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告始皇书
后世有史载曰:三十年,阴历七月廿三,阳历九月初十,正值金秋,秦攻百越,西南夷反,皆平。于是帝师始得苍梧、闽中、越南、黔中、黔南等五郡,声震天下,老少咸知。
------司马承《史记·秦始皇本纪·秦攻百越》
平叛的大军回来了,诸事皆定,而攻取南中地区的地方军队,也亦是凯旋而归了。
此战,滇王被俘,降而用之,夜郎王等其余诸王,尽皆都被墨砚所率之机关大军和小瘟君罗翁阵斩于两军之中。
而令南海郡守司空敬头疼的是,一下子打下了这么诺大的地盘,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治理地方的人才,从本地选取的郡吏太多,很容易形成势力,在关键时刻,很容易埋下隐患。
是以之前,秦帝国明明有着,轻而易举荡平南中地区的实力,而一直没有行动,而是派出了诸县吏,以代表朝廷统治这里,诸夷自治。
可现在,由于西南诸夷王作死叛乱,干脆,帝师张子圣便是下令,荡平南中地区,以及肃清越巫山脉,再设苍梧、闽中、越南、黔中、黔南等五郡,都皆收归朝廷统治。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已是九月末了,而帝国的诞辰,贺庆节,就快要来到了。
百越地区是新收之地,在加远离帝国中央统治地域,并不知道此节,是以没有准备,而此刻的帝国陕州小关中,咸京城内,却是一片欢腾盛景。
只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豪门巨富,尽皆都派出了下人,前去市集采买食材,为即将到来的盛会,做好准备。
在贺庆节这一天,始皇帝嬴政会早早的,便就召开大朝会,百官会入殿庆贺,而始皇嬴政会赐宴百官,共分早晚两宴。
早宴从简,到了晚宴,那才是重头戏,到了那时,始皇会下令全城宵禁暂开一日,彩灯华照,彻夜不息,百官和黔首共襄盛举,江湖和庙堂同庆,无数的许愿灯和莲花灯,会飘满天空和顺着渭水流域直下天际。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深夜,帝国还会放有七彩缤纷的烟花,灿烂绽放,而这些新鲜而又闻所未闻的东西,诸如许愿灯、莲花灯、烟花等,都是帝师张子圣,之前在闲暇时刻,发明出来的。
他把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传入民间,养活了很多的穷苦人家,靠着把这些新鲜的东西,卖给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而牟利,不知多少黔首,在背地里,暗暗地感激着他,为他立着长生牌坊。
香火烟气,终年不息。
是以,许愿灯在民间,又有着子圣灯的称呼。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还未等人来得及感叹时间的易逝,和时世的易变,时间,便就已经来到了秦始皇三十年的十月一日。
后世有史载曰:“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
---------太史公《史记·秦始皇本纪》
秦国历来尚水德,是以旌旗、服饰尽皆玄色墨黑,根据帝师张子圣的建议推断,十月是玄水之气最盛之时,传说当中五帝中的玄帝诞辰,便是于此月所生,是故,始皇嬴政便把十月一日,作为帝国的国诞庆祝。
帝国内外,尽皆是一片欢腾盛景,日头正中,几许秋风萧瑟,吹过了陈香殿内鼎炉内的旺盛烟火。
始皇嬴政独自一人,手捻三柱清香,参拜于祖庙之内,口中念念有词道:“列祖列宗在上,佑我大秦千秋万代,春秋鼎盛,万世不衰。后世子孙嬴政拜上!”
说着再拜,紧接着起身,走出了空无一人的祖庙,只余那密密麻麻的牌位和香火,互相映照着昔年的辉煌,和今朝的寂寞。
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却是早早的,便就候在了祖庙之外,见到始皇帝嬴政出来,赶忙参拜道:“陛下!”
