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司寇逸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夸下海口,他是真的知道如何去地府——走水鬼的路。
水鬼的路要想走的顺利,一得备钱财,二得备饭食。
司寇逸轻车熟路地带着炜彤去置办东西,“老板,要三对烛,六对黄白钱,至于银钱,你们店里的我全要了。”
炜彤有些不解,“去一趟地府还要那么多东西吗?”
司寇逸点点头,“在哪里都这样,有钱好办事,我两毕竟不属于地府的人,总归是不能瞎闯。”
炜彤先前也是听说过一些规矩,毕竟石道长是道门中人,偶尔也做些消灭厉鬼的行当补贴家用。只是去地府,是真的之前完全没了解过。
“那我们如何去?”炜彤问道。
司寇逸一边将采买的东西放进锦绣囊,一边说,“咱们需借水鬼的道。”
地府有地府的规矩,须是死者,方可入内,司寇逸之前也只是听说过水鬼的道,并未真的去过。
“水鬼的道怎么找?”炜彤问。
“按理说,只要淹死过人的地方就有,”司寇逸停顿了片刻,“但是,为了不走弯路,我们先去找去过的人。”
炜彤点点头,她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无奈,“再去给我置办套衣服吧,见宣凉总是要体面些。”
司寇逸点点头,“没事,我们要找的人那里什么都有。”
炜彤没想到,去地府竟然还成了一门可以赚钱的生意。
司寇逸带她去了一间梧桐木制成的屋子,这屋里在一处悬崖边,突兀地立着。
在进门之前,司寇逸叮嘱炜彤,“进去之后,你什么都不要说,这些做死人生意的皆是贪得无厌之徒,他们递给你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要吃,喝的也千万别喝,小心有诈。”
“我们是去做生意,他们为何要害我们?”炜彤不解地问。
司寇逸笑了一下,“我们是给他们送钱了,可最赚钱的营生乃是助人投胎,拉替死鬼。”
“冥王不管管?”
司寇逸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冥王不知道吗?他们能够做这门生意,是因地府大大小小的官职都能获益,只要别太过分,被上头的人查到,冥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或许是因为一直在山林间流亡,炜彤对世间丑恶之事其实并不了解,她偶尔听说,已经很是唏嘘。
“竟是如此,也罢了,只要能让我见一见宣凉,我就满足了,”突然她转念一想,“那若是我们再多给些,宣凉是不是还能投生个好人家?”
司寇逸没有给出肯定答复,但为了安慰炜彤,还是说了句,“或许吧。”
进门之后,才发现外面看起来小小的一间屋子,竟别有洞天。内里似一个溶洞,弥漫着五颜六色的烟雾,朦胧中,一个身穿秋瑰色的女子坐在中央的一个台阁上,手里拿着算盘,不知在算些什么。
炜彤他们才踏进门,便听见一声低沉的迎客,“有客来,活的。”
女子听到声响,放下算盘,又拍了拍手,随后几个黑衣人将炜彤和司寇逸迅速推到台阁。
女子伸头嗅了嗅他们身上的味道,“哦哟,两位身上的味道很是香甜,尤其是这位姑娘,”说着,她用贪婪的眼神打量着炜彤,仿佛要将她一口吞下,“想来味道不错。”
司寇逸往前站了站,将炜彤挡在身后,“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子的笑声尖锐恐怖,传遍溶洞,还有回声,“来我这儿的都是做生意的,”她拿起算盘,“说吧,想和我谈什么生意。”
“我们要去地府看个人。”
“这可不便宜,”女子眼睛提溜转着,却放下了算盘,“你可是要劫走生魂,或者要让谁魂飞魄散,若是这些事情,只要你给够钱财,我们替你办,你若不放心,我可以把魂魄抓来给你亲自处理,只是这地府可不是那么好去的。”
女子说完,自顾自的用手指敲着桌子,颇有玩味地看着司寇逸。
“我们只是要见见他,不是要挫骨扬灰。”司寇逸说完。从锦绣囊里拿出一颗南海珍珠递给那女子。
女子的右眼突然崩裂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迅速拿过司寇逸手中的南海珍珠,放到另一只眼前端详起来,另一只眼瞬间变化成纯黑的眸子。
端详了一会儿,她放声大笑,“确实是好东西,凡间不曾有,是南海的珍品,小哥是从龙族那里抢来的吧?”
