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循规（二）
敖烈是西海龙王最爱玩最耐不住性子的一个儿子。
有一天他跑到了他大伯家也就是东海龙王那里蹭吃蹭喝，东海龙王家的饭比他家的好吃多了。
“大伯我听说你家有很多的宝贝，尤其是有大禹留下来的定海神针，我想看看。”
其实敖烈来东海的真正目的是想着把那根定海神针偷回西海的，因为西海最近常常发生海啸，他想着如果定海神针放在了西海，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敖烈在东海龙王的带领下看到了那根深深地插在海里的擎天之柱。当看到它的时候，敖烈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那根柱子的雄伟，它散着金光，给黑暗的海一片光亮，它就静静矗立在那，让人心里止不住地颤动。
敖烈放弃了自己想把定海神针带回东海的想法。
这种柱子怎么可能有人扛得动嘛！
在东海龙王敖广领着敖烈参观定海神针的时候，一只将来会震天动地的猴子闯进了东海龙宫，他来的目的很简单——借兵器。
“喂喂喂，东海龙王，借我点兵器呗！我们花果山快要和天庭打仗了，不拿点兵器怎么和人家打。”那只猴子拉住刚刚回宫的东海龙王张嘴就说道。
“什么？！和天庭打仗？！快点来人给我拿下他！”
“我靠，老龙王你这个家伙太不够仗义了吧，我刚回花果山的时候还请你去喝过酒呢，现在找人来打我，你也太不够兄弟了！”那只猴子大叫着推开围上来的虾兵蟹将们。
“谁和你喝过酒，谁和你是兄弟！你这家伙可不要血口喷人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东海龙王说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瞟一下大厅中最亮最大的那颗夜明珠。
原来东海也有啊。
敖烈注意到了那颗夜明珠，这和他家的那颗一模一样。
同时他也注意了这只满口胡言，想和天庭开战的狂妄的猴子。
这只猴子轻而易举得将东海龙宫里的那些龙虾，螃蟹全部打回了原形，神勇无可匹敌。
玉龙三太子感觉到热血沸腾，他也是好战的，遇上这么厉害的猴子不和他打一架怎么也说不过去。
于是敖烈也上了，他比那些虾兵蟹将要强很多，毕竟是个想着和哪吒一较高下的人。
那只猴子和他把东海龙宫搅得天翻地覆，他们从龙宫一直打到了那个定海神针在的海沟里。
敖烈被猴子一脚踹倒了，在那里捂着肚子站不起来了。
“你这条小龙倒是有点本事，要不要来我们花果山当个小兵呀？”猴子看着倒在地上的敖烈抛出了橄榄枝。
花果山，这名字听上去有些土呀，还有竟然让我玉龙三太子给你当小兵，这也太丢面儿了吧！不过能够和天庭打仗，说不定能够和哪吒打一场……
那一瞬间敖烈想了很多，但是还没等他说答应不答应呢，那只猴子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那根定海神针上，他的眼睛里在放光。
敖烈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猴子走到了定海神针之前将它抱住。
原来这只猴子也想要偷定海神针啊。
“没用的，这玩意你绝对……”敖烈说着说着嘴巴就张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那根雄伟的擎天之柱被那只猴子一点点地向上拔着，海里出现了许多的漩涡，那些运气不好的鱼儿都被卷进了漩涡当中，天旋地转。
定海神针被完全拔出来之后变成了一根棍子被猴子拿在手里，金灿灿的，照得敖烈的脸都变色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你是怎么拔出来的？”
“直接拔就是了。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如果你敢于挑战天上那帮人的威严，打破你从出生开始就遵循的所有规矩，那你就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那个人叫金蝉子。”
猴子说完这句话就兴奋地跳走了，留下了一脸错愕的小白龙。
小白龙回到家里，他一直想着东海龙宫里的那颗夜明珠，那只猴子还有被猴子称作金蝉子的人。
“老爹，金蝉子是谁呀？”
西海龙王又给了敖烈一巴掌还把他关了禁闭。
在被关禁闭的日子里敖烈还听到了花果山的消息。
那只猴子还没来得及开战，天庭就给了他一个弼马温的职位。结果过了几天猴子不满意又要开战，他说自己叫做齐天大圣。他和天庭打了一场，天庭服软了，果然给了他齐天大圣的职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天庭又开战了，战得轰轰烈烈。
