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却无端恨转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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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1.

苏俊如生产的那天晚上,段寒霖没有在产房外守候,而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乌云密布,恐怕要有一场大雨。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甚至觉得,若是生个儿子,那么这个孩子说不定就是将来手刃自己的仇人。

苏俊如小自己五岁,第一次见她,是在苏珏冰的宫里,段寒霖那年七岁。

没觉得可爱,甚至有些讨厌这个走不稳路,说不清话却偏偏喜欢拽他衣角的小姑娘,可段寒霖知道,他不能一脚踹开她,他能做的反而是趁苏严进宫探视苏珏冰时,故意抱着苏俊如,逗她笑。

在深宫里长大的孩子,儿时起便懂得察言观色,便懂得如何拉拢人心,七岁的他就知道,苏严这股势力,他势在必得,而苏严也想把苏俊如变成皇后,所以才总让她进宫找苏珏冰,多见面,机会就越大。

段寒霖知道外戚夺权的危害,所以自从娶了苏俊如,他不动声色地换掉大批苏严的人马,自己悄悄扩大势力,如今的苏严已经被架空了。

成亲多年,他还是不喜欢苏俊如,刻薄刁蛮,他也不喜欢林雅涵,阴郁沉闷,他娶每一个人都有目的,借苏家的势力扩张自己的权力,用林雅涵威胁林家。

那日生辰宴,他看着抱着土罐的羽王妃竟然有些羡慕段楚逸,这也是他第一次羡慕段楚逸,羽王妃像一个跳脱的孩子,不属于深宫,天真无邪,是他喜欢的样子。

也是那天,段寒霖给自己定了一个新的目标,登基后,他不仅要出兵水真,占领这个国家,他还要将水真最美的女子都收入他的后宫。

林雅涵则是在后院练舞,自从得知哥哥去世的消息后,她就只关心自己的父母了,其他消息一概不理会。她的贴身丫鬟劝她装装样子,去产房外守候,她不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练舞,诅咒着,希望这个孩子死掉。

府里唯一真心实意为了这个孩子喜悦的,恐怕只有苏俊如一个人,她疼得不行,撕心裂肺地叫着,她觉得已经用尽吃奶的力气,产婆却仍喊着,“再使把劲儿,使劲儿啊!”

苏俊如视线已经模糊,内心不停地祈祷,让我生个儿子吧,我要让这个孩子成为太子,我要他成为出云名垂千古的帝王,我要成为世人皆知的皇后。

终于孩子出生了,没有啼哭,苏俊如瘫软地躺在床上,奇怪地想着,怎么没人向她道喜,她想看一看孩子,就算是个公主也不怕,好歹,她也有子嗣了。

然而产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苏俊如虚弱地说:“我想看看孩子。”

产婆面露难色,终于还是开口了,“娘娘,您好生休息,孩子还会有的。”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苏俊如惊恐地瞪着产婆,“我的孩子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小然只好替产婆说:“娘娘,您生了个死胎。”

“不可能,这不可能!”苏俊如叫起来,顾不得如被棍棒打过的身体,她从床上爬起,一把从产婆手中抢过孩子。

她小心翼翼将食指放在孩子的鼻前,没有气息,她又怜爱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冰凉如雪。

段寒霖听到消息后,让下人传话给苏俊如,好好休息,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他可怜的发妻。

苏俊如抱着孩子不肯撒手,任凭谁劝都没有用。

忽然,她喃喃道:“一定是林雅涵那个贱人,一定是她害我。”

苏俊如命小然给她更衣,气势汹汹地来到后院。

不由分说,上前就给林雅涵一个耳光,林雅涵自然是知道为了什么,可她不是傻子,在下一掌即将落在脸上时,林雅涵用尽全力,似是把进府后的委屈都发泄出来,抓住苏俊如的手腕,狠狠地甩开,苏俊如一个没站稳,踉跄几步后跌入后院的池塘中。

才生产完就遭此大难,苏俊如自是熬不住,在高烧中死去了。

临死前,苏俊如仿佛看到十六岁的自己站在父亲的书房里,一字一句地说:“除了当今太子我谁也不嫁。”

她是爱太子吗,自是不爱的,可她想当皇后,这是唯一的路。

02.

