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魔王的赌约 死里逃生的邂逅
黑云猛压着月光，树影晃荡着恶兆，静默的呼吸声间，几步之遥的死亡随时降临。
璃非·尤伦已经身陷绝境，再没有任何可以还击的手段。他只能无声地躺在地上，等候自己短短人生的终结。
对于幼小且弱小的孩童来说，这天里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改变命运的突变，足以影响往后的一切，穷极一生恐怕也无法治愈。
心脏怦怦直跳，刚才用尽所有力量杀死巨彘后，早就浑身疲惫，近乎虚脱，一行泪水流下后，他便昏迷了过去，剩下苍白无力的自己将在一会儿后被啃咬撕碎。
璃非无力改变什么，然而际遇还是给了他活命的机会。不远处的草丛阴影里，慢慢移动而出的，并非什么巨大的凶恶猛兽，而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
璃非·尤伦苏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他躺在一张用草铺垫的简陋木床上，床边椅子上坐着一头金发正在熟睡的小女孩。
璃非一下子便想到，是她救了自己。而事实也是如此——森林深处的女孩维安莉娜和父亲亚尔兰斯一同救下了昏迷不醒的他。
金色头发的小女孩放佛随时感应一般，璃非轻微的动静便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看见璃非醒来，微弱烛火下的她，当即开心地笑了笑。
那是一张善良、美丽而纯真的脸，不仅在此刻，更在未来给了璃非温柔的治愈，往后的岁月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你醒啦”，金发小女孩一脸笑容，由衷地为璃非的清醒感到高兴。
璃非就这么静静躺着，把脸侧向她，细细地端详着，没有说话。
“不用害怕，现在很安全”，小女孩继续言道。璃非还是静默不语。
“第一次见面，我是维安莉娜”，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始终挂着脸上，“你叫什么名字呢”
璃非不想回答，可看着维安莉娜那张很是期待的脸，又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用着已经嘶哑的嗓音回答了她：“璃非”
“璃非?”
“璃非·尤伦”，他重复道。
“是吗，很奇特的名字”，维安莉娜微笑着点点头。
璃非再一次无言，他不知道面对维安莉娜，自己该说什么。而想到他的遭遇和境遇，他也不想再说什么。
维安莉娜又看了看璃非：“现在天还没亮，你再休息一会儿吧，等早上太阳升起，我再去告诉父亲你醒了”
璃非默不作声，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动了动眼皮，那是他自己的默许。这一切被维安莉娜看在了眼里，并且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好，我也好困，能继续睡在床边吗”，维安莉娜问道。
这一次，璃非轻轻点了点头，给了她肯定的回应。
“太好了……”，维安莉娜显得很高兴，坐在椅子上把头趴在了床边，“明天见，璃非·尤伦……”，她说完便睡了去，好像真的很疲惫一样。
而璃非却无法再睡着，他只是这么无声地躺着。在维安莉娜睡着以后，他悄悄把头转向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
许久后，天色开始渐亮，屋外的太阳已经从天边探出脑袋，璃非·尤伦一直清醒着，从黎明时分到现在。
维安莉娜还在熟睡中，在她睡着的时间里，璃非没有任何的动静，似乎害怕随便一点微弱的声音就吵醒了她。
小屋的门口传来响动，很快，一个男人走进了屋里，看了看睁着眼睛等待的璃非和睡得死沉的维安莉娜。
璃非一眼就明白，这个一脸胡须，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就是维安莉娜的父亲。从外表上看去，他和天真可爱的维安莉娜完全是两个极端。
亚尔兰斯慢慢移动到了床边，轻轻抚摸了一下维安莉娜的头发，又看向躺在床上的璃非。似乎对于这个不认识的外来者躺在床上，而自己的女儿却坐在椅子上感到不满。
“我对于人族与魔族的争端已经不感兴趣”，亚尔兰斯对着璃非说道，“但若不是维安莉娜坚持，我不会把一个拥有一半魔血的小孩带回家里”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我还是能分辨，你那身体中一半的魔族血脉。就算你看着是一个人，但你和我们不同”
“不同就意味着异端，尤其是对于两方来说，都是异端的家伙。一个异类，通常来说是不会带来好处的”，亚尔兰斯直言，“不知道你是想成为人，还是成为魔，或者说，你是想再活一段时间，还是我现在就杀了你。不过怎么看，你好像都没有选择，只能成为异端……”
璃非·尤伦听完，并没有辩驳什么，他只是想起了父亲母亲的恩爱和亚尔兰斯此刻说的话，问了一句：“为什么……”
“无关对错，立场不同，你这个年纪可不会明白”，亚尔兰斯道，“虽然我也不赞同战争，但我也是一个人，至少为了人族谋利”
