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调查者与受害者
莫奇警官最近并不好过。
如果说千名神官的死在他看来颇有些恶有恶报的意味，那么地下仓库内四百余孩童的死亡则成了他内心纠缠不去的梦魇。
每一天晚上，他都会梦到那些身上缠绕着藤蔓、生长着黑色玫瑰的孩子向他求救，向他喊冤，求他让他为他们雪恨伸冤。
每次从睡梦中醒来，他都会陷入深沉的愤怒，想要破釜沉舟，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公之于众，但是当他看到躺在身边的妻子的时候，又会陷入深深的动摇。
作为一名七级的城市猎人，他拥有远超常人的直觉和观察能力，他知道至少有两拨人在盯着自己，在自己的住宅周围更是不乏盯梢者存在。
如果是平时他可以向警局求助，但是现在阿拉索就是死神教团的人，向他求助无异于羊入虎口。
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威胁。
他去过警局翻找过案卷，奇拉尔提到的那两宗案件确实非常蹊跷。
如果他下定决心，也许这些盯梢者无法杀掉他，但是他的妻儿都只是普通人，自己一旦又什么动作，自己的妻儿必然会受到威胁。
他不想拿自己的妻儿作赌注。
于是自责与悔恨又纠缠上他，一方面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他必须要保证自己妻儿的安全，另一方面作为一名警探，他又不能对于发生在眼前的罪案熟视无睹。
莫奇就这样一天天憔悴下去，每天坐会办公室里便一刻不停地抽烟，下了班便用最烈的酒把自己灌一个酩酊大醉，眼窝深陷，下巴上长满了胡茬，仿佛老了二十岁。
当奇拉尔敲开莫奇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差点被浓厚的烟酒气推出去，这味道比起酒吧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奇瘫坐在椅子上，嘴上叼着烟斗，手边的烟灰缸里的烟灰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看到奇拉尔来了也只是动了一下眼皮，就好像这个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奇拉尔皱着眉头：“莫奇警官，你想杀死自己么。”
莫奇不为所动，只是嘴里叼着烟斗。
奇拉尔一把抢下烟斗：“你现在最好下定决心，要么置身事外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要么跟我出去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来，否则你只会杀死你自己！”
莫奇终于抬起了头，他空洞的眼睛里面了无生气：“奇拉，我有妻子，有孩子，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普林西普。”
奇拉尔的心被紧紧攥了一下。
他听出了莫奇话语中的恳求味道，也瞬间理解了这个男人的痛苦和无奈。
莫奇不是他，了无牵挂，他还有家人的性命担在肩上。
奇拉尔叹了口气：“你没必要这样，说服自己置身事外不好么。”
莫奇咬紧了牙齿，奇拉尔甚至能听到烟斗的嘴部被咬碎的声音，一口将烟斗啐出去，莫奇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说：“我知道这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不正义的，我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就是想要让这个世界、至少是这个城市更公平、更正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可是这些年来我做了什么？是的，我成为了一名中级职业者，抓到了几个连环杀人的惯犯，我以为我已经做得够好了……可是、可是……”
奇拉尔辅助莫奇的肩膀，叹了口气，示意满脸茫然的麦林关上门出去，但是麦林似乎是会错了意，又似乎是有意地将门关上，自己却站在了门内。
莫奇眼角流出泪来，声音低沉喃喃般说：“可是这没有用，没有用……四百多个孩子啊，四百多个……他们死了，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我看到了他们躺在那里成为黑色玫瑰养分的遗体，那该死的死神教团，他们的触手遍布整个银月城，而我和大多数人竟然都茫然无知，我竟然不知道在银月城这座被女神注视着的城市中每天都在发生着骇人听闻的人口贩卖、存在着让人胆战心惊的血祭……”
“温莎只是一个小小的孤儿院院长，她竟然能够买年转运上百的人口，我的顶头上司阿拉索是他们的保护伞，还有不知道多少政府高官牵涉其中……我真的，我真的很想现在就出去振臂一呼，让所有新闻媒体、所有银月城的居民都知道在这座城市里究竟有着怎样可怕的罪恶……可是、可是我还有妻子和孩子，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奇拉尔听着莫奇的自剖，心乱如麻，因为他看到此刻的麦林已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是在质问他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而当莫奇提到温莎的时候，麦林终于坐倒在地上，眼泪几乎练成了线，张大了嘴吧，嚎啕痛哭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这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死了，温莎妈妈不可能、不可能……”
莫奇惊讶地抬起头，他之前并没有注意到麦林，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奇拉尔。
奇拉尔叹了口气：“他叫麦林，月之脊仅剩的幸存者。”
莫奇猛然向后一仰，挥手打翻了桌上的烟灰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此刻他内心的感觉复杂难言，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是乱糟糟的一团，有着无数的情绪想要发泄。
奇拉尔走到麦林身边，伸手抱住了麦林，后者几次都想把奇拉尔推出去，最终还是主动拉过了他的衣襟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奇拉尔的胸膛。
“奇拉……你告诉我，他说的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告诉我……”
听着麦林的质问，奇拉尔一肚子的话堵在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他能够理解麦林的想法，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和麦林现在一样绝望和不可置信，也正因为如此，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他。
就在这时候，莫奇也忽然哭了起来，他肩膀耸动着，以手掩面。
三个不同年龄的男人，因为同一件事，不同的心事，此刻同时哭了起来。
哭泣是一种释放和宣泄。
过了很久，奇拉尔的哭泣先停了下来，然后是莫奇，最后是麦林，屋子里安静下来。
麦林揉了揉已经哭肿的眼睛说：“奇拉、莫奇警官，拜托你们把一切事情的真相都告诉我吧，我是月之脊的人，我想我有权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奇抬起头，吸了吸鼻子说到：“这件事情我来说吧，三天前，我和奇拉去……”
一人讲，一人听，另一人偶尔补充一些细节，将当时整个经过大略描述了一遍，讲到最后，麦林不由得再次痛哭了起来。
良久，麦林止住了哭声：“我要去那里看看。”
莫奇道：“我们的行动已经被死神教团发现了，那里现在可能很危险。”
麦林坚决道：“我可以一个人去，我不相信，我决不相信温莎妈妈会是那样一个人，绝不！”
奇拉尔长大了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劝解的话来。
很多事情，不是亲眼见到是不会相信的，尤其是这件事情关乎一个你异常在乎的人的时候。
天色渐渐有些黑了。
奇拉尔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你，咱们一会儿就回去看看。”
莫奇站了起来：“算我一个吧，我也去。”
奇拉尔尔拒绝说：“莫奇，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哪里都不要去，你说得没错，情况现在太危险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你的想法。”
莫奇道：“我是一个警察！我有义务打击犯罪！何况这只是陪受害者家属去现场看看情况而已。”
奇拉尔还想开口再劝，但是莫奇马上继续说到：“我自己做事有把握，既然咱们第一次去的时候他们没有动手，那么第二次再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走吧。”
等他们再次来到月之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之脊的大门洞开着，内中隐隐有火光闪烁。
奇拉尔道：“应该是一些流浪者，很多流浪者会选择在破败的建筑内生活，这些应该也是如此。”
莫奇将手枪塞给奇拉尔：“小心为上，麦林，你跟在我身后，我来保护你。”
麦林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孤儿院的内部此刻静谧而恬淡，让人很难想想就在这片土地之下隐藏着那样残酷血腥的罪恶。
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和天井射入大堂，将墙面和地板染成耀白色，两端的走廊内一片黑暗，仿佛吞噬着一切的黑洞。
忽然有惊叫声在右手边的走廊中传出，打破了一片静谧。
“鬼啊！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