:“姐,你就不能不在家里待着,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出去约会,难怪会被人甩。”
“写你的作业去。”春宵双腿盘在沙发上,闲暇时间刷了会儿微博,并没有把沈清泽的话放在心上。
在AJ俱乐部的官微上,“拳击一姐沈春宵VS实力新秀廖青青”作为下周一的预告赛事被置顶在了首页。一时间,热衷格斗的体育迷们顿时炸开了锅,好不热闹。
“两大美女对决简直不要太精彩。”
“身为青青妹子的迷姐表示并不知道这位沈春宵是谁?”
“楼上的,孤陋寡闻了吧。她可是在二十岁就拿到了金腰带,您的那位廖青青还在舔瓶盖呢。”
“这也只能说明她年纪大。”
“姓廖的粉丝谈论赛事可以,但不要上升到人身攻击。”
……
春宵心情复杂地退出了微博留言,倒不是因为这些论七八糟的评论,而是她在没接到通知的情况下,通过这种方式知道了比赛的消息。
自从魏奇任俱乐部的负责人以来,他好像习惯了以自己的想法为中心,平时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们因廖青青的插足而分手的事情已弄得尽人皆知,不管真相是什么,起码目前为止,所有人都这样以为。
那这个时候,她们PK算怎么回事?
她要是赢了,就会被认为她在当众泄愤;要是输了,失人又失名,恐怕也会沦落成人们同情的对象。无论怎样,这段时间她都会被推向八卦的中心。
想到这儿,春宵不想应对这种局面,于是发了条微信给魏奇:“这次的比赛你换人吧。”
在消息发送一分钟之后,果不其然,电话响起来。
在她还没有组织好措辞,那头就劈头盖脸地嚷起来:“你现在让我换人怎么来得及,消息已经散布出去,周一还有赞助方过来,私事咱们现在放一边,你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行吗?”
春宵深呼了一口气,问他:“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想法?”
“平时给你安排的赛事你不也没说什么吗?”
春宵嘴上噙着笑,她知道原因,在这一行新人出头必须要有爆点。倘若这场廖青青赢了,那么就多了一个炒作的点,在风头上也比一般的新人强劲得多;倘若输了,也不会有半点损失,新人败在老将手里,也是人之常情。
而魏奇做如此安排,不过是因为她是旧爱,而廖青青是他的新欢。
所以他不会顾及她的感受,更不会考虑赛后的结果是否会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春宵从未想过这个在一起八年之久的人,一转身就会变得如此冷血。
魏奇见她沉默不语,试探地叫了她的名字:“春宵,”听她没应声,语气里有求饶的意味,“请你……”
春宵关掉电视,客厅里的唯一光源断掉,四周很快被黑暗吞没殆尽。她冷冷地嗤笑一声:“不用这么客气,放心,我会去的,毕竟你还是我的老板。”
魏奇笑容凝住。
挂断电话,她呆坐了会儿才起身,摸索着去找电开关,结果一头撞在墙边的柜子上,顿时眼冒金星。她扶着钝痛的额头开了电源,找来镜子一看,紫青的那块肿了一个大包。
最近可能“水逆”吧,得找个时间去寺庙上炷香。
日光倾城。
下午到赛场的时候,春宵才觉得阵仗不是一般的大,A市重量级的体育媒体都来了,看来魏奇这番是下了大功夫,还真是把新欢放在了心上。
陆栖迟来的时候,参赛双方已经入场,场馆被围得水泄不通,他甚至无法走到主办方给他安排的VIP座位,上座率比他想象中的多。
陆栖迟站在观众区往周围望,不少人举着灯牌跟横幅,大喊着“沈春宵”的名字。他抬头看见液晶屏上的照片,那张面孔似曾相识。
原来她说自己是拳击手,不是唬他的。
看起来粉丝还挺多,尤其是男粉。
他看着沈春宵向观众席敬礼,引起尖叫连连,满场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
在来之前,他看过选手介绍,这位沈春宵是2003年前入的AJ,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比赛冠军拿过二十多次,而让她一战成名的是去年在国际拳击赛中一举击败了俄国名将黛尔娜。在这之后她一如既往地低调,但不知不觉已成为A市体媒追逐的焦点。