“从哪里来的不重要,你收下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司寇逸不耐烦地说,“你就说吧。这生意你做不做,让我们进地府。”
“这生意我自然要做,”她的手回到眼睛里,身体恢复了正常,珠子也顺道收下了,“好买卖可遇不可求,我会送你们去地府。”
女子一个闪身来到炜彤面前,“这个小妹妹穿的不体面,既然你们那么大方,我就送一套衣服给她,算是结缘,以后有这生意你还找我。”
“怎么,你不是唯一一个做这生意的?”司寇逸问道。
女子谄媚一笑,“哎呦喂,公子可真是抬举我了,我这就一小本买卖,我们这样的点那可多了去了,我不过是规模稍大一些罢了。”
一边说,她一边用手丈量炜彤的尺寸,随后拍拍手,身后走来一个蛇头鼠尾的女子,之所以能看出她是个女子,是因为她穿着女子的装束。
蛇头女子毕恭毕敬地行礼,然后用低沉的嗓音说,“姑娘请随我去更衣。”
炜彤正要去,司寇逸却一把拦下。
女子又赔着笑脸说,“哎呀,没事的,”随手一指,“就在那屏风后边,不会有事的,总不能让姑娘在这里更衣吧。”
司寇逸这才放下手来,但把腰间的玉佩取下,递给炜彤,“它会护你。”
炜彤点点头,跟着蛇头女子去了。
“公子,趁姑娘去换衣,我同您说说规矩,”女子收起她的讪笑,满脸严肃,“咱们这事,毕竟不合规矩,所以您得先准备好买路钱,你们一进门我就知道公子懂规矩,东西都准备好了。”
女子拿出两个白布灯笼,“三对烛,一对照进门路,两对你们自己拿着做引路灯,一路上遇到所有的关卡,公子给钱便是,小鬼给小钱,有官职的给大钱,莫要闹事,你们毕竟是凡尘中人,千万别吃地府的东西,六个时辰内一定要回来。进门前燃黄白钱,各三张,回来前再燃黄白钱,各三张,自会看见进门路的烛火,回来便是。这些规矩,换衣时蛇妹自然也会交代给姑娘知道,公子放心。”
炜彤出来了,女子夸张得叫了一声,“姑娘果然是天姿国色,真是好看。”
炜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司寇逸手里接过灯。
女子带他们来到台阁的后方,那有一个烟雾弥漫的水塘,女子将一对烛放在水边,又将司寇逸提前准备好的饭食放在旁边,接着拿出一个大火盆,将黄白钱点燃扔进去,又扔了些金银钱进去,口中念念有词,“这位公子想请诸位帮个忙,指条路给他见朋友,不让大家白干,公子大方,钱粮管够。”
话音刚落,水塘消失了,眼前是一条阴森小道,小道的两旁全是身体腐烂,看起来在水里泡得肿胀的水鬼,他们的眼睛泛着绿光,死命地盯着他们这边。
女子悄声说:“待火盆中的东西燃尽,你们就可以过去了,记住,这条路一定要快速过,被这些小鬼缠住,你们就很难去地府了。”
司寇逸点点头,炜彤将玉佩重新挂回他腰间,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司寇逸便将炜彤背了起来。
在火盆燃尽的那一刻,司寇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女子的头发都被吹乱了,“我的天啊,还真是厉害!”
越往里冲,温度就越低,耳边全是凄厉的哀嚎,炜彤传音与司寇逸,“你可累了,要不要歇会儿?”