话音刚落，亚尔兰斯强横的力量骤然激发，整个屋内被强大的威压限制。璃非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维安莉娜则猛然惊醒。
死亡又一次袭来，胁迫着璃非颤抖无言，冷汗直流，但这一次，他的眼睛死死看着亚尔兰斯，早已消弭了大多数的惧意。
“父亲?!”，随着维安莉娜的叫喊，亚尔兰斯带着万钧之力的手掌停在了璃非的脸前，激烈的掌风吹起他的头发，迫使他闭上眼睛。
亚尔兰斯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在璃非看来，是维安莉娜救了自己的命。但对于亚尔兰斯来说，他一开始就没想要杀璃非。
璃非缓缓睁开眼睛，亚尔兰斯已经快要走出门去，头也不回和璃非与维安莉娜喊道：“准备吃早饭！”
“你没事吧”，维安莉娜回应了父亲后，关切地询问璃非，“父亲不会杀人的”
“没事……”，璃非看着她，想说一句谢谢，那是母亲曾经的教导，但他却没有说出口。
早饭期间，亚尔兰斯再没说过一句话，璃非也只有寥寥数语，只有维安莉娜还是带着那天真的笑容，似乎总是这么愉快。
她的样子，和昨天以前的璃非几乎一模一样，无忧无虑，天真活泼，不必担忧生死，不用考量未来，不需要为了生存而东奔西逃。
早饭后，亚尔兰斯让维安莉娜带着璃非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这表示，一开始不善的刀疤脸大叔在早饭后也算是接纳了璃非。
父女俩的房子伫立在森林的深处，盖住房顶的不是天空，而是密密麻麻的大树枝干，四下只有从缝隙里挤进来的少许阳光，如线条一样连着地面。
许久后，维安莉娜带着璃非在屋子附近逛了一圈，对于近处，璃非也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也得知，亚尔兰斯是在晚上出猎时碰巧遇见自己才救下的。
他那时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但为了能活着，也不得不尽快变得成熟起来。母亲最后说过的话，他还没有忘记，既然昨夜侥幸存活，往后就更该用尽全力生存。
“你知道吗，父亲不是一个凶恶的人，早上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维安莉娜突然朝璃非说道。
“怎么会呢……”，璃非似乎显得有些腼腆，在生人面前，如何社交还是显得经验不足，即使是面对维安莉娜这样可爱的女孩，毕竟从前他也生长在温室里。
“是你们救了我，我该感谢你们才对”，璃非说。
“母亲说过，这是善行，会有好报的”，维安莉娜笑了笑，“而且父亲也是个很善良的人，不是表面那样哦”
“我知道……”，璃非点点头。
“以后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吧，等你长大以后，父亲才会让你离开，他说你是人魔混血，若是无法独自生存就让你走，只会白白死去”，维安莉娜说。
“嗯”
“你看着比我小，今年多大了”，维安莉娜问。
“七岁……”，璃非回答。
“看来你果然得叫我姐姐哦，我是八岁”，维安莉娜笑着，似乎在年龄上有些得意。
“是吗……”
“你还这么小，我也还这么小，要离开可能还要很久很久吧……”，维安莉娜继续说。
“嗯”，璃非轻轻点头。
“对了，你以后要是走了，还会再回来吗”，维安莉娜天真无邪，问他。
看着这个女孩，璃非不由自主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会的……一定会的……”
“太好了，自从和父亲住进了这大森林里，就再也没遇见过其他人了”，维安莉娜笑了。
“嗯，以前的我也一样……”，璃非说。
“你之前也住在森林里吗”，维安莉娜又问。
“嗯”
“为什么呢”
“不知道……”，璃非回想着，此前他对于父母隐居山林的理由并不感受得真切，但现在，有那么一些感悟了。
“这样啊，我是跟着父亲一起躲进来的”，维安莉娜说，“因为父亲厌倦战争，我也讨厌战争……”
璃非看着她，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维安莉娜还是那么一副天真微笑的表情，但璃非却感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悲伤。
“而且……母亲就是死于战争”，维安莉娜道。
听着她说的这话，璃非有些沉郁，而维安莉娜接下来说的，更是让他彻底僵住。
“听父亲说，母亲是在一次大战中，死在一个叫琴的魔族将领手里……”
这番话顿时让璃非错愕，心中泛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像海浪拍击，又如岩浆侵蚀，放佛重压，又如同窒息。
“不过啊……”，维安莉娜继续道，“我也不是很恨杀死我母亲的魔族，我父亲也不恨她，他总是跟我说，真正的罪孽，只是‘战争’本身……”
“他总说，无关个体的对错，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维安莉娜说，“但是为什么会有战争呢，众生平等不好吗……”
璃非·尤伦听着这些话，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维安莉娜，看着她纯真的脸庞，浑然不觉自己眼睛中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