另一位选手廖青青年纪不大,但师承柳德伦名下,受过魔鬼训练,实力也不容小觑。
这二位可算是强强对决。
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分为三个回合,春宵一向稳中取胜,第一局她选择保持体力。
廖青青果然是新人,在擂台上沉不住气率先出手。廖青青是拳击世家出身,父亲也是拳击界小有名气的人物,她的素质在春宵遇见过的女选手里算很不错的,但在赛前春宵已将她所有出拳套路都研究过,这次也是有备而来。
春宵一个利落闪躲,随即乘胜追击,打出一套漂亮的组合拳,以绝对的优势赢得了第一局,算是开门红。擂台的围栏外,魏奇冲她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而台下的陆栖迟坐在人潮中,他仰头看着擂台上每一次出拳的春宵,炙热的镁光灯打在她的头顶,好似处在一片璀璨的星光里。全场的声浪袭击着他的耳膜,他却只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受到第一回合的影响,廖青青开始等待时机,她一记勾拳打向了春宵的左肩,似是有所预谋,春宵吃痛地摔倒在地。
陆栖迟眉头微微拧了一下,他知道她左肩有伤,看样子吃了不小的力,不然依她的实力,不至于落了下风。
春宵却不知道疼似的,撑着右手站起来,原来在休息区魏奇对廖青青耳语,便是透露这个。原本还想放廖青青一局,此时她也没了耐心,出拳的速度明显比先前快了许多,廖青青无法招架,连连后退。
转身一个侧踢,她又露出那样的眼神,冷淡得似即将开膛的枪口,就那样正对着陆栖迟落了下来。
砰!
她仿佛扣动了扳机,直击他的心脏。
那一瞬,全场的人都不复存在,她一举手一投足,轻易将他的心神撩拨起来。
现场的欢呼声将他拉回现实,裁判已在读秒。
两分钟后,手机里A市的网页头条上,“沈春宵一招KO,蝴蝶蜕变女王”的新闻标题赫然醒目。
台下的陆栖迟看着她,竟然有些羡慕。
那样肆意流汗的人生,他似乎从来没有感受过。
那样的沈春宵,在台上发着无比耀眼的光芒。
赛事落幕,前来观赛的人也纷纷离场。陆栖迟绕过侧台朝春宵的方向走过去,却被魏奇一把拦住。
他语气里尽是示好:“陆先生,刚刚的比赛您也看到我们选手的实力了,有经验老到的沈春宵,还有虽然落败但也是新秀中的佼佼者廖青青。接下来我们还会安排她们出征国际顶级赛事,相信无论是谁都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抹黑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陆栖迟心生不悦。
他单手插在口袋,蹙了蹙眉。
大约是那双眸子中的不耐烦太过明显,魏奇识趣地退在一旁。
陆栖迟一抹余光也未给他,径直走过,颀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尽头。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前来祝贺她的人也已散去,春宵倒觉得大家没有必要分成两个派别,本来都是俱乐部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从廖青青路过她身旁时露出的神态来看,廖青青已视她为敌。
肩头的刺痛感传来,春宵想起柜子里还有些药。这些年她处理伤口的技术越发娴熟,只是这些伤口处理得不及时,有些地方轻微感染,她费劲地将棉签往后背的地方挪。
突然,她感觉手指一阵温热,手中的棉签已被人接了过去。
她扭头,是魏奇。
春宵下意识地反抗,却被身后的男人拉住:“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伤得这么重。”
她冷笑出声:“拜你所赐。”
魏奇顿住,手里忍不住一抖,春宵差点吃痛得叫出声来。
她站起来,拉好外套,跟他保持距离。
魏奇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公司要捧新人,我这也是没办法。”
“所以你就告诉廖青青我肩膀受伤的事,好让她一招制敌?”