“免礼。”只听嬴政淡淡道。
不轻不重的话语下,却是无尽的威仪。
令这二人,不禁心头一凛。
“今日乃是国诞,尔等久来也是操劳,今日便就不必侯在朕身边了,各自散去吧。”只听始皇道。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为帝国分忧是臣的荣幸!”只听丞相李斯道。
见赵高也亦言语,始皇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朕说散去便是了,尔等退下吧。”
“唯!”“唯!”见此二人不敢违逆,只好应诺。
来到太极殿,偏殿之中的御书房内,始皇嬴政摒退了左右服侍的内宦,独自一人点燃了一盏青灯,虽然是正午十分,但是空旷的殿内,还是显得十分寂寥和昏暗。
看着空无一人的御书房,嬴政不知作何感想,坐拥天下的他,成就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他本该高兴,然而事实上是,他却是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想到这里,他想,他再也不用流亡千里被人追杀,性命朝不保夕,再也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自登基以来,国家成就了无数伟业,上对得起黎民后世,下对的起列祖列宗。他应该高兴才对。他本该如此如是。
但倘若他真的高兴,他就不是那个始皇帝了,不知为何,嬴政反到是有些怀念那朝不保夕、流离颠沛的日子了。
御书房的案几上,摆着一卷青玉竹简,是南疆青光骑十万火急送来的。
青光驿乃是在帝师张子圣的建议之下,在嬴政铲除嫪毐,真正掌握实权之时,命令修建的,横跨苍岭内外,从楚地到吴地直至百越和东海之滨的大工程。
至今还有一部分,并未完工,预计要到三十三年,才能够全部完工。
与帝国北疆的黄金火骑金火驿,并称南北两大驿。
而帝国最基础的亭,便就被收编在内,以节约成本。
而那青玉材质的竹简,乃是取青云直上之意,意为直达天听,不用过朝堂公卿之手,一般只有外派的监察御史要员和始皇嬴政的亲信权臣,才能够有这种机密直奏之权。
只见那玉简上写道:“微臣子圣,敬启陛下。”
“臣闻《管子》有云:“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
“百越之地,物华天宝,百族杂居,虽夷狄之辈,亦大有可为矣。”
“所谓夷入华夏者为华夏,华入夷狄者为夷狄。”
“帝国天威鼎盛,军势无双,区区岭南小事,臣料想,百越胜战,以传陛下之听尔。”
“然无论何地,无论何族,但其有百年文化,灭其国易,服其心难矣。盖因乡土情重,族风甚怀。”
“是以,岭南虽再无战事,又得五郡,然其基不稳矣。今有百万大军相镇,自当无事,明大军开拔,当又起反复矣。”
“是以臣建议,彻服其心,以死其族风乡土情重。”
“如何为之?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管子》曰:多财,民自留处,地自辟矣。”
“帝国自一统以来,设郡县,尊刑名,皆赖商君,商君之功,自无疑也,然商君之本意乃为革旧迎新,自商君之法以来,先王以历六世,光阴已有百载,新法可还为新?”
“吾知陛下继位以来之如履薄冰,盖因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先王、六王之未有也,而突迎于陛下,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不敢多动,亦为常理。”
“然自陛下登基以来,自臣所望,帝国内部,隐忧重重,虽军力鼎盛,然其所不及。”
“只因朝堂之上,功利盛行,帝国如参天之树,他等如蝼蚁之附,看似寻常,实则暗含祸端。”
“盖因蝼蚁因树之甜,树之爽,而争相依附,风雨之时,雷霆作响,自当争相哄去,奔逃万里。”
“国若如此,只可盛,不可衰,然世间阴阳万物,兴衰盛亡,乃是自然常理。”
“国若如此,好如枝根离地中空,则亡不远矣。”
“昔年秦人有云:西有大秦,如日初升。百年国恨,沧海难平!但为君故,死不旋蹱!”
“虽其列国卑秦不与其交,欲分之而后快,然秦人之志,烈矣!其心,一矣!列国终烟消云散,始有帝国今日。”
“其无数赴难者,可为功名?但为君故矣!”
“今天下一统,陛下海纳百川,是为正道,然以功利诱之,却只得功利之臣,未得秦风之臣矣。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矣。”
“若商君、张子其人,虽为六国之皮,但有秦风之骨,使其六国皮,秦骨矣!”
“秦有蒹葭之美,无衣之志,其风不差六国,然却多闻六国故土难离,旧风难忘,秦为虎狼噬人之恶名,岂非奇哉!莫非商君、张子等人,岂无国无故之徒乎?!”
