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婚姻大事(6)
“陛下不见宣德门叩阙之事?书生未必不能没有作为。”吕惠卿这是存心把桑充国往灭门的方向引,他心知真要捣了白水潭学院,石越便不足为惧。
不料赵顼脸一沉,厉声说道:“肯在宣德门前叩阙,说到底还是忠臣所为。依朕看来,白水潭的学生见事明白,颇有才俊之士,此是国家之幸事。朝廷若老是怀疑他们,以后如何劝天下人读书?那只会让士子寒心。”
优待读书人,那是宋室的祖训,加上赵顼自知若在这件事上松一点口风,朝堂之上,只怕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石越也难以善处。总算他这件事还算果断,打断了吕惠卿的想头。一边的李向安也暗暗松了口气。
吕惠卿见皇帝作色,心里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叩头谢罪。他认为这完全是因为皇帝对石越的宠信一时间无法动摇,吕惠卿并没有看到,京师的官员在白水潭做兼职做教授的有一百多人,而且个个都是名流。因此白水潭就算没有石越,皇帝也不会轻易去动。
赵顼见吕惠卿谢罪,便把语气缓和下来,道:“吕卿须知朝廷要励精图治,便要天下读书人齐心协心,这一层见识,你比不上石越,朕决定就让佘中做今科状元,并且要好好奖励白水潭学院。”
吕惠卿万万料不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心里悻悻,脸上却是一副认为皇帝无比英明的样子,高声说道:“陛下圣明。”
赵顼笑着点点头,又道:“说到石越,倒让朕想起一桩事来。朕想把王丞相家小娘子赐婚给石越,石越却说苏辙、程颢为媒,先说了桑充国的妹妹。这本鸳鸯谱竟是还没有写好。”
吕惠卿大吃一惊。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石越如果和王安石和好,以后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么?好不容易稳定情绪下来,吕惠卿在心里寻思了一会,不禁哑然失笑,暗道:“我这是杞人忧天。石越和王安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岂是一桩婚姻可以和好的?他们双方谁又肯让步?况且一门两相,是本朝的忌讳,只要王安石在位,石越身为他的女婿,连个正式的职务只怕都不能担任;石越若真成为王安石的女婿,那就得拒绝桑充国的妹妹,正好离间二人关系,旧党一向欣赏石越,若石越变成王安石的女婿,他们对石越只怕平白便要多了一层疑虑……”
他心思转得极快,主意拿定,便笑道:“臣以为王家小娘子才貌淑德,无一不备,王丞相与石越又都是朝中重臣,二人门当户对,实在是天造地设之合。臣听说桑充国之父,是一个商人,而桑充国虽然名满天下,毕竟也没有功名,与石越门户不对,并非石越的佳偶。”
赵顼笑道:“卿家所见,正合朕意。奈何石越这个人重情重义,桑家当初对他有收留之恩,他就念念不忘,一直把桑充国当成兄弟看待。现在桑家提婚在先,只怕很难说服他改变主意。朕的意思便是想让卿给朕推荐一个好的媒人。”
“媒人?”吕惠卿怔住了,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陛下,王丞相同意了么?丞相的脾气……”
“朕已经提过了,以石越这样的佳婿,王丞相自然不会反对。”赵顼说话全然不顾事实,其实王安石也相当矛盾,站在父亲的角度,他当然希望自己的爱女有一个好的归宿,石越前途无量,堪称本朝现在第一金龟婿,他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来。而且他心里也未必不希望石越能成为自己的一个臂助。但是另一方面,从政治现实来说,如果石越和自己一直是政敌,那么嫁在吴充家的大女儿就是前车之鉴,那样子完全是害了自己的女儿。这样的情况,王安石怎么可能不犹豫?不料皇帝竟然一厢情愿的认为王安石那一点点迟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吕惠卿并不知道这些情况,想了半天,终于说道:“有两个人去做媒,或者有用。”
“哦,快快说来。”赵顼有点急不可耐了。
“一个是曾布,他和石越交好,而且口才亦不错;一个是苏轼,他去说媒,比他弟弟苏子由要强。就是远了一点。”吕惠卿倒颇有知人之明。
赵顼本是希望吕惠卿毛遂自荐,不过想想终不可能,便笑道:“便让曾布去吧。为此事把苏轼调回来,也太过分了,到时御史又有得说了。殿试一完,便让曾布领了这桩差使。”
熙宁六年的殿试,在历经风波之后,最终以白水潭学院的高材生佘中高中状元,皇帝亲赐白水潭学院“英材荟萃”牌坊,另赐白水潭学院良田二十顷,所有教授每人绢三匹这样的欢喜结局结束。可以说这次殿试正式巩固了白水潭学院在大宋的历史地位,随着白水潭学院的学生一批批成为大宋的精英,学院对大宋的影响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深。
