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窗下断想

朱德庸在《想象的世界》一文中说，“金钱并不会让人进步”。

我想说，其实有很多东西，都不会让人进步，比如科技，比如教育。

现在不得不承认，我所接受的教育是极其失败的教育。

倾倒式的灌输，潜移默化式的影响，最终使我变成一个缺乏独立思考，轻视观察和实验，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势利，崇拜金钱和权力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失败者，阿Q、范进诸人身上的毛病，几乎是全面吸收进来。

跟阿Q一样叶公式地好弄文化，却混的一身潦倒落魄。

跟范进一样迷恋权力和金钱，却没有他的好运气。范进中举后尽可发疯，我却连发疯的机会都没有。

要知道，诚能中举，发疯算什么，就算粉身碎骨，也能得到短暂的酣畅淋漓。

况且他发疯之后，很快就清醒过来。再之后，就是要金银有金银，要女人有女人，要权力有权力，一路平步青云，既光宗耀祖，又流芳后世。

每每想象起这些来，我恨不能自己就变成范进，让世人嘲笑，更让世人妒忌。

人这种动物，确实与众不同，尤其是中国人。

三皇五帝的时代太过遥远，成功者的恣笑和得意也罢，失败者的哭喊心酸也罢，都被厚重的尘土掩埋在了时空深处了。周秦汉唐的往事，尽管在废墟之下被发掘出来，在汗青纸帛上传播后世，在荧屏上被反复演绎，但还是难挡岁月的漂涤，变得模糊失色。

即使是一百多年前，世纪激荡，改天换地，科举被废除，现在也无法像当时的人那样体会得如此真切。

幸运的是，那些人身上代代遗传的毛病却并没有消减殆尽。

无论到什么时代，人都迷恋享乐，迷恋功名，迷恋金钱和权力，都想把别人踩在脚下，都想攀强附贵，都想出人头地。

要说科技和泛滥的物欲还是有积极的一面的。

现在的人没有古人那么迷恋权力的。既是因为权力有限，迷恋也无用，再迷恋也很难获取。相比之下，金钱就贴切实际多了，只要你愿意钻营，金钱总能攫取到的。能力差的可以攫取蝇头小利，能力大的尽可以攫取富可敌国的财富。

有了财富，愿意香车别墅就香车别墅，愿意夜夜笙歌就夜夜笙歌，别人除了心里妒忌和仇恨，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于是，现在的人，便沉醉在这熙攘繁华的世界中了。

一部手机，里面足可以海纳整个生活和世界。

或立或坐，在家在外，人手一部手机，都在看，却不知道在看什么。都在点，却不知道在点什么。难得有打电话的，却听得人心烦，不是他怎么了，就是她怎么了，不是利益，就是利益。

大家都这个样子，我却不愿这样，时间久了，反而觉得自己活得不对，愈加感觉失败了。

我想说，“这也许不对……”

却不知该对谁说，于是只好沉默，亦步亦趋地在人群中熙熙攘攘地往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想来真令人感到可怕，感情在这个时代变得如此脆弱和轻浮。

人一上学，考虑的就是工作，一工作，考虑的就是金钱，一成年，考虑的就是房子、车子，一结婚，考虑的就是孩子，一有孩子，就考虑的是孩子的教育。无形的游戏规则，默默中，竟被几乎所有人同时自觉遵循起来，开始了永动机式的循环。大家都在这样忙碌，却没有人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说，“这是怎么回事……”

却不知该跟谁说，大家都很忙，你不忙吗？

我想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只得继续沉默，继续消磨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