敖烈还知道了那只猴子的名字，他叫做孙悟空。
后来敖烈听说了孙悟空和妖族战败的消息，他也被西海龙王从禁闭中放出来了，这一关就是快两百年。
在这两百年的禁闭生活当中，敖烈心里还存在着那个疑惑，那颗夜明珠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老爹和大伯都对那颗夜明珠这么小心呢？
敖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出来之后的敖烈去了北海和南海，他发现那两处地方也有着夜明珠。
“二伯那个夜明珠哪里来的？”
“当然是玉帝大人赏赐的，玉帝大人体谅我们这些活在海里的臣子，他看我们住在这么深的海底，没有光照进来，所以就赏赐给了我们这么大的夜明珠。玉帝大人真的是体恤臣子，待龙如子，真的是三界当中第一好人……”
敖烈全都明白了，那大大的夜明珠根本不是什么照明用的，那是天上用来监控龙宫的监视器啊！
从那以后敖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在那颗夜明珠的面前瑟瑟发抖，他不敢说话，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每天把那颗夜明珠擦得干干净净的。
敖烈多了一个自己给自己加上的工作，每天擦拭这颗夜明珠，每天在夜明珠的面前装作无意的样子说几句玉帝的好话。
因为敖烈害怕，那只英勇的猴子都败了，他怎么还敢不恭恭敬敬的。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天上那些人手中的一只蚂蚁，随便一捏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敖烈害怕死亡，死了就要去地府报道了，喝了孟婆汤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这样的生活让敖烈觉得恶心，每次擦拭那个夜明珠的时候他似乎都能看到玉帝在夜明珠之后笑着打量自己。他的嘴脸令人作呕。他没见过玉帝，都是他自己想象的。
终于这每天的压抑让敖烈崩溃了，他在龙宫里又哭又笑。他的哭是悲痛，他的笑是嘲笑。悲痛的是自己，嘲笑的也是自己。
西海龙王在敖烈疯了之后每天在夜明珠面前说玉帝好话的次数更多了。
“如果你敢于挑战上天那帮人的威严，打破你从出生开始就遵循的所有规矩，那你就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
浑噩的敖烈想起了金蝉子告诉孙悟空，孙悟空又告诉他的那句话。
敖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要把自己从这种生活中拯救出来。
于是他偷来了四海的夜明珠，将它们全部打破。
在打破之前敖烈冲着那四颗巨大的夜明珠骂了一句，“我去你妈的！”
四海龙王找到敖烈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他们全都哭了起来。
监视器被打破了，天上的惩罚自然也就降了下来，敖烈没有抵抗，他觉得从此以后的一切事情再与他没有关系了。
当敖烈被押送到天庭接受审判的时候，他见到了曾经一直想要见到的哪吒三太子。
当玉龙三太子看着哪吒三太子的眼睛，他又明白了一些东西。
“原来你不如我，不如我！哈哈哈哈啊哈哈！”
玉龙三太子在斩龙台上对着来杀他的哪吒三太子放肆地大笑。
……
“幸运的是，我没有死。”小白龙对着沙僧这么说道。
小白龙刚刚向沙僧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故事，现在说起话来有些哽咽。
关于自己是怎么从斩龙台上活下来的，他没有告诉沙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看出来了，你要是死了，现在也没法和我说话了。”沙僧没有看他，不冷不淡地说道。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很不明白。”
“什么事情？”
“这天上有斩龙台，为什么没有斩鸡台，斩鸭台，斩狗台？难道是因为我们龙都比较桀骜不驯？”小白龙这么说道。
沙和尚摇了摇脑袋，“你想多了，只是因为天上那些人喜欢吃你们龙这种珍稀动物的肉，其他动物的肉他们不喜欢吃。”
“原来你什么都明白呀。”小白龙拍了拍沙僧的肩膀。
“我什么都不明白。”沙僧叹了一口气惆怅着望着天空。
“不明白的都是装糊涂，就像是我老爹，我大伯，他们全都明白的。装糊涂可以活得下去，但是会让人发疯的……”
夜空悄悄地退下了，在黑夜与黎明交汇之际，雨水又落了下来。