“我……”
春宵步步紧逼:“这场比赛是你们一开始设计好的,明知道我有伤在身,还安排我跟她对阵,把我当什么了?”
“垫脚石。”廖青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插进他们的对话。
“你说什么?”春宵淡眸一扫,顿时让廖青青的气势弱了几分。
但是,廖青青仗着有魏奇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你都二十五岁了,也该退位让贤了。”
春宵荒谬地笑了两声,目光沉静了些:“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
她看向廖青青,眼中添了几分毒辣,冷声道:“以你今天展现的这个实力,早十年也未必能赢我。”
“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吗?见我抢了你的男朋友不爽很久了吧?我今儿还告诉你了,一年前我们就在一起了,就你这样冷冰冰的女人能有几个男人敢要?魏奇能跟你在一起这么久还不是看在你能为公司打比赛的份儿上!”
“是吗?你倒是提醒了我,廖小姐,我还能赢比赛,可你?手下败将,我拭目以待,魏奇能喜欢你多久。”
“你!”廖青青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但此刻也只能强忍着,气得浑身发抖。
春宵一刻也不想跟他俩待在同一个空间,转身要走,却被魏奇抓住。
“春宵,不是她讲的那样……”
“放手。”她眼中似放出无数冷箭,“恶心。”
出了更衣室,春宵才发现走廊里站着很多人,约莫都是看热闹的,一眼看过去,那些眼睛里全数写着安慰跟同情。
她大步走向电梯,目光有些失焦,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另一个人。
快下一楼时,她才发现出来得急,手机、钱包都在更衣室,此时又不能回去取。
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了。
她垂着头,揉了揉眼睛,视线里却出现了一双手,干净纤长的食指跟中指间,夹着一方手帕。她顺着那双手去看它的主人,有些意外,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陆……”春宵试探地叫出那个名字。
玻璃门打开,她错愕地盯着他,眼看着门要关上,他伸出手臂去挡,被电梯门夹了一下。
被夹的地方快要裂开了,他按捺着蹿起来的疼痛,人前装作不在意的姿态:“不出去吗?”
春宵对这次的偶遇还在消化中,但考虑到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有个认识的人在这里似乎一切都好办多了,尽管她跟他才见过一面。
他又将手帕递过去:“不用担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原来方才他以为她在哭。
“不用。”她拒绝跟任何人袒露自己的脆弱。
见陆栖迟挪动步子,她以为他要走,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借我点钱?”
陆栖迟有些好笑,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打量着她。
半晌,她抬头看他:“不好意思,我钱包忘拿了。如果你不太放心的话,可以跟我去我家取。”
“要多少?”
春宵迟疑了下:“一百块就够,打车回家,要是不方便的话,给我坐公交车的钱也行。”
陆栖迟点头:“那送你回去好了。”
“也不用这么麻烦……”
似乎他们没有熟到一起吃饭的地步。
“就算作谢你当时的搭救,你等下。”他对着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没过多久,一辆宾利在大厦前停下。
春宵第一回坐这样的车,还有专人司机,感觉她整个人都跟车内的一切格格不入。但她从小教养很好,她抚平了衣角,坐了很小的一个位置,仿佛身上沾满了灰尘,生怕把座椅弄脏了。
陆栖迟看着觉得很好笑,但没说什么,只是悄无声息地将后座的椅背向前调了些,方便她倚靠。
车往紫竹路开,等春宵反应过来已偏离主干道,她招呼司机停车:“这不是回我家的路。”
陆栖迟笑了笑:“先送你去医院。”
春宵没明白他的意思,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谁知他手往她肩膀的方向一指:“血都渗到衣服上了,还要说没事?”
