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Process Ⅹ — ⅴ
06
“说得正式些，便是肃清。”
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重。
当然，这只是对于妧晓花单方面而言。
眼前的少女，不仅无视自己紧握的双拳，无视自己额头的冷汗，无视自己该是恐惧的表情，甚至可说无视自己尚未表达或要表达将要表达的一切。
仅是，平静地凝视着自己的眼。
仿佛这掠夺生命的言语与举动，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甚至，毫无理由。
“为什么……要这么做？”
妧晓花清楚地听到自己语气中的颤抖。
但她必须要知道这其中的理由。
“若不是说过要说服你，我会说毫无理由。”
这句话让妧晓花的心脏剧烈的颤抖。
眼前少女对于生命的漠然与冷酷，如她的容貌般令人心悸。
“但既然话已出口，我自然会不吝说明，但在这之前，希望你能冷静一些。”
杜嘉柔手中突兀地出现一杯软饮，递到妧晓花面前。
“因为情绪不稳的人，会变得更激动，从而不愿听他人话语，也不愿理解其中含义。”
妧晓花张了张口，却无法说出任何辩驳的话语，愣愣地接过了软饮。
她微微低头，看着里面那如同杜嘉柔衣裙般的炫彩变换不定，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左上角移动。
——「千万不要看系统显示的信息！无论出现什么都当做没看到！」
子车乐说出这些话语时的急切与关心，还有那份不甘，都如同感同身受般，流过妧晓花的心头。
她停下了这个动作，转为看向下方。
虽然不知道手中的饮料究竟会是怎样的滋味，但其中传来不同于眼前少女的微微凉意，却的确如同渗进心头一般，将那股本该恨不能将对方燃烧殆尽的火焰扑灭些许。
妧晓花缓缓眨眼，深深地深呼吸。
灌进肺部的空气如同将凉意催化，让那火焰更加平静了些许。
“谢谢，但我不渴。”
妧晓花在看着下方众人数秒后，轻声地说出这句话，并看回杜嘉柔的双眸，将手中的饮料递还而去。
杜嘉柔并未对此不满，在同样地缓缓眨眼后，妧晓花便感到手中失去了应有的重量。
制造物品的能力，难道和叶知秋一样吗？
若不是连带着外包装一起出现，妧晓花也许会认为杜嘉柔的能力是召唤或者支配液体一类的能力。
她现在也很想向柳雨珊求证，但她能确实地感受到有着距离的限制，即便发起通讯，柳雨珊也接收不到。
只能靠自己来猜了。
这简直是迄今为止，最为困难的任务了。
“请说吧。我会认真听。”
杜嘉柔的表情极为难得地出现了变化。
虽然只是些许，却已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也不得不说，妧晓花那昙花一现的气势，已足够让她将对方正视为对手。
因此，她虽然表情恢复平静，但却调整了一下坐姿。
同样只是些许变化，但那是她在认为对方拥有资格后，才会做出的姿势。
妧晓花同样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
虽然不明所以，但她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气势的转变。
那是锋芒内敛却实如俯视苍生的威严。
“那就开始吧。首先，你知道自己的能力该叫做什么吗。”
妧晓花对此轻轻摇头，并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显得平静。
杜嘉柔却稍微看了下方的王珑珏和洛天伊一眼。
“我并没有询问她们，因为不想太过依赖。”
妧晓花的心里有些紧张。
她并非没有询问过，王珑珏和洛天伊也对此有所猜测，虽然是将幻想武装误认为了自身拥有的异能，但两人给出的答案都是：物质形态变换。
物理操控系分支的物质操控系之中的一种。
所以她必须确认南极星得到的情报是否也只是如此。
若杜嘉柔说出的是预知梦，南极星的可怕之处，恐怕会远远超过预想。
“准确来说，是与我处于同个分支的物质形态变换。”
杜嘉柔说着轻然抬手，数柄造型不一的匕首便凭空出现在两人中间。
