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却无端恨转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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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01.

炜彤一个飞身立于树顶之上,从背后拔出一支羽箭,对准四处逃窜的虎妖,瞄准,拉弓,只听“嗖”的一声,箭迅速飞出,射穿虎妖胸膛,虎妖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待宣凉冲过去,拔下箭时,虎妖已现出原形,一动不动。“师姐真是厉害,他已经死了,再也不能为祸世间了。”

炜彤快步走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虎妖,从包里拿出玉瓶,收了妖丹。“希望他来世能走正途,可惜他的天赋了,三百年便修得人身。”她将虎妖圆睁的大眼闭上,“将他葬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宣凉拎起虎妖的两只前腿,“行,师姐你先回去,给我留个晚饭。”

还没等他说完,炜彤已经走远了。宣凉无奈地笑笑,从小就这样,师姐性子淡,天生不爱笑,明明长着一张绝美的脸,却周身透着寒气,让人不敢靠近。

炜彤回到观里时,正巧看到父亲和师父正在院子里下棋。她走上前观察棋局,叹了口气在父亲身旁坐下,“你又要输给师父了。”

石道长落子,不禁嘴角上扬,“我赢了。”

吕幽苦笑一声,“和你下棋我就没赢过,何时让我赢上一局啊。”

石道长收着棋子,“你可别耍赖,做饭去。等什么时候我吃腻了你做的饭,什么时候让你赢。”

“行吧,让我想想今晚吃什么。”吕幽起身往厨房走去,突然又想起些什么,转头问炜彤:“宣凉那小子呢?不是同你一起出去的吗?”

炜彤一边收着桌子,一边说:“我们外出除掉一只虎妖,他在埋他,晚点回来,让我们给他留饭。”

吕幽本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去厨房忙活了。

石道长不紧不慢地邀炜彤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茉莉花茶,“尝尝,这是用清早的露水泡的。”

每次师父让炜彤喝茶,都不只是单纯的喝茶,毕竟喝茶是老爷子的爱好,炜彤并不喜欢。

炜彤呷了一口茶,有一些涩,但回味甘甜。

“炜彤啊,你这些时日早出晚归,我知道你在努力除掉那些恶贯满盈的妖是想要帮助后山的鹿妖,”石道长捡起一片落叶,递给炜彤,“所有的生灵都有自己的命数,若是她本没有渡雷劫升仙的缘分,你再怎么帮她也是白费功夫。”

炜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反驳也不打算停止。

炜彤的面无表情让石道长知道,他的这番话又白说了,不说话的炜彤让人难以捉摸,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道观位于山顶,位置偏僻,鲜有人知,这是一间很小的道观,总共就四间屋子,两间卧房,一间厨房,一间用于供奉神明。不过,这间道观最称奇的地方,是除了宣凉外,其余都不是凡人。

二十年前,石道长下山准备买点年货,他不喜欢冷冷清清的过节,途中路遇一上吊自杀的妇人,斩断白绫时,妇人早已气绝身亡,树下留有啼哭的孩子,石道长安葬了妇人,将孩子带回道观,取名宣凉。

宣凉回来时,吕幽和石道长在扫落叶,他的晚饭在锅里,还热着。吃饭时,他热络地跟师父还有吕幽描绘着炜彤射杀虎妖的英勇事迹。饭快吃完的时候,他才发现炜彤不在观里。

02.