春天嘛，春雨总是不知不觉就从天上降下来。
什么时候下雨是上天定的，下雨是龙王下的。
龙王们都兢兢业业严格遵守天上发下来的下雨通告，不敢多下一分一毫。
前些年不就有个泾河龙王因为和人家打赌杀下了一点雨把命给搭上了。
活着的那些龙可不想让自己的肝成为蟠桃盛会上龙肝的一员。
点点滴滴的雨水落在唐三藏的脸上让他醒了过来，小村庄的梦结束了，唐僧最后梦到的是小村庄被洪水给淹了，他和自己的徒弟们都躲到了人家的屋顶上。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那些都是未知数。
“庙去哪了？我明明就是为了避雨才跑到庙里来的！”唐三藏摸着脸上的雨水抬头看着一览无遗的天空喊道。
他爬起来连忙用身上的袈裟护住自己。
他身边有着几棵树，面对滋润自己的雨水毫无任何感情。
“你们这些老树，怎么把房子搞没了？”唐僧嗔怪地看着他们。
那些昨晚自称仙树的老树们睁开了眼睛，显得很是疲惫，唐僧在他们的眼睛里只看到了两个字——迷茫。
“我们昨天想了好久，到底是神仙好还是妖怪好，想着想着，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好，所以就对房子叫做木仙庵还是木妖庵拿不定主意。”老柏树说道。
“但后来我们就明白了，你说妖怪好，而且那两个神仙都变成了妖怪，所以一定是妖怪好。我们现在本来就是妖怪，就用不到什么木仙庵了，也不需要木妖庵。那个庙挺浪费法力的，所以我们就给变没了。”老枫树接话道。
唐僧露出了可怜的眼神，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茫茫众生，明白的是少数。
当唐僧还是金蝉子的时候他就想让天下人全部明白，但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们神仙比妖怪好呢？”唐僧开玩笑一般地说道。
老树们没了动静了，像是哑巴一样，他们又在想到底神仙和妖哪个更好一点。
这个问题，他们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就老老实实当棵树吧！”唐三藏提了一个建议。
好了，事情解决了，什么十八公，凌空子都没了，剩下的就是那么几棵垂死之年的老树深深地扎根在泥土当中，连他们的枝叶都无精打采。
唐三藏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从这些老树之间走了出来，向着昨天晚上那边坐着数星星的两个徒弟走过去。
“徒弟们该启程了，你们昨天晚上坐在草地上面对着星空有没有讲什么故事啊，说出来让为师也听听。”唐三藏边走边喊。
“讲个屁的故事啊，看看星星就够了。”小白龙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屁股说道。
“什么？难道星空草地不是最适合讲故事的场景吗？对少了篝火了。”
然后唐僧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对着小白龙说道：“哎呀，马儿，你怎么变成人形了？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骑，就算是你想要让我骑，这个样子我也是不会骑你的！”
“老和尚，你信不信我打你！“小白龙瞪了唐僧一眼，然后又变成了一匹白马。
“这才乖嘛，咱们上路吧，离着灵山还有好长一段呢。”唐三藏骑上马说道。
沙僧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挑着担子牵着马。
“师父，我这样好累。”沙僧对着唐三藏说道有些委屈。
“累什么累，为师已经把那根糖葫芦吃掉了，现在这个担子上怎么也减轻了些负担了。你整天戴着那些骷髅串成的项链都不累，现在就说累了。我看呐，把你脖子上那条项链给摘了吧，摘了你就不累了。”唐三藏在马上道。
“不行啊师父，我把他们吃了，要带着他们去灵山赎罪的。”
两人一马没有再说话了，他们走了许久之后沙僧才张口说了一句话，“师父，你为什么收我们几个当徒弟？”
“你知道的，你只不过是忘了。”
“哦。”
……
刚刚按照天上的指令施完一场雨的西海龙王跑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山沟里。
他的脚刚刚落在地上就放肆地哭了起来，哭得歇斯底里。
哭完了之后，他回到了龙宫之内，面无表情。
……
明天也做相同的事
只要坚守昨日的惯例
回避极度的狂喜
巨大的伤悲就不会悄然而至
躲开阻挡去路的石头
癞蛤蟆绕路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