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1.

回去的路上，二七很是担心，“主人，这次我们出来这么久，虽说是拿到了凌垚鼓，但没办法用，蝶蛊也没了，半妖一只也没抓到，魔尊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司寇逸情绪低落，可不是为了这个，他现在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怪罪下来我担着。”

二七从小就跟着司寇逸，他知道自家主子现在的模样根本不是在难过任务失败，自从遇到吕炜彤，司寇逸变了许多。

二七试探地问：“主人，您是不是看上吕小姐了？”

司寇逸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在很久之前，他就在思索这个问题了，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良久，司寇逸缓缓地问出一句：“何以见得？”

其实他自己心里不是没有答案，但若是连二七都看得明明白白，那就真的陷进去了。

感情的事情，司寇逸向来是个旁观者，看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姨母，姨妈没有婚嫁，却绾起头发，右手带着一个有缺口的红玉手镯。

姨母曾经有个未婚夫，是魔族鼎鼎大名的将军，却在带兵攻打梯国时殒命。听说本来战局对魔族十分有利，不料后来梯国出现了一个骁勇善战的上仙，为了保护梯国不惜毁灭天梯。

也正是那个时候，姨母恨透了神仙，恨他们轻视魔族，不给魔族适合繁衍生息的地方，恨他们杀了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

司寇逸曾经问姨母：“姨母，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姨母显然没想到司寇逸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便反问道：“你今日为何突然这么问我？”

司寇逸有些怅然若失，“我爹爹从来不提我娘亲，书里说相爱的人会成婚，可我感觉不到爹爹对娘亲的爱意。”

“原来是这样啊，”姨母抱着年幼的司寇逸，有些心疼，慢慢地说，“逸儿，相爱的人不一定能相守，不爱的人也未必不能成婚，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至于你娘亲和你爹爹，他们两的事我不过问。”

许久之后，司寇逸才知道，姨母不是不过问，而是她清楚的知道，魔尊对自己的妻子是不爱的，他们只是为了利益在一起。

二七的声音打断了司寇逸的思绪，“哎呀，挺多时候的，我一下子说不完，你就说咱们这次出来，明明是出来抓半妖的，魔尊也说了，尽可能多的抓，能力强或者有特殊性的，结果你放走了吕小姐这个最厉害的，那只松鼠你也给了蝶蛊，还陪着吕小姐去了趟地府，以前您心狠手辣，现在亏本生意您还做的乐呵呵的。”

“罢了，”司寇逸轻叹一声，“回去吧，这次抓的也够了十二只半妖，父皇应该不会说什么了，时间再长他该派人来找了。”

司寇逸起身时，恋恋不舍地看着周围，他们在与炜彤第一次相遇的小镇吃馄饨。司寇逸想起第一次见炜彤，她的脸被阿玲抹了不少胭脂，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更多是可爱。

或许，再也不会见到了。

02.

才到梯国境地，虽然身在玲珑塔，但吕幽仍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心肝脾胃都忍不住要从身体里奔出来。

长琴看着如此难受的吕幽，一时有些慌神，他没想到还没到九重天，才是天地交界，他就已经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了。

反倒是炜彤，离九重天越近，她似乎越平和。

长琴关切地问炜彤：“你可有什么不适？”

炜彤摇摇头，“我没事，想来师父曾经教我的心法起效了。”

炜彤看着父亲惨白的脸，担忧不已，“上仙，我爹这是怎么了？”

长琴叹了口气，“吕幽毕竟是妖，现在又修为尽散，自身难以抵御九重天的净气，才会这样。”

“那怎么办？”炜彤慌张地问：“他还能见到娘亲吗？”

“别担心，”长琴温柔地宽慰着，“我已经找人来帮忙了，我们先在梯国稍事休整，水瑶应该很快就到了。”