司寇逸摇摇头,约摸跑了半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灰黑色的城门。
城门口有两个鬼吏守着,盘查过往行人。
轮到司寇逸和炜彤时,两人自然被拦下了,鬼吏的眼神贪婪,似乎是看到了肥肉一般,“你两不该来这儿,”他继续打量着,“不过我也知道,你们从门道来的,想必是懂规矩的。”说完,两个鬼吏将手一伸,不再说话。
司寇逸也不废话,递上银钱。
两个官吏接过银钱,笑的乐开了花,“公子大方,请进。”
司寇逸紧紧地牵着炜彤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两人便会走散。
进城门后,便到了鬼城。
“这鬼城还挺热闹的,和凡间无异。”炜彤四处张望,“也不知道宣凉在哪里。”
鬼城里人来人往,做什么营生的都有,炜彤看见一家成衣店,拉住司寇逸,“给宣凉买一身吧,但愿他还没有投生。”
司寇逸付了钱财,又向店家打听,“老板,不知道投生的人在何处?”
老板做了买卖,笑盈盈地说:“您往城东走,看见一个冒着热气的地方便是了。”
“可还远?”
“客官赶时间是吧,这样您去中心街口,找鬼吏,有他们开路会快许多,只是肯定得损失银两。”
司寇逸又花了些银两让鬼吏将他和炜彤送至往生殿。
“你们要找人的话,不管有没有投胎,都能在往生殿找到他的消息,”鬼吏站在往生殿门口说,“我就不进去了。”
往生殿里烟雾缭绕,很是炎热,大殿空旷,只有一个文吏在正中央不知写着什么。
文吏瞧了瞧司寇逸和炜彤,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知道他们是活人,却能到这地府。
文吏停下笔,懒洋洋地说,“可有供奉?”
司寇逸放了些金子和银子,“请大人过目。”
文吏眼睛一亮,迅速收下,然后又恢复刚才的神色,“二位为往生殿积福可要留名?”
“不要。”
“那么二位今日来,是有什么要事?”
司寇逸眼神示意炜彤,炜彤开口道:“我们今日来此是为了寻一个人,宣凉,无姓氏,死于昨日。”
文吏从袖中拿出一个本子,一边翻一边问:“二位找他是为了做什么?若是他已经投生,寻不到,那二位也不得造次,得原路返回。”
“我们今日来就是想见见他,他走的太匆忙,许多话还没说,”炜彤有些哽咽,“若是他已经顺利投生,不知可否能查到他去往何处?”
文吏漫不经心地翻着,“照理,你们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如今还想要得寸进尺知道投生去向,这可是坏规矩的事情。”文吏说话极慢,每说一个字就看看他们的反应,见二人面不改色,又说,“不过嘛,万事好商量,我也明白,你们费劲心力来到这儿,自然不会让你们无功而返。”
司寇逸有些不耐烦,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又给他些银两,“非说规矩,我们二人也来不到此处,你也不必拐弯抹角,速速将人的情况查出来。”
文吏知道自己该见好就收,很快便找到了,“哎呀,原来在这里,你们运气很好,他还在地府,只不过嘛,”他顿了顿,眼睛眯了一下,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他现在的日子可不如刚刚城里的人得体。”
接着文吏关上本子,直接将手伸在司寇逸面前,“要想进去,你还得再给些,我会找人带你们进去。”
司寇逸又给了他一笔,文吏拍拍手,牛头马面从大殿左侧缓缓走出,两人皆是高大威武,浑身上下透露着寒气。
文吏赔着笑脸,“小人见过两位大人,还请两位大人带这二人去见宣凉,在炼狱汤。”
牛头马面相视一笑,用看砧板上的鱼肉的眼神看向司寇逸和炜彤。
司寇逸此时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规矩,顺从地拿出比此前更多的金银递给牛头马面,“麻烦两位大人带我们去见朋友。”
牛头马面自然没有为难,一路上有说有笑,炜彤和司寇逸一路沉默。
直到炜彤在炼狱汤看见被热气炙烤得奄奄一息却仍在不停用手擦拭铜锅的时候,当场崩溃,她嘶吼着想要冲向宣凉,却被牛头马面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