炜彤知道师父的意思,天意不可违,不过她想试一试,毕竟阿玲是她唯一的朋友。

阿玲是一只在山里勤勤恳恳修炼的梅花鹿,天资不高,石道长曾为她卜算过,她没有仙缘,能修炼成精已实属不易。但阿玲有伟大的志向,她不甘只做一只妖,她想成仙,她花了一千年才修成人形。然而仙途漫漫,没有高人点化或是特殊机遇,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位列仙班。

两年前,阿玲听山神说,五百日后,会有一场雷劫,想要成仙的妖若是能成功渡过雷劫,将跻身天界,这是九重天留给妖类的一条升仙途径。然而,若是修为不够,渡不过雷劫,将灰飞烟灭,这对于任何想通过雷劫晋升的妖类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炜彤吃完晚饭,就到后山找阿玲,阿玲果然在平日她最喜欢的松树下,盘腿修炼。

见阿玲如此专心,炜彤没有打扰她,只是挑了个大石块坐下,静静地看着阿玲。炜彤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起不爱说话的,儿时的记忆很是模糊,在来到山上的道观前,她与父亲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且她常常陷入昏迷之中,但醒着的时候,她总是爱问父亲问题,父亲也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除了关于母亲的事情。她只知道,母亲还活着,而且母亲是不得已才抛下她的,可她不明白,什么样的母亲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直到石道长抱着仍睡在襁褓中的宣凉回家,她才有些了悟,或许自己的母亲也有难言之隐吧。

大概是追击虎妖时太累了,不知不觉,炜彤竟在大石块上睡了过去。阿玲修炼完,看到皎洁的月光洒在炜彤身上,仿佛给她镶了一层金边,不忍心叫醒她,用法术给她盖了床被子,夜晚的山林是寒冷的,只是炜彤似乎从来感觉不到冷热。

远处传来宣凉的声音,阿玲仔细听了听,原来是唤炜彤回家,她赶忙摇醒熟睡中的炜彤。

炜彤睡眼惺忪,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见阿玲,她高兴的取出怀中的玉瓶递给她,“这是我今日得的,你快收下。”

阿玲打开玉瓶,收下妖丹,却神情忧郁,“谢谢你,我知道你想助我平安渡过雷劫,但也不能日日涉险。”

“我自然是有把握才与他们打架,”炜彤本想问问阿玲近日灵力可有提升,但又怕给她带来压力,便换了个话题,“过几日我要和宣凉下山置办年货,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阿玲没有细想,“你先回家,宣凉到处找你呢,我今晚想想,明日告诉你。”

炜彤看着远处的火光,快速抱了抱阿玲,便往宣凉那边跑去。

“师姐,快丑时了,你还不回来,师父和吕伯父差我来找你,”宣凉将手中的棉衣递给炜彤,又从腰间将装着热水的壶拿给她,“夜里凉,别冻着。”

炜彤虽然不冷,但也没有说什么,穿上棉衣,接过热水抱在怀里,暖流从手掌心传遍全身。

宣凉拎着灯笼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师姐,虽然你身手好,但深夜还在外边终究是不安全,伯父在家可担心了。”宣凉叹了口气,“你是来找阿玲的吧?”

炜彤轻轻应了一声,宣凉这般关心自己,她很开心,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而不是那个在树下哇哇大哭的小孩子。对于炜彤来说,二十年如同短暂的一瞬,不过是漫长岁月里的一段小插曲,于宣凉来说,二十年可能是人生三分之一的时光了。

宣凉从没有见过阿玲,只是知道师姐有这么个朋友,还是石道长告诉他的,“师姐,你为什么要帮她?”

“阿玲是我的朋友。”

“为了朋友便不顾家人吗?”

宣凉的这句话很尖锐,也很难回答,但炜彤也只是淡淡地反问道:“怎么这么问?”

宣凉倏地停下,炜彤差点撞在他身上,他没有转身,而是指着不远处的道观,“师姐,伯父和师父很担心你,虽然不知道在我来之前,你们三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但你们在山林里深居简出,绝对不是偶然。我今日吃饭的时候,听见伯父和师父在院里交谈,担心你做出逆天之举,引来祸端。”

炜彤紧咬着嘴唇,不吭一声。

宣凉也没有再说什么,又开始往前走,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各怀心思。

走到道观门口,在宣凉即将开门时,炜彤拉住宣凉的衣角,“家人很重要,但阿玲伴我百年,她于我而言,也不只是普通朋友,我知道自己的做法或许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我想试一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去死。”说完,炜彤松手,回房了。

宣凉看着炜彤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寂寞。他回房时,石道长和吕幽还没睡,屋里没点灯,吓他一跳,吕幽压着嗓子,小声解释道:“我们怕炜彤生气,就黑着屋子等了,快睡吧。”

03.