没想到这人不声不响的,还挺会观察。
她也没拒绝,阖上眼,疲惫感铺天盖地而来。
陆栖迟见状,低声吩咐李师傅继续开。
其实她没睡着,只是觉得边上的人办事太过周到,她与他非亲非故,相处得不太自在,坐立难安又怕被他发现,索性闭上眼睛一了百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春宵下车,陆栖迟也跟着下来。
春宵搓着手说:“谢谢,你把车费给我,剩下的我自己去就好了。”
陆栖迟转身合上车门,对她说:“我没什么事,我陪你看完医生,送你回家我就走。”
春宵:“……”
他们进了大厅,春宵刚想去挂号,却被陆栖迟拦下:“我有相熟的医生,直接上去就行。”
春宵点头,随他上了三楼,去外伤治疗中心,看起来他对这里似乎很熟悉。他在走廊第二个房间敲门,很快门便开了。
露脸的是一个年纪五十岁左右的医生,面相和善,看见陆栖迟很快笑出声来。
“陆少,你这次又是哪里受伤了?”
被问候的人面子挂不住,退到一旁,指了下身边的沈春宵,淡淡道:“不是我,是她。”
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疑惑地问:“女朋友?”
陆栖迟目光玩味。
春宵矢口否认,顶多算申诉人跟被告者家属,但解释起来又很麻烦。
医生见两人神色异常,便不再追问,房门被彻底拉开:“进来我给你看看吧。”春宵走进去坐在一条木质椅子上,她将外套脱下来,陆栖迟顺手接住,她只穿着件灰色的背心,小臂纤细,但有流畅的肌肉线条。
医生皱着眉头:“怎么伤成这样?”说着,去药房取了消毒药水跟绷带,坐在春宵对面,一边上药一边感叹,“你再耗下去,肩膀上的这坨肉可以剜掉了。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能忍。”
受了酒精棉的刺激,春宵疼得脸色白了几度。
陆栖迟站在一旁,神情复杂。
他想起医院走廊那次,针扎得本来就深,又直接划拉了一条长口子,看起来十分吓人。她这段时间应该也没及时上药,更没有来医院诊治,再加上今天挨了几拳,现下感染得更加厉害。
缠上绷带,医生又叮嘱了几句,随即开了药,让春宵去挂个消炎点滴。
晚上的急诊室,除了护士进出,人不算多。陆栖迟为她找了张空床,扶她躺下。
春宵困得不行,合上眼很快入睡,醒来时针管已经插上了。
陆栖迟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春宵扭动的窸窣声很快引起他的注意。他本来以为她有话要说,但她张了张口,也没出声,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良久,春宵动了动,她抬眼看了下陆栖迟。
他心领神会,反问:“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春宵点头:“你能不能帮我拿下输液架?”
他很快出去,复而进来,身边还跟了个女护士。
女护士把点滴瓶挂上输液架,春宵自己推着要走,却被陆栖迟拉了过去:“还是我来好了,你这个样子不方便。”
从急诊室去厕所,陆栖迟一路跟在旁边。
刚进女厕,护士笑嘻嘻地指了指外面,问:“那人是你男朋友?”
还未等春宵反驳,她十分艳羡地接话:“他怕你肩上有伤上厕所不方便,专程叫我来陪你,真是又帅又体贴,你怎么拐到手的?”
难怪。
出来时陆栖迟一声不吭地站在走廊里,春宵的心里忽然衍生出一丝丝感动。她缓步走过去,想道一声谢谢。还没等她开口,手已被陆栖迟扯了过去,动作看似粗暴,实则温柔小心。他双手拢过来,在她的脖颈上围着一个圈,他动作慢条斯理,将那翻进去的半截领口理出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近距离接触,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和女人发丝淡淡的香甜不同,男人身上有股淡香水的香气,很奇怪的是,她却不讨厌,意外好闻的香气在她的心尖挠起轻微的痒,瞬间麻痹了整个心脏。
“好了。”
一对视,春宵像是触到电似的,猛地往另一边扭头。
他将输液架重新握住,转身的时刻才发现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动作,回去时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蓦然微妙了些,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车开进春宵居住的小区,她让陆栖迟等在楼下,自己上楼取了零钱,给他送下去。
陆栖迟本打算说不用的,但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说什么。
他站在这个老式居民区里,目光在黑夜里漫扫。女生踩着凉拖鞋从楼栋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春宵抬头,撞上那双淡得出水的眼睛,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今天的药费跟车费。”
陆栖迟没接,道:“你真当我是司机?”
