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

清枫做了个梦，梦里是他师父最后浑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的样子，他似乎坐在地上，他只能看到师父颀长的背景，耳边传来他空灵的声音：“枫儿，为师先走了，未来的日子还长，做月老的日子和学徒时不同，虽无七情六欲，却又无法完全置身事外，你仍会痛苦，你仍会有所顾忌，你仍会想有要守护的人，希望你不用面对为师所要面对的事情。”说完，只见他师父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开始念咒，拔出了他的情根，斩断了他的情丝，许是因为在梦里，他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自己倒下了，蜷缩在地上，眼前开始模糊，师父似乎没有停下念咒，他不知道是他的神思恍惚，还是师父真的就这么一点点化为白光。

忽然间，他醒了，不知不觉，他已经快到师父说的，他能做流仙的年岁了，只差几千年了，他似乎大概懂师父当年的话了，有些感慨，可更多的是，他只知道当年师父去问了天帝如何除去西平，却始终没有告诉他法子，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问问。

清音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清枫应了一声。

清音便慢慢地走了进来，不知不觉中，清音已经沉稳许多，走起路来也不是风风火火的，经过那么多的事情，她也成长了许多，只是不知为何，还是怀念她以前无时无刻不在闹腾的样子。她的脸色还在苍白，尽管在暂时结束危机后，清枫立刻救治了她。

水瑶醒来后，疯狂地围着清枫，清音和清珝转，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确认他们没事才肯消停下来。

锦瑕山的事情不出一天便传遍了整个九重天，天帝表示事情重大，他会亲自来访。

“师父，百合已经醒了，可以审了。”清音提醒清枫到。

清枫揉了揉太阳穴，他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自己那么累了，可他知道，一场血雨腥风就要来了。可他依旧镇定地说：“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我到之前什么也别问。”他不想让清音担心，他现在想保护的，就只剩两个徒弟，水瑶以及好友长琴了，所以他在昨日结束时，坚决将长琴赶回了芒山，拒绝他留下帮忙的请求，印象中，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拒绝长琴。

百合被捆绑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清音和水瑶用极其愤怒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她，她却一脸轻松，靠在墙上的样子还有些慵懒，神情复杂，有嘲笑，有不屑，还掺杂着些许狂妄自大，而这些都不像是个小命掌握在他人手里时该有的神情，在清珝眼里，这个女人，很可怕。

见清枫来了，她的眼神中还多出几分轻蔑。

清枫也不恼，搬来一把宽大的红木椅子，不紧不慢地坐下，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她。

就这样，两人对视许久，百合的神情也在变化，慢慢地也有几分恐惧，终是沉不住气了，她问道：“不是要审我吗，你倒是问呀？”

清枫淡淡地答了一句：“那你说吧，我要问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毕竟是老神仙了，他清楚，眼前这个百般妖娆的女子是不可能全盘脱出的，而他想要知道是全部真相，至少是这个女人所知道的全部。

百合看着清枫，嘴角上挑，似笑非笑，“我若是说了，有什么好处？”

可笑，清枫冷哼一声：“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麻烦事，也不喜欢同人做交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清音从未见过师父这个样子，照理他该是生气的，可一点不像之前吼自己关禁闭，他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心思，他一字一句说的不快也不慢，却有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傲气，锦瑕山从来都是暖洋洋的，此刻，清音却觉得周身寒气逼人，而这寒气的来源正是自己的师父。

清枫换了个姿势，突然有些玩世不恭，说：“水瑶，去库房将我的火银针拿来。”

不一会儿，水瑶便回来了，清枫缓缓打开小包，里面是六枚大小相同的红色细针。

清枫拿起一根针，瞄准百合的心脏射了过去，百合即刻昏死过去。

“没趣。”清枫说着又拿出一根银针，这次他走到百合面前，蹲下，亲自刺穿她的嘴，“让你好好尝一尝被烈火炙烤的滋味。”

百合在地上疯狂地抖动着，身上渐渐出现一道一道地血痕和被烧焦的痕迹。

渐渐的她蜷缩在地上不动了，清枫开始问：“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完，清枫拔出她嘴上的银针。

此时的百合已经是一团焦炭，可她的声音竟开始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我原本是人间的一朵百合花，机缘巧合偶遇蓬莱仙人，点化成妖，后想努力修炼，好早日位列仙班，可是我在人间修炼一万年，仍无进展，恰好碰到魔尊，他说他可助我成仙，在他的帮助下，我果真成了仙人，可因为我原是妖，百花宫的众人都瞧不起我，还处处刁难我，我便偷偷下界，找魔尊喝酒消愁，他说，他有办法让我以后在天宫受万人敬仰，只是我得帮他办点事情。原本迎月日的舞蹈轮不到我，可我略施小计便将芍药换下了，得知此次锦瑕山竟新得两名月老，一男一女。于是魔尊便命我去引诱清珝，好取他的血液，谁知他不上套，于是魔尊只好亲自出马，在人间觅到一个恰好要飞升成仙的道士，趁他飞升前夜将自己的一魂二魄注入其中，又在他成仙之后完全占据他的身体，魔尊先是故意在辰星君面前推荐了清音，借此与她结识，又在后面排练的空挡里通过闲聊摸清楚了锦瑕山所有人的作息，于是特意在路上搭讪了一会儿送比剑大赛帖子的仙婢，让清音看到帖子，依照清音的性格，定会想要参加，我们再安排一场比试，刻意让她赢了，我只要倒在地上，佯装出要去休息的样子，她定然会抛弃后面的比赛，陪我去，两人独处时我便可以取血，然后趁你们都不在闯进禁地，我以为魔尊想要救出西平，可在结界中他具体做了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说完，百合化成一团黑灰。

02.