她却没想到，由于自己说出的答案，使得本会因庆幸而心脏猛烈跳动从而露出破绽的妧晓花，变作了对此应有的惊讶的表情。
“我的能力，是物质具现化，凡是我有所认知且可以想象出的物件，便都能具现。”
杜嘉柔轻轻转动手腕，空中的匕首便突然变作了白羽剑与烈火剑的形态。
妧晓花惊诧的同时，差点忍不住看向今天心血来潮而戴上的脚链。
杜嘉柔显然对妧晓花的反应很是满意，却似乎又有所不满。
“不过徒有其表而已。”
在杜嘉柔轻轻张开手掌的动作下，所有的白羽剑全都转化为烈火剑，剑身更是齐齐升起火焰。
“咦？……”
妧晓花这才注意到不对。
那些火焰只是看上去非常接近，但与真正的烈火剑相比之下，少了一股浑然天成的感觉。
“这是我找上你的最重要原因。”
杜嘉柔说了这么一句后，视线移向妧晓花的发侧。
妧晓花略微迟疑，但还是解下了缎带，转化为烈火剑，并附加了火属性伤害。
杜嘉柔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火焰，手指轻轻地调整着她所创造的烈火剑之上的火焰。
约一分钟后，杜嘉柔眼中出现些许失落，将所有的烈火剑全都解除了具现。
她轻轻摇头，就连语气都带上了些失落。
“我模拟不出来。”
杜嘉柔眼中颇带希冀地看向妧晓花的双眸。
“我希望你能在听过其他理由后，无论接受与否，都可以告诉我其中的诀窍。”
“我……不太明白。”
妧晓花再度紧张起来。
这就不是她自己的能力，哪来的诀窍。
而且杜嘉柔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真只是为了模拟出烈火剑的火焰，就做出如此声势浩大地堵截？
杜嘉柔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无论如何，我能具现的，都只是自身可以认知的物件。但为了达成伟业，我必须具现出幻想中的物件，可由于我不擅幻想，哪怕明确地知道太阳自外而内有多少温度，却由于想象不出会发生怎样的光景，所以连微缩体也无法具现出来。”
妧晓花额头霎时冒出冷汗。
这才是自己想象不到的疯狂念头。
先不说对方究竟有没有做到这点的能力，就算有，那可是太阳的微缩体，恐怕在具现而出的那一刻，就会造成十分恐怖且惨烈的后果。
对方比自己所想象的，也更为冷酷，甚至极其疯狂。
因为她能从那平淡的语气里听出，对方显然连自身在具现此类物件时，究竟会遭遇怎样的后果都没有考虑过。
或者该说，对方连这点都已经视作常理般接受了，哪怕遭遇的后果会是泯灭。
这哪里是不会幻想，简直只能用疯狂幻想来形容。
妧晓花紧紧揪住了胸口，尽力平复着自己躁动的情绪。
好一会，妧晓花才在杜嘉柔再度的凝视中提出了疑问。
“可就算模拟不出，你也能直接将它抢走，何必大费周折地来拉拢？”
“异能不是人的宠物，而是如同身体的一部分。试想，将我们的右手以物理性质进行互换，虽然在神经再度接续后可以正常使用，但总归会有违和感。不是吗。”
杜嘉柔毫无迟滞的回答，却让妧晓花一下子咬紧了牙关。
“我是不是可以将这句话，理解为：你曾这么做过呢？”
“多此一问。”
杜嘉柔仍旧语气平静地回答。
“我说过了，这不过是必要的过程。”
妧晓花呆滞数秒，泪水便夺眶而出。
「系统调用！装备白羽装甲！」
妧晓花起身握住了剑柄，并将剑尖对准了杜嘉柔。
“你！你究竟……把人当成了什么？！”
杜嘉柔轻缓地抬头，面对直指眉间的利器，语气丝毫不为所动。
“成就理念，成就伟业，而必须有所牺牲的重要存在。”
“……”
妧晓花最终还是咬着牙，握着烈火剑坐了回去。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还是被当做了物件吗！？我真的很想知道，在你追寻达成目的所需条件的途中，究竟有多少人被你当做了牺牲品！？”
“三万六千九百八十二人。”
“……什……哈……哈……”
对于杜嘉柔毫无犹豫报出的数字，妧晓花带着因惊恐而满布泪水的双眸，死死地凝视着那仍旧毫无波动的眼，喉咙发出的音节低弱而无助，却偏将她的嘴塞得无法合拢。
“这不过是我在升任主事人后的数量，据之前的不完全统计，南极星在追寻伟业的途中，已经做下了牺牲约三千万人的罪行。”