梯国的女皇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准确地说是接待长琴。

长琴输了一些灵气给吕幽，吕幽缓和不少，面中有了些绯红。

炜彤一直守着，神情紧张，吕幽不忍她这样累心，便说，“炜彤，想来上仙说的仙子来这里还要一段时间，不如你出去转转。”

炜彤不肯。

长琴明白吕幽这是心疼女儿，“炜彤，不怕，我让女皇带你逛逛，梯国民风淳朴，如今天梯重新搭了起来，与九重天直接连通，梯国还住了不少散仙，很安全，你爹有我照顾。”

长琴都发话了，站在一旁的女皇不管乐不乐意都只能照办，有些谄媚地挽过炜彤的胳膊，“妹妹啊，你就跟我去转转，我会保护你的。”

炜彤抹不开面子，只得悻悻离去。

看着周围的农田，炜彤地心情慢慢好起来，她看着袅袅炊烟，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心里无比平静。

“女皇，此地为何叫梯国？”她开口问。

女皇满脸自豪地说：“我们国家处于九重天与凡间的交界处，但其实离九重天还有很远的距离，曾有上古神明雾感为了帮助凡间的仙人飞升九重天，自愿献祭，以身化梯，才有了天梯，因此取名梯国。”

“到是简洁明了。”听着这个故事，炜彤忽然想起浅迹，神明也有体恤众生的存在。

走着走着，炜彤看见一对汉白玉雕刻而成的恋人，旁边有一个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炜彤想要走进看一看，却被女皇拦住了。“姑娘，虽然你是和长琴上仙一起来的，但那里是我族圣地，外人不能去。”

炜彤识趣地走向其他地方，却仍忍不住好奇，“所以，那碑上刻的是什么？”

女皇神情复杂，“实不相瞒，姑娘刚才看见的天梯已经不是雾感上神了，很久以前仙族和魔族大战，生灵涂炭，梯国也未能幸免。嘉夙上仙意外掉落梯国，与梯国当时的女皇姬梦浴血奋战，他将天梯做成兵器，抵御外敌。那座雕像刻的便是他们两，以此纪念他们拼死保护梯国。”

女皇接着叹了口气，“然而天梯不在，梯国便有了新的使命，梯国圣女需用自己的骨血化为天梯，但因为不是上神，自然撑不了多久……”

“所以那些碑上写的不仅是姬梦和嘉夙的故事，还有历代圣女吗？”

“圣女们只留下了名字，但也数量众多，好在上一届圣女找到嘉夙上仙，上仙大义凌然，与圣女一起重塑天梯，只是圣女一族就此消亡。”

这个真实的故事，让炜彤既伤感又动容，她远远地看着那对雕塑，又生出几分崇敬。

水瑶赶来时正好碰上和女皇闲逛完回来的炜彤，差点撞个满怀。

水瑶笑眯眯的，只是看起来有些憔悴。

进屋后，长琴做了中间人，“这是锦瑕山的水瑶仙子，”水瑶行了个礼，长琴又接着说，“水瑶，这是吕幽，这是炜彤，他们是尤妼的家人。”

水瑶温柔地看着炜彤，“难怪生得如此可人，不愧是尤妼的孩子。”

寒暄一番后，长琴忙问：“水瑶，东西可带来了？”

水瑶拿出一个檀木匣子递过去，“上仙交代的事情，水瑶定是竭力办到，不过我去找老君时，说这丹药只剩两颗了，老君全给我了，不知道够不够。”

长琴在等炜彤从地府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帮吕幽调理身体，但收效甚微，他担心吕幽没办法去蓬莱，便通知水瑶为他准备三粒固元丸。他亲自留了传音给太上老君，方便水瑶取药。

“您通知的有些急，老君来不及炼新的了。”水瑶解释着。

长琴忙安慰她，“没事，我说三颗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的情况，两颗就够了。”

