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姻缘（一）
晨曦微微在远方显现，一抹朝霞在天边燃个不停。微风吹过，带着细沙从指尖与衣缝中流逝，成了一瞬间的历史。
世间分分秒秒都在发生着奇怪的事，而知道其中因果的却又不觉得奇怪。或许，人生本就是奇奇怪怪。
姻缘也是奇奇怪怪，她不想眷顾你时，让你孤独冷寂。她想眷顾你时，又会让你害怕得逃避。无数的人有无数种选择，到底选择孤独或逃避还是不垢不净，是凭自己还是凭天意，你说不明我道不破，到底都是奇怪。
条条大路通灵山，那条路正在脚下无限地蔓延。从这条路上有五个身影，现在最前面的那个飞向了远方，剩下的四个正并肩前行。
恍惚间红霞一闪，前路上便出现一道长河。
它蜿蜒着，似女子娇柔的身躯，无限的妩媚，无限的多情。
那只猴子走了许多天了，另外四个也从最初的不适应变得适应。如流光般的时间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抹平所有，就算不是一切，那也差不了多少。
时光飞快得从前面跑着，而人在后面不停地追赶。时不时会跌倒，有的站起来成了巨人，有的则被埋进了黄土。
迎着春风往前走着，初生的万物有新生的情愫，随着这细细的春风，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直直深入到内心。
“八戒，前面好像有条河，你去看看有多宽有多险。”唐僧骑在白龙马上，眺望远方。
八戒不情愿地走到了前面，虽说是探路，但他却仅仅比白龙马多走了两步。
就像唐僧说的，前面确实有一条大河。那条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道长长的镜面。
是啊，那确实像一面镜子。八戒似乎可以在其中看到自己，不是水中的倒影，就像映照在镜子里一样真实。
八戒看着水中的自己有点出神，他现在才明白世人所说的水中月镜中花是何等的真实，真实得让人想要去摸一下。
当八戒正盯着河水失神之际，唐僧已骑着白龙马到他身边，“八戒我渴了，舀口河水喝吧。”
八戒点点头，哦了一声，随即用紫金钵盂舀了一碗水，先自己喝了一口，又递给唐三藏。
“这水好甜啊。”八戒拍拍肚子赞扬一句。
唐僧也喝了一口，满意得笑了笑，他又递给沙僧，可悟净却皱了皱眉头。
“师父，我想说这个水不好。”沙僧撇着嘴说道。
“这个水这么清，怎么不好了？”唐三藏举着紫金钵盂要沙僧看看里面的水。
沙僧还是摆摆手，“师父，这水真的不好，不过原因我却……”
唐三藏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洒脱，似乎相信悟净的话但又不在乎。
这时候八戒却又过来了，他指着河里的水冲沙僧说道：“你瞧这里的河水如此清澈，周围又没有啥污染企业，这水喝不坏肚子的。”
“可是师兄，喝了这水应该会涨坏肚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八戒白了沙僧一眼。
“喝了这水可能会怀上孩子……”
八戒忽然说不出话来，时间像是静止，一切生命似乎都停止活动，就像箭在弦上的那一瞬，连气息都格外沉闷。
“老沙，你是在放屁吗？”八戒眼里寒光一闪，透漏着杀气。
沙僧又摸摸光秃秃的脑袋，双脸有些涨红尴尬地说：“我没有啊，师兄闻不出来吗？”
“我……”八戒又是无语，“你为啥说喝了这水就会怀孕？”
沙僧指着十步远的一块石碑对八戒说道：“那上面写着呢。”
果然那块石碑上写道：
子母河，长十八里，有女满十六可饮此河水得子。男者勿饮，若饮亦得胎儿。
八戒的脸色有点尴尬，他支支吾吾地对唐僧说：“师父这有了孩子可咋办？”
“额……”唐僧抬头看看宽阔的江面，有条船正往这驶来，“还是先过河再说吧。”
那是条普普通通的黑色的小船，在水中像片叶子轻轻得飘来，船家是位中年妇人，头上裹着黑纱，手里的长篙在水中泛起了浪花。
她的脸上泛着笑容，轻柔柔的像是棉纱。她并不美丽，可身后是绿水青山，她随着风徐徐而来，白云在她头顶，黑土在她身前。在唐僧看来这是极美的。
一脚轻轻地踏上小舟，唐僧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叶子，而八戒则差点将这艘船压到了水底……
“那个……女菩萨啊我们师徒两个喝了这河里的水会怎么样？”唐僧对那位船家问道。
“你们真喝了？”
“真喝了。”
“那过上十个月后去找接生婆吧。”
八戒听后脸色铁青，可唐僧却只是笑了一声便抬头看向西方。
“师父你都有孩子了怎么不着急？”