杜嘉柔第一次轻声叹息，微微闭眼将手按在心口。
“我不会否认这是深重的罪孽，也并未遗忘这一切的牺牲，但若将此与人类的未来放在天平两端，这看似庞大的数字，显然还是太过渺小。”
“这是诡辩！！”
妧晓花嘶声裂肺地叫喊起来。
“无论如何！那都是生命！曾经活生生在这世上生活过的人！不管是异能者还是普通人！都不该是所谓伟业的牺牲品！！”
“这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杜嘉柔的眼神变得冰冷些许。
“你甚至没有履行先前认真听我解释的话语，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
妧晓花死死地咬住牙，将激动的情绪按捺住。
“这世上，普通人占据的比例，可说是百分之九十九，而仅占了百分之一的异能者，可说是如同隐患般的存在。”
见到妧晓花的表情，杜嘉柔似乎也不愿再说废话，直接跳到了主题之上。
“虽然拥有异能，但同样是人类，拥有同样脆弱的人心，然而，异能者却具备着轻易抹杀他人的力量。当情绪这个不安定要素引起暴走时，对于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来说，便是如同屠杀般的灾难。”
妧晓花很想说出些反驳的话语，但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语真实得太过沉重。
朗格尔的暴走，便是切身体会过的事实。
若当时不是在狩猎场之中，而是现实里，她甚至不敢动用烈火剑。
就算尽力抵抗，但在那种时刻，又怎么可能不伤及他人。
“我这些年来，所铭记的信念，便是：决不能放任异能者在没有任何限制下，穿梭于一无所知的人群之中。
无论是惧怕自身的能力而选择隐藏，还是对此沾沾自喜，而肆无忌惮，或是因身具能力而产生责任感，决定当一名所谓的【正义使者】。”
杜嘉柔盈盈地站了起来。
“只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我们这类人，对于普通人而言，便是名为【危险】的存在。”
杜嘉柔轻轻捋了下耳边的发丝。
“而异能产生的源头无迹可寻，这意味着，无法彻底根除异能者的产生。所以，南极星的先辈们，为了寻求另一条路，而创立了这个组织，最终的目的，便是彻底改变这个星球，甚至改变这个宇宙的法则。”
“改变……法则？”
“对。既然无法根除异能者的产生，那便将这个世界，改变为所有人都理应拥有异能的世界，改变为有所争斗，但绝不会发生单方面屠杀的世界。”
“……我无法认同。”
杜嘉柔轻轻地皱了下眉。
她实在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直到此刻，妧晓花的语气仍旧是这么坚定而有力。
她因为见过太多的悲剧，而选择了这条道路，也已经见过太多如同妧晓花般不愿承认这份理念，却也最终无力否决事实的人。
“强者保护弱者虽不是理所应当，但也可说是自然规律。
世界的确不公平，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或许有些不太对劲，但的确有人从出生开始，便拥有他人无法企及的智慧，美貌，金钱，或是所谓的异能。
但正因如此，这世上才会有人去拼搏，去奋斗，去追寻理想。
就算你们将这世界改变为人人都拥有异能的世界，也无法改变这个社会成型的规则，最终的结果，不过是改变了生活的形态。
所以……你所说的那些牺牲，不过同样是你所说的屠杀。”
妧晓花坚毅地抹去泪水，起身直视着杜嘉柔的双眸。
“你们不过是用这看似选择了轻松道路的理念，来遮掩所犯罪行的侩子手！所以，我不仅无法认同，也绝不会认同。”
烈火剑带着火焰，再度指向了面色变作冷冰的少女。
「系统调用，开启战斗模式。」
白光闪过之后，妧晓花凝视那似乎有所气愤的双眸，突然地笑了。
“情绪的确是不安定的，但却是人类必须的。杜嘉柔，你现在，看起来更美了。”
“真是遗憾。”
杜嘉柔微微阖眼。
“至少这句话，我很喜欢。因为是真话。”
「呼叫系统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