“秦之美名,须广而告之,自当喧嚣于尘上,与天下倾听,而非自闭于深宫,锁于自我。”
“若此以来,则秦之虎狼则为我之威壮,而非我之患恶矣。”
“此其疾一,愿陛下鉴之,唯上幸许。”
其二,乃为帝国之制。
自上古商周以来,天下分封,诸侯各行其事,或朝或否,而天子不能制。
自近代春秋战国以来,周失其鹿已有几千载,经年悠悠,诸侯争霸割据,年年战火,岁岁不息。兵戈扰攘,天下不宁。
秦得周天子之祸训,设郡县以权中央,行弱枝强干之策,废诸侯而立郡守,得千古未有之变化,祸福难测。
自今以来,确是行之有效,中央强盛,四方俱服,然吾细察之,却有头重脚轻之嫌。
中央之权空前高涨,然地方之势却是鱼龙混杂,瞬息万变之间,却是暗流汹涌。
郡守或为功利之臣,难治地方之蛇,就地编吏虽考能力,却不考德,必使包藏祸心之徒隐伏,以图祸业。
帝国之基,却是飘摇,帝国之业,隙流隐忧。
帝国之制,为法制,帝国之策,为法策,然臣闻自古以来,上古先王以贤治国,以德服人,德才兼备,方能服众,基业方稳。
自三皇五帝以来,未有赖法而久矣,盖因时世变化,人接往替,是以,昔日之志,皆腐蚀殆尽矣。国之亡,都如此。非法能救。
是以臣曰:“世分阴阳,国分两治,何耶?德治,法治也。”
“德治阴柔怀抚,使民涕零,不敢忘忧。国之忧乃民忧,国之仇乃民仇矣!民莫能忘。”
“此乃世人最高之情操,吾谓之上限。”
“法治奖惩分明,使民安序莫犯,不敢作乱。国之召即从,不敢有违,于国有功即赏,使民效死。国之秩纷纷井然。”
“盖因人性之恶,畏威而不怀德,是以莫敢不遵矣。”
“此乃世人之本能,贪生惧死矣,吾谓之下限。”
“有此二治,谨守二限,国自无忧矣。”
“然当今帝国,却是轻德治而重法治,愿陛下兴德治而明秦风,重法治而震宇内,自千古圣帝矣!”
“是以,岭南新立,臣请立新法,以试吾策,待以观后效,明得失,再行逐次推广,愿陛下幸许。”
“在岭南诸郡县之上,加设州级,上古禹皇设九州,始分天下,今设地域行政,乃为明划地域之权,亦如当初矣。”
“郡县之内,一守为行政之长,各设监御史一名,为监察军纪之要,人事考察之评,监督地方密奏圣听之职,州级之内,设州牧一名,州御史一名,职责类同。”
“而州级之上,再设安南都护府,以强以统地方之干,战时临设总督一名,平时常设都督一名,总领岭南行政之事,有监察刺史一名,查彻地方官员有无违纪乱法之事,两者各司其职,总统岭南诸郡县太守、御史,以彻服岭南之心,令其永归我帝国之用。”
“其制即改,其风渐变,而岭南之心却是渐凝,虽强枝有割据之嫌,然都督、总督之职乃帝国中央钦命所派,直辖于陛下,且有刺史、御史连接地方中央,监察岭南,并非侯王之号,无国可立也。”
“待到新制新法初行,再立秦风,行德治,盖因百年国本,教育为先,臣请陛下立建夫子学院,以行教化之事,一来宣我大秦美名,广我帝国天威,二来我帝国疆土广袤,正值用人之际,学成之后,正可充实地方,从政为吏,如此,我大秦万世之基立矣,不世之伟业方可定矣。”
“到时臣愿自往东海之滨,前去小圣贤庄拜访荀子,不求大德,只求广徒,以请为学院之师,不出三年,岭南可定矣。”
“以上种种,都皆乃利大于弊之举,唯愿陛下幸许,谨察之。”
“老臣子圣丹心奉上,三十年九月二十九日阴历八月十三。”
------太史公《史记·帝师本纪·附录·告始皇书》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