对于西平的事情，清枫还从未跟清音和清珝谈起过，要不是事出突然，他本想在他成为流仙前的最后一千年，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把看守西平的任务传下去，因为估计那个时候，谁继任月老已经很明朗了。

事到如今，他只好带着两个徒儿来到禁地，看着疯狂挣扎，想要挣脱束缚的庞然大物。

因之前就见识过西平，清珝还算镇定，清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两腿发软，好在清珝及时发现，扶住了她，不然定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西平长着三个巨大的似狗非狗的脑袋，八条粗壮的腿，一对刀锋般的翅膀，伤痕累累。

清枫平静地说：“这只凶兽是西平，是在世的三只䟣踢之首，你们许会奇怪，这么危险的怪物为何会关押在锦瑕山。当年，我才刚成为月老不久，魔尊带领三只䟣踢和大军攻打九重天，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天界众仙奋力抵抗，后来，天帝和东华帝君一人斩杀一头䟣踢，唯独我们眼前的西平，不伤不死，束手无策之际，我师父提议，先将西平锁住，拖住他的进攻，借此将魔族余党清除，于是各路神仙使出各种法术，想要捆住它，可唯独只有师傅的情根情丝捆住了它，也只有师父的桃花剑能伤它，却无法杀死他，最后师父以命立了结界，将它镇压在锦瑕山，这最后一道结界唯有拥有月老之血的人方可进入，这也是百合取你的血的原因。以后你们也得守着它，我本想在陪你们的最后一千年再告诉你们的。”

清枫担忧地看着两个徒弟，继续道：“可凌念将自己的一魂二魄注入给西平，西平恐怕没有多久便能恢复元气，突破结界了。”

清音疑惑地问：“那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找到了杀死他的办法。”

清枫知道有法子，他师父当年就发现了，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岂有不死不灭的说法，可他不能告诉自己的徒儿，他一晃神，忽然想到师傅当年对他说的，希望自己不要和他面临相同的选择。“我找了许多年，没有找到，我们唯一的办法便是让我尽快成为流仙。”

“为何？”清珝问道。

清枫笑了笑，“成为流仙的那一日，修为大增，我就有能力加固封印，拔除你们的情根斩断你们的情丝，再次捆住它。”

清音看着清枫的眼睛，竟察觉到一丝解脱的意味，虽不确定，但她认为师父没有对她们说实话。

03.

天帝驾临，主要是施法设立结界，从此唯有锦瑕山剩余的四人和长琴可以自由出入锦瑕山。

清枫将天帝邀到屋里独自商谈，还设了屏障不让清珝和清音听到。

清枫问天帝：“天帝可有法子让我快一些成为流仙，据我估计，再有十日，西平便可挣脱束缚，五百日便能突破结界。”

“最快的法子也需要一千日。”

清枫有些为难，但说：“那我十日后，每日用我的一滴生血加固结界，估计能撑到一千日。”

天帝递给清枫一粒仙药：“这仙药能将你的修为提升为原来的两倍，你每五日用生血喂养结界即可，但你知道，困住他永远不是长久之法，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明日起，让你的两个徒儿下界历劫，千日后回归九重天，回归的第二日你便可以成为流仙。”

“谢天帝。”清枫将天帝送出屋。

清音赶忙迎了上了来，笑眯眯地说：“还是让我来送送天帝吧，师父您歇着。”清珝本想跟过来，被清音瞪了回去。

“不妥，”清枫说：“你这个丫头毛手毛脚的，还是让水瑶去送吧。”

“我不，我就要送，”说着清音真诚地看着天帝。

天帝被她逗乐了，于是说：“也罢也罢，就她吧。”

还没走出锦瑕山，清枫就听到清音问天帝：“天帝老爷，我之前去参加比剑，但中途出了点小问题，我的锦绣囊还没领到，可否现在跟您要一个？”

清枫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丫头，都什么是时候了，还惦记着她的锦绣囊，只是清枫没注意到，清音今日说话的声音比平日要大一些，挽着天帝时，走路的脚步却快了不少。

04.

送清音和清珝到司命处，水瑶已经哭成泪人。

她抽噎着说：“你......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下界历劫，以前的记忆都会被封存起来，没了法术，一定要小心......”

见水瑶一直说个不停，清枫只好打断她：“你说的再多，他们也记不住。”然后拔下桃花木簪，刺入在他们的掌心，“有了这个，你们就不会被魔族识破身份了。”

同样来的还有长琴，长琴看着他们，没想到一转眼，他们也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天上一天，下界一年，这一千日便是一千年，不管去到哪里，我们都会在九重天看着你们，别怕。”

清音和清珝倒是异常平静，时辰一到，便随着司命星君去了。

司命将天书铺开，清音和清珝相视一笑，牵着手，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