在殿试之后,宋廷也正式公布了对熙河阵亡以及有功将士的褒赏,田烈武因为族父田琼战死被追赠为礼宾使,朝廷录其子侄四名,他也沾光受封为从九品的“殿侍”、“陪戎副卫”,成为大宋朝最低一价的武官。虽然官职低微,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区区四贯,外加每年春冬绢六匹、钱四贯的年终奖,但对田烈武而言,总算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出了可怜的第一步。
然而抛开这些不说,这一年三月春风之中的殿试与奖赏,却似乎都带着一点桃花的色彩。那些头上戴着金花红花的进士们,私下里议论纷纷的,是各种各样关于石越婚事的传言。新科进士们出于种种原因,大部分在内心都倾向于希望石越娶桑充国的妹妹为妻,但也有不少人坚定的认为,皇帝指定的婚姻,对于大宋的前途更有利。
实际上这件事自从悄悄的传开之后,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市民百姓,都对“石学士”的婚姻大事充满了兴趣。官员们各有各的打算,有些人悄悄的揣测皇帝让石越与王家结亲的目的,有些人暗地里评估着这件事情的后果,虽然传说中石越婉拒了这桩婚事,但是大部分都认为石越最终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抗拒皇命。
10
碧月轩。
秦观和段子介这两个莫名其妙凑到一起的人你一杯我一杯一边喝酒,一边听女孩子唱着曲子。这两个人,秦观基本上是个穷人,段子介家里有钱一点,却也不是喜欢乱花钱的人,何况二人身份也低微得很,自然是请不动楚云儿那样的当家姑娘。不过话说回来,没钱的秦观在碧月轩,比有钱的段子介,更受欢迎。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奈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少游,这是你的大作吧?”段子介一边学着一个歌女的曲子哼唱,一边笑着对秦观说道。
秦观轻轻斟了一杯酒,端起来在嘴边啜了一口,笑道:“段兄见笑了。”
“似少游这样的才气,愚兄自叹不如,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段子介脖子一扬,自顾自的干了一杯,这几日看到人家进士及第游街赐宴的风光,他心里更是不好受。
秦观自然知道他的心事,笑道:“段兄不必灰心。小弟倒觉得考不上进士,也没甚关系,在白水潭学院做个教书先生,每个月的薪水比七品官要高,还能受人敬重。以段兄的才能,这一点完全不成问题。若一心想建功立业,依小弟看,当今官家锐意进取,颇有光复汉唐故土之志,加上有石学士佐辅,必能成功。段兄文武全才,考个武举,如同探囊取物,到时建功立业,强过一腐儒。若二者皆不愿意,再等三年,亦非大事。”
段子介把杯子一放,长叹了口气,道:“少游,你可知横渠书院山长张载张先生的故事?”
“我是东方人,去不曾听过。”
“张先生年青时喜欢读兵书、练剑术,后来见到范仲淹大人,范大人自己文武全才,为国家守边,颇立功劳,却劝说张先生弃武学文,所以张先生才有今日之令名。可见文重于武,不仅仅是朝廷的意见,连范大人那样的人物也是这般看法。”段子介对这些故事知之甚详。
不料秦观冷笑道:“小弟不才,也喜欢读兵书。汉人投笔从戎,遂有西域,今人弃武从文,昔日关中腹地,今日竟成边塞。孰是孰非,不是一眼即明么?因此小弟觉得,这文武之道,不可偏废。”
段子介想不到秦观能说出这番话来,倒是吃了一惊。道:“少游见识不凡!”
秦观笑道:“这倒称不上见识不凡。不过小弟之所以喜欢石学士府上的那个田烈武,实在就是喜欢他这一点。他可是一心想读兵书,考武举,将来边疆立功的。”
段子介叹道:“想不到我见识还比不上一个捕快。”
“今日之事,段兄可曾看清,朝廷四处用兵,那是因为中国对胡夷低声下气太久了,堂堂上国,怎能一直受这种屈辱。石学士让义学的孩子学弓箭,马术,又是为何?技艺大赛,又是为何?段兄在白水潭学院呆了这么久,还看不清这些事情么?其实我倒是很羡慕段兄文武全才,我若有段兄这样的身手,早就考武进士去了。”秦观娓娓说道。
“或许我真的应当去考武举,在沙场上搏个功名。”段子介被秦观说得怦然心动。
“非止是你,那个和你打架的吴安国,同进士出身的功名都不要了,听说已经让他表哥找人保举他去考武举,想夺武状元哩。”
段子介冷笑一声,“是么?这个状元只怕轮不到他。”他被秦观说得下定决心了。
“段兄有意去考武进士了么?”秦观故意问道。
段子介笑道:“我不是去考武进士,我是去夺武状元。”
“那得去找石学士,请他具保推荐才有资格。”秦观看来果真对武举很有兴趣,竟然把这些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那倒不必,在学院里找两个有资格保荐的老师帮忙不是难事。听说石山长要成亲了,这种事情,不好去麻烦他。”段子介笑道,他内心是希望石越娶桑梓儿的,不过无论结果怎么样,他倒并不是很在乎。不过白水潭学院的学生对于他们的前任山长,大宋现在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终于传出来要结婚的消息,都有长出一口气之感。毕竟以石越的身份,老不结婚,在他的学生们看来,也不象个样子。估计等石越正式成亲之后,他们的担心就会全部转移到桑充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