“为师在想，如果我抱着我生的孩子去面见佛祖他会是什么表情。”
“男人从哪里生孩子……”
“剖腹产。”
……
“我不生孩子！我不生孩子！”八戒在床上滚来滚去，大声吵闹。
“徒儿啊，你要知道那也是一条生命。”
“我不管，我要生了孩子怎么娶媳妇？”
“可你现在是和尚也不能娶媳妇。”
“师父你每天每夜想着生孩子，你是不是变态？”
就当八戒和唐僧吵闹之际，沙悟净推门而入。
“你们两个别吵了，我问过这村的人了，在这驿站中有个照胎泉，可以照肚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在女儿国西南方有个解阳山，山上有口落胎泉。”
“老沙啊，你就别绕圈子了，你就直接给哥哥说怎么才能把这胎坠了。你二师兄我是真的不想生孩子啊！”八戒跪倒在沙僧面前抱着沙僧的双腿大哭。
沙僧抬头看看师父，唐三藏点点头，他看向了南方，那里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口泉。
八戒也顺着唐僧的方向望去，于是他知道了自己要走的方向，可是他的肚子太大，比他以前的肚子都大得多，看上去里面的那个孩子想要将他的肚皮撑破。
“这可才三天，怎么这肚子这么大了？”八戒嘟囔道。
“我自己去？”八戒摸摸自己的肚子试探得问道。
沙僧又看向唐僧，他现在是唐僧的徒儿，自然事事都要听唐僧的吩咐。
唐三藏无声地叹了口气，沙悟净的心像是一潭死水，不知是什么将所有的出口都牢牢封闭。
“你陪八戒去吧。”唐僧开口说道。
“那师傅不怕有妖怪来抓你？”
唐僧轻轻一笑，抬脚向门外走去，“三天了，我要去照胎泉看看是男是女。”
八戒皱着眉头谨慎得看了唐僧一眼，心里暗暗说道：“这老和尚越来越神秘了，而且也越来越变态了。”
……
悟净，悟能驾起祥云向女儿国的正南方飞去，一路上八戒上上下下不停得跳，像是有个成型的孩子在他肚子里上蹿下蹦，带着他也上蹿下跳起来。
“沙师弟，我这是不是要生了？”八戒眼里噙着泪，紧张兮兮得看着沙僧。
沙僧哑口失言，他抬头看看头顶的白云，又向下看看脚下的大地，他像是在回忆一些事情，而这件事情便是回答八戒的关键。
“师兄那是绝对不会的，当年我……女人从怀胎到生孩子都是要经过十个月的。”
八戒的脸黑了下来，“你说的是女人，而你师兄我是女人吗？”
“师兄都要生孩子了，难道不能算作女人吗？”
“老沙……你变坏了。”
“没有啊，我怎么没觉得。”沙僧一边对八戒说着一边向远处看去，忽然他猛拍了八戒一下，指着前方，高兴得喊道：“师兄你看，那是不是就是解阳山？”
八戒一看，果然有座好山：幽花摆锦，野草铺蓝。涧水相连落，溪云一样闲。重重谷壑藤萝密，远远峰峦树木蘩。鸟啼雁过，鹿饮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尘埃滚滚真难到，泉石涓涓不厌看。每见仙童采药去，常逢樵了负薪还。果然不亚天台景，胜似三峰西华山。
“哎呀呀，这山都快赶上我那福陵山了。”八戒大腹便便，对着脚下的解阳山指指点点。
可是沙僧却一脸诧异，“师兄不对啊，我记得你那福陵山上明明是光秃秃一片。”
八戒一脸尴尬，他细细得回想一下，确实自从卵二姐去世之后他那福陵山就没怎么打理过。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老沙，你不是在我之后才被师父收下的吗，你怎么去过我那福陵山？”
“师兄你忘了吗，你有次让我帮你去拿你剩在福陵山的私房钱，你还说过要给我买件新衣服呢……唔唔！”
还没等沙僧说完八戒就捂住了他的嘴，四下里瞧了瞧才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这事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沙僧赶忙摇了摇头，师兄曾经嘱咐过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对，他是个信守承诺的和尚，就连大师兄问他，他也不曾告诉。
八戒松了口气，然后望着下方说道：“我那福陵山其实真的很好……”
八戒沙僧压落云头，看到那解阳山上有一处庙宇，名为“聚仙庵”。
“师兄，我听那驿站中的人讲，落胎泉被这聚仙庵里的如意真仙霸占，谁来取水都要收钱的。”沙僧在八戒耳边悄悄得说道。
“……钱，你怎么没早告诉我？”八戒有些尴尬，他只当这落胎泉是无主之物，他自己攒的私房钱一分也没有带着。
“你也没问啊……”沙僧呆萌得说道。
“那……那你现在怎么说了？”