春宵下意识地摇头。
陆栖迟嘴角牵了抹不明意味的笑,转身冲她挥了挥手:“走了。”
他开门上车,很快车窗被拍了两下,他摇下来看见那张素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旋即一个袋子从窗口塞进来:“这是我自己做的蜂蜜柠檬片。”
陆栖迟动动眉梢,算是应承她的好意。
车窗摇起之前,却见那张俊脸浮起柔情,优哉游哉地说:“再见。”
黑色轿车在视线中开远,她抱着手臂回去,想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很坎坷。俱乐部暂时可能去不了了,她回家上了线,拜托同事把她的手机跟钱包一并送过来。
跟前男友共事真是一件很为难的事,尽管之前种种,她都视为尘芥,但在其他人眼中却不是。
在春宵隐匿的第五天,大学体育部的同学打来电话邀请她去老师家聚会。
春宵看了看日历,当天是顾老的生日。这是自然要去的,顾老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恩师。
在生日会上毫无意外地看见了魏奇,他自知理亏,自始至终连跟她对视都不敢。
顾老今年五十八岁,已从省体院退下来,闲暇时在家养花,陶冶情操。春宵站在阳台的花圃上看,扑面而来的花香令人心情愉悦。
“我还记得当年你来找我的时候,仰着小脸,问我‘打一场拳能挣多少’。”
春宵回头,顾老站在身后,一脸慈爱。
她说:“那个时候想快点独立起来。”
“后悔吗?我听说那时你的第一志愿是A大新闻系。”
春宵答不上来,只好转移话题:“您知道的,我是干一行爱一行的性格。”
“女孩子,这一行很难熬出来,你要早些为自己打算。”
春宵平视前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又听顾老劝慰道:“你现在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好了,别再逼自己,过于要强活得很累。”
“我明白。”
顾老看了眼楼下独自喝茶的魏奇,开口道:“听说他最近为AJ赞助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你有时间多帮衬一下。”
谈话间,楼下那人竟也朝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那一眼却不像他平时那么张狂。
“论公,你在AJ这么多年说到底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论私,不管你跟魏奇发生什么,这么多年都是有情分在的。”
春宵低头,魏奇对外宣称两人和平分手,自然没人知道这其中的纠葛。老师口中的情分,在一个星期前,魏奇跟他的新女友一同逼她让出AJ一姐位置之时,便再也没有了。但她没有点破,只是点头说好。
生日会结束,春宵最后一个从恩师家中出来,却看见了早早就走了的魏奇。他站在马路边上,似在等她。
春宵绕过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这几天都没接我电话。”
春宵挣脱他的手,冷眼道:“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
魏奇顿时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她强压着心头的厌恶,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动用老师来说情?”