炜彤躺下后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最终还是坐了起来,没有点灯,只是打开了窗户,让月光洒了进来。她头靠墙,抱着腿,蜷缩着。现在的日子,虽然一成不变,但她喜欢,相比儿时居无定所的日子,她珍惜当下的一切,甚至害怕任何变动。白天她和宣凉打猎,吕幽和石道长照顾屋后的菜园子,遇到初一十五,石道长便下山,卖些平安符和自制的草药,赚的钱存起来,到春节前,再拿出来,置办年货。

翌日,天还没亮,炜彤便起来了,带上竹筒去收集露珠。等石道长拿着竹筒从屋里出来时,只见院中的石桌上摆着六个接满露水的竹筒,以及早饭。

吕幽伸了个懒腰,缓缓从屋里走出来,四处望了望,叹了口气,“这丫头准是又去后山了。”

“也罢也罢,”石道长拿起竹筒,将露水倒入锅里煮沸,泡起茶来,“先吃早饭吧,她要做的事你拦不住的。”

吕幽摇摇头,给还在睡觉的宣凉施了个咒,“让他多睡会儿,我有事同你说。”

“是因为那鹿妖吧,”石道长倒了一杯茶给吕幽,“渡劫之时炜彤也只能远远看着,不会被发现的,而且以她的能力,完全无法靠近,天界之人对妖的飞升又不关心,你不必太担心。”

“就算她不去,我也觉得不安全”吕幽吹了吹热气,浅浅地尝了一口,“天界之人迟早会找到她的。”

“既然是无法阻挡的事情,那走一步看一步吧,”石道长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现在的日子已经像是讨来的了。”

吕幽抬头看着天空,脑海中浮现出尤妼的样子,很是担忧,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当初自己带着女儿四处逃窜,就是为了护住二人的爱情。

炜彤像往常一样,背着弓箭,趴在设置好的陷阱附近,期待着今天能多打几只野兔。突然,不远处出现一阵异动,炜彤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前方,右手紧握别在腰间的匕首。

“别躲了,是我。”阿玲拎着两只兔子出现在面前,“昨日没能同你多说说话,我就想着帮你打好兔子,我们便有时间说说体己话了。”

炜彤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接过兔子,“可想好了?”

阿玲挽上炜彤的手臂,两人朝阿玲住的山洞走去,“还没有,自你来了山上,年年都给我带东西,我家里都堆成小山了。”

炜彤想了想,这些年衣服胭脂水粉,小玩意儿,糕点什么的都给阿玲带过了,连灯笼都挂满了山洞,“不如今年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这样不好吧?”阿玲慌张起来,“你和石道长没有妖气,可我有妖气,若是遇上捉妖的,岂不是惨了?”

“你怕什么,有我和师父护着你,再说了,人多的地方,他们也不敢太放肆,若是伤了人,那多不好。”

阿玲其实早有下山的心思,自修炼出人形后,她还从下山看看,一是惜命,怕惹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化形没多久,就与炜彤结识,也不觉得孤单。

到了洞府,阿玲打开衣箱,里面都是炜彤这些年来给她买的裙子,“你帮我挑挑看,也不知道过年都是穿什么,怎么打扮。”

炜彤见阿玲兴致勃勃,甚是开心,她早就想约着阿玲下山玩一玩,每次都是和石道长,宣凉逛市集,男人真是无趣透了,只会一头栽进酒馆,宣凉小时候还喜欢看舞狮,现在也不喜欢了,和石道长在小酒馆待着,等炜彤一个人逛街买东西,至于吕幽,他在家里守着。

“那约好了,三日后午时,我来这里接你,给你打扮打扮。”说完,炜彤拎上兔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