“我觉得应该有必要主动告诉你了，免得你白进去一趟。”
八戒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幽幽地看着沙僧缓缓说道:“沙师弟你知不知道现在说了，除了不用白进去还意味着白什么？”
“不知道。”
“还意味着白跑一趟啊！你个笨猪！”
沙僧呆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重要的问题，“师兄，我不是猪啊。”
“……”
八戒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一下子推开这聚仙庵的大门。他并没有带钱但他心想和尚连饭都能化来，那一口泉水应该也能化来吧。
“哎呀！这个丑猪是什么东西？”一个扫地的老童看见八戒后惊叫道。
“额……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赶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只因误饮了子母河的河水，特来求取一碗落胎泉。”八戒学着唐僧的样子作个揖，态度恳恳切切。
可是一瞬间就都没了声音，老头在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八戒，八戒略低头用余光看着老头，而沙僧则在一旁不明所以地摸摸光头。
风儿吹过，拂起了老童花白的胡须，吹得三人的衣服珊珊作响。
“哈哈哈哈哈哈……”那老童在一片沉默之后笑到滚在地上。
老猪的脸有点黑。
“那个，你说啥？喝了子母河的水？哈哈哈……那可是要生孩子的。”
八戒虽然心里十分不爽但眼下正是求人的地方，他只好憋住心里的气，有些狠狠地说道：“所以我才来求碗落胎泉。”
那老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咂咂嘴，问道：“来我家师尊这求取泉水可是需要银子的，你这样的穷和尚有银子吗？”
八戒的脸更黑了，他看看天上，然后又看向那扫地的老童，霎时间，天空中多了两颗门牙。
“哎呦！你这和尚竟敢打我！”
八戒站在原地冷冷笑着，他在刚才忽然想起了唐僧对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来——我们是大唐最尊贵的和尚！
八戒心里默默地想着：“既然没钱来买那就抢咯……”
看着那老童慌慌忙忙地朝庵中的正殿跑去，他连忙对沙僧使了个眼色……可是，任凭你千言万语俺老沙就是不理。
“老沙……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沙僧意味深长地看着八戒，缓缓张嘴说道：“师兄这么做是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
“打人，抢水，这都不对。”
“可你有没有听见他骂我们是穷和尚，咱们可是唐朝最显赫的和尚哎，那可是天下第一强国，数不尽的繁华……虽然我也没有去过，可是光听师傅说就觉得好不得了。”
“师傅说过吾自摄心，以忍为宝。”
老猪头大，觉得自己对这个呆子一般的师弟真的不知道该说啥，也不知道这位师弟以前是如何在天庭当差的。
这时就听到那正殿当中传出一声冷哼，“是哪些和尚敢打我徒儿！”
八戒抬头看看那座不高不矮颇有几分仙家之气的楼阁，轻声笑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沙僧听到这句活似乎开了窍，默默地跟着八戒向那落胎泉走去。
落胎泉不是口好泉，但确实是一口仙泉，它在这春光下长着大口，吞吐着周围的生气，花儿一直飞一直飞，从它的身上飘过无数次，但没有一片落到泉中。
这聚仙庵的景色也是极美的，落胎泉周围有一围石栏，石栏上有颜色各异的鸟儿站着，它们在石栏上啄着那些精美的雕痕，阳光照下，射进泉中一去不再复返，倒是那些鸟儿看着这景似有些好奇，不知阳光通向何处，于是吱吱地叫着。
不远处有一片池子，上面立着几只白鹤，站在莲花上，抬起头来骄傲着。它们忽然飞了起来，发出几声凄厉的鹤鸣，然后隐身在了白云之间……
“哈哈，这如意真仙，果真是真闲，以为自己是天上那帮人物还养几只白鹤，看本元帅不将这些鹤儿吓走。”八戒笑嘻嘻地对沙僧说道，然后又朝着天上那些白鹤合十作揖，“鹤儿啊鹤儿，不要怪和尚，也千万不要飞去别地，去东边吧，那边有个花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