魏奇目光闪躲,最终还是开口:“俱乐部的赞助商点明了让你接洽……”
春宵看着眼前这么低眉顺眼的男人,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怜悯。曾几何时,他也是在擂台上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如今已被现实磨灭了所有棱角。
说到底,她也不恨这个人,她性格冷淡,能让人忍受八年已经很不容易。
他眼中示好的意味不能再明显,看得春宵没了拒绝的力气。她的声音冷得像一口寒井,嘴角竟扯出笑意,深呼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魏奇,我只帮你这一回,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多年扶持的情谊,长达八年的陪伴,和你曾经对我丁点的爱意。
到此为止,两不相欠。
沈春宵跟魏奇擦肩而过,在路上拦了一辆车,后视镜里他的影子模糊成一个点。
A市的风,像个在午夜喝醉的人,东倒西歪地吹着。九月开学季,前来报到的大学生让整个城市拥堵起来,春宵赶到银光大厦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了。她站在广场往上望,那座利剑一样的建筑,耸入云霄。
为了谈成这次合作,她特意跟阮清借一身正装,穿在她身上稍微有点紧,路上飞奔的上班族差点把她撞倒。
电梯抵达十楼,春宵从一群白领中挤了出来,到前台报了姓名跟预约时间,随后被带到了会议室,这一等就到了四点。
即便是这个天气,会议室的冷气还是开得很足,对面的气流打在她脸上,凉飕飕的。她仰头看向墙上的时钟,脸顿时僵硬起来。
大约又过去半个钟头,百叶窗外一抹黑色的身影姗姗来迟,门被推开了。来人一身纯黑色笔挺西装踏进会议室大门,手里的文件夹轻叩在桌上。
春宵一抬头,却怔住了。
盯着他看了几秒,良久,她才荒谬又吃惊地笑出了声:“是你——”
陆栖迟点头算作回应。
与他见过几次面,但每一次的感觉都很不同,但最意外的是这次,也许是周围环境的渲染,他一身西装显得磊落无比,光可鉴人。
春宵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在这期间,陆栖迟已经坐到了她对面。她忽地想起,今天不是私下会面,而是在谈生意,也顿时认真起来。
陆栖迟低头翻看赞助企划书,上面有关于她的详细介绍——AJ主力拳击手,沈春宵。其实,有关于她的信息他早就派人摸了底,无须再看。
他在企划书的纸页上画了个圈,道:“目前想跟我们合作的公司很多,我想知道AJ的优势在哪里?”
“我相信你已经拿到了数据,到现在为止我们一共参加了大小国内国际上的赛事四十几场,拿到的名次也非常可观,不论是发展前景还是战斗实力我们都是最好的。”
“我没想了解那么多过去,我要的是未来。你认为未来的AJ能达到什么高度?”他双眸微抬,直直盯着她的脸。
春宵一时郁结,她又不是预言家,难道要让她现在给他画个大饼?
见她不言,陆栖迟继续说:“据我们了解,现在贵部新人蓄力不足,还在倚仗之前的老队员。万一日后这批人退役,AJ等于一个空壳,恐怕连前十都不一定排得上,沈小姐是否对贵部的未来过于乐观了?”
他一语中的,春宵冥想良久,开口:“这个问题你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在跟A大体育部对接,从中挑选最顶尖的人才。”
“你们俱乐部唯一值钱的只有一样。”
“什么?”
“你。”
他眼神明亮,仿佛能直击人心。
春宵翕动双唇,一言蔽之:“每位队员都很珍贵……”
“可我只要你。”
春宵一愣。
“如果你答应签入我们鼎力世家,我会考虑。”陆栖迟合上企划书,认真地看着沈春宵。
春宵自然听过这家新成立的推广公司,因带出了几位明星拳击手而在业内小有名气。但她从进入这行以来,自由洒脱惯了,不愿意受到束缚。考虑到俱乐部的合作,她没有直接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下我们的企划。”
她起身离开,并未察觉到那双淡眉星目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带着几分落寞。
手机振动,陆栖迟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解锁了屏幕。
一向八卦的林医生发来信息:“你不是说她今天会来你公司吗?谈得怎么样?”
这人去精神科真是屈才,怎么不去当娱记?
他点开键盘打字:“人走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
十秒过后,林医生发来一段语音。
他先前将手机关成静音,点了半天没听清楚,失手将音量按到了最大。
林医生知性浑厚的嗓音响彻了整个会议室:“你不是觊觎人家很久了吗?正好人家有求于你,干脆让她肉偿好了。”
身后的门“咯吱”一声响,陆栖迟往声源处看过去,刚才坐在会议室的人去而复返,此时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
气氛一时凝结,陆栖迟已将外套脱下来,只穿件白色衬衣,还顺便解开两颗扣子,刚好开在胸前的位置,胸肌线条若隐若现。
春宵没想久留,进去拿了忘在椅子上的包,转身要走,却被陆栖迟一把拉住。
这个姿势显得暧昧又奇怪。
随后她抬头,扬眉问道:“你对我很感兴趣?”
陆栖迟全身僵硬,顿时觉得被雷劈中,尴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