太监来传话时,苏珏冰正小心翼翼地给出云帝喂药。

苏俊如产下死胎,伤心过度当晚去世的消息在苏珏冰看来是上天给他弟弟的报应,可面上不能流露出她内心的窃喜。

苏珏冰的眼泪在老太监话音未落时就顺着脸颊往下流,似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止都止不住。

出云帝示意旁人退下,替苏珏冰擦起眼泪来,“爱妃,别伤了身体。”

苏珏冰放下碗,擦了擦眼泪,“可怜俊如年纪尚小,就这么去了,弟弟最是疼爱她,我怕他受不了。”

出云帝打量着媚眼如丝的苏珏冰,这个女人年轻时确实漂亮,可如今眼角的细纹,鬓间的白发却再也藏不住不了,随年华一同逝去的还有她的天真烂漫,现在的她,更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那爱妃有什么想法吗?”或许想趁此机会加升她弟弟的地位,好让自己的势力更大。

苏珏冰还是一脸悲伤,可情绪已经稳定许多,“臣妾求您赐妾身的弟弟一个闲职,让他能过些清闲日子,不再为国事劳心劳神。”

苏珏冰的请求显然完全不在出云帝的意料之中,但这也是在保证江山永远姓段,出云帝狡黠地笑着,一只手抚摸着苏珏冰那已经苍老松弛的脸,“那就依爱妃所言,让他好生休养。”

苏珏冰立刻跪下谢恩,“谢陛下,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亲自去送他。”

这个请求自然也是被答应了。

丧女的第十日,曾权倾朝野的右相苏严,带着家眷准备离开相府,回最初的老家,离开皇城。

临行之际,苏珏冰盛装相送。

苏严不解地问:“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没了我,你在后宫如何站稳脚跟。”

“是吗?”苏珏冰冷笑一声,只看进苏严的眼底,“失去孩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苏严没有说话。

苏珏冰附在苏严的耳边,轻声说:“多亏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尝到失去孩子的滋味。”

苏严的瞳孔迅速放大,惊恐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苏珏冰继续说道,“是我自己用尽浑身解数在后宫扎根。”

苏珏冰回宫的时候,想起那日向出云帝请求贬谪苏严时,他的眼神,苏珏冰就知道,出云帝一直以来都忌惮苏严,就算苏严不算计自己,出云帝也不会放过自己,自己终究此生与孩子无缘,只是被自己的亲弟弟算计,始终要更心痛。

不过自己也不亏,这么多年来,出云帝子嗣稀少,仅有两个儿子,有一半是她的功劳。

车夫问她:“娘娘,是不是回宫了?”

苏珏冰认认真真地看了看苏府,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回吧,本宫也乏了,该休息了。”

03.

来留镇已经三个多月了,沈天还没能找出治疗瘟疫的药方,每次都差那么一点,下毒之人似乎是用了混合毒药。

同行的医者也损失惨重,只剩三分之一在苦苦撑着,最可怕的是,沈天近几日发现自己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于是更不许阿元和莫白靠近自己,每日独自煎药,为病患送药。

莫白也没有闲着,她命阿元趁沈天去查看病人时,悄悄偷看了他的手稿,她也在研究。

蛊其实是类似烈性毒药,而沈天习的医术和毒术终究还是有区别,他会遗漏一些细节,或者对一些毒药不了解。

段楚逸同样没闲着,他到留镇周边的地方去组建自己的军队去了,按照原定计划,林将军的儿子诈死,带着一半军离开皇城,也去征兵,等他回城,两股人马汇合,与段寒霖一决高下。

阿元是最先发现沈天不对劲的,以前沈天还许她煎药,替他做些杂事,现在却再也不许她靠近,而且整个人似乎很虚弱,哪怕隔着老远,也能看到他在咳嗽,不太能站稳。

出于担心,阿元决定把自己观察到的事情告诉莫白。

“公主,天诺哥好像不大对劲。”

莫白头也没抬,整个人还沉浸在书里,“可能是太累了吧。”

“不是的,”阿元一下子冲到莫白面前,把她的书关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他病了。”

“病了?”莫白立刻站了起来,忽然之间慌了神,天诺哥不能出事,他出事的话,怎么跟右相和姐姐交代。“我们去看看他。”

沈天不肯让她们进门,他说话已是困难,“莫白,听我说,我可能没几天了,我恐怕比那些还活着的病人都要重些,我找到了几个可以抑制的方子,但不能根治,这毒恐怕只有大祭司能解,或者你再想想,能不能记起什么,”沈天轻咳几声,“你现在拿纸笔把我的发现都记下来。”

莫白流着泪,把沈天的话一字一句地写下来。

夜里,莫白给段楚逸写信,让他速归,她不知道的是,阿元一个人跑到房顶,掀开房瓦,看着不停咳嗽,面色惨白的沈天,悄悄抹着眼泪,莫白认识沈天多少年,她就认识沈天多少年,可没有人知道,这个话很少的姑娘,爱了沈天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