长琴之所以说三颗，是因为担心炜彤，第三颗是为炜彤准备的，但从现在炜彤的状态来看，她应该是不用了。

水瑶对长琴多少还算了解，自然明白这些话不是为了安慰自己。

长琴让吕幽服下两颗固元丸后，水瑶微笑着对炜彤说，“这药丸服下后还需要一段时间起效，我与长琴上仙许久未见，我家上仙让我带了些话，就得麻烦妹妹照顾下你的父亲。”

炜彤表示理解。

水瑶将长琴带到离房间比较远的地方，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才开了口，“上仙，您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纵然炜彤有一半仙脉在身，可她毕竟是半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的父亲吕幽就是中岳姐姐说的失踪的前妖王吧？”

长琴点点头，“确实是他。”

水瑶大骇，“上仙，您贸然带他们上九重天，这可不合规矩，若是天帝怪罪……”

“他怪罪下来我自会承担一切，”长琴还没等水瑶说完，“你不必担心，不会牵连到你和清枫。”

“我不是担心此事会牵连到我和我家上仙，”水瑶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是担心我家上仙，水瑶的命不重要，您是我家上仙最在意的人，您若是有事，我家上仙肯定撑不住的。”

长琴知道，九重天上若要论忠心，恐怕没人比得过水瑶对清枫。“我毕竟是古神血脉，吕炜彤亦是，更何况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世间万物，天帝有何可责罚的，你不必担心。”

事已至此，水瑶不再说什么。

回到屋里，水瑶从锦绣囊中取出一身湖蓝色的罗裙，递给炜彤，“来之前，长琴上仙嘱托我带身新衣服，你试试大小合适吗？”

长琴甚至特意嘱托要蓝色的，这是尤妼最喜欢的颜色。吕幽也有一身很特别的衣服。

长琴觉得，还是该让他们一家体面的团聚，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为浅迹做的事情了。

03.

一路上出奇的顺利，长琴让炜彤和吕幽待在玲珑塔里，水瑶则先回锦瑕山，自己带着他们前往蓬莱仙岛。

尤川只知道长琴要来，却不知道长琴把他的女婿孙女全带来了。

或许是因为血缘，炜彤从玲珑塔里出来的那一刻，都不用说什么，尤川一下子便认出，这是自己的孙女。

长琴最担忧的是尤川不接受吕幽，会一掌拍死吕幽，但事实证明，长琴的担忧是多余的。

尤川看着脸色苍白的吕幽，没有一句责备，只是说了一句，“这些年，辛苦你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躲躲藏藏。”

尤川的话直击吕幽内心最深处，这几天他最担心的便是尤妼的父母不让自己见尤妼，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理解。

尤妼曾经和他说，自己有这世上最好的父母，也是啊，只有这样的父母才能养出尤妼这样的孩子。

吕幽本想说些什么，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

长琴知道这是因为九重天的清气在不断攻击他，再加上他本来也已经脆弱不堪了。

但吕幽笑了，如释重负地看着周围的人，他刻意不去看炜彤，她眼神中的担心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强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向尤川和纳熙行了妖族拜父母的礼，“小……小婿，恳请……恳请岳父岳母让我见尤妼最后一面。”

“快起来，”尤川忙扶起他，“尤妼一定很想念你。”

长琴强行给吕幽输送一道真气，他总得体面的见一见尤妼。

吕幽感激地看着长琴，“上仙，你我相识的日子太短，真希望能再长一些，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尤妼和炜彤就拜托你了。”

吕幽身上的衣服是和尤妼大婚时穿的那件，这是他拜托长琴的事，长琴也及时让水瑶去想办法了。

在尤川带他们去密室前，吕幽欣慰地看着炜彤，“终于能让你见到妼儿了，蓝色是你娘最喜欢的颜色，很是衬你，我想你娘见到你就会知道我没有辜负她的嘱托。”

“你自己和娘说，我们就要一家团聚了。”

家人团聚的喜悦冲昏了炜彤的大脑，她没能理解这是吕幽诀别的话语。

吕幽什么也没说，只是牵起炜彤的手，缓缓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