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求卜
“等一下!!”
眼看自家邑人要遭殃,姬亶哪能忍?不等弓箭手列阵完成,他便飞快上前请愿道:“蒙师勿急,且容属下一试!”他话音还未落地,营地里已经乱了起来。
殷兵原本呆在各自旅的帐中,忽然听得营门方向一片骚乱。大部分人压根看不见前头,只听见一阵嘶吼声越来越近,就都抄起武器跑了出来。士兵找行长,行长找旅长,互相打听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情况,这一乱连战马都被被挤得不安起来,眼看着一场踩踏在所难免。这时忽得有人喊了一声:“快听鼓声!”
就听得一阵咚咚的鼓声传来,众人纷纷停下脚步支楞着耳朵分辨,有机灵的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奋五谷!”
奋五谷是上古时期葛天氏所做的九乐之一,因其韵律舒缓,寓意丰足,殷军截取一段用作行军中扎营休息的信号。众殷兵听得明白,都停下来不再乱跑。各行长旅长趁机吆喝自己手下兵士整队还营。
等这阵乱渐渐平静下来,各旅各行便派人往前头打探情况。这些个殷兵迎着鼓声跑到营门口,就见木栅栏缺了好大一段,营门也没了踪迹。一群绛色袍服的邠兵正列队往外走,木篱外面正有一群男女老幼踮脚相望。营门不远处一架马车上,有个少年人跪坐在上面挥舞鼓槌频频击鼓,车旁边立着师长蒙侯和两个亚长。
看见自家师长一脸平静,打探情况的殷兵放了心,相互道:“没事没事,虚惊一场,你看蒙师他老人家还好好的在那里。”
“不过击鼓的那个是谁啊?”
那击鼓的少年便是姬亶。蒙侯眼见营中一场大乱平息于无形,不禁对姬亶刮目相看:这少年瞬息间就能想到击鼓平众,又给时间放邠兵出营。年纪轻轻就这样聪慧,周族日后只怕会更兴盛。邠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想到儿子他又开始觉得头疼:这回出征太亏,想给儿子们寻个铜矿也成了空,还得罪了虎神,这可如何是好。
鼓声停了,蒙侯回过神。只见自家军中已恢复了平静,围在营地门外的邠地百姓也已经散去。残破不堪的木栅外停着三架双御赤色马车,几名广袍男子正向营中走来。姬亶跳下鼓车退至蒙侯身后,轻声道:“回蒙师,家父带着邠邑四大夫和大宗伯来了。”
一看见那个玄衣巫袍的大宗伯,蒙侯立刻有了计较。他笑着迎上前去与众人见礼,一番客套解释之后,蒙侯转过身来面对姬离尘说:“听邠侯说宗伯大人曾师从玉门巫族,龟卜、筮卜俱是上乘?”
诸人都不知他要说什么,姬离尘只好敛目称是。蒙侯便正了正衣衫郑重一礼:“本侯有些私事想贞问天帝,可否请大宗伯择日亲为卜算一卦?”
众人松了口气,还以为他又要生什么事端,原来是要占卜。姬离尘立刻答应下来,几处皆大欢喜,姬亶和姬离尘飞快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别过头去。
几天前,姬离尘接到了姬亶传书时就对那“逃羌”颇感兴趣。姬离尘早年差一点做了大邑商的贞人,对殷地的繁华领略甚多。他立刻决定先把人藏到邠邑再说,能惹得蒙侯与巫族一起抓捕的人一定有用。所以今日从姜姝大闹城门到如今的殷军乱营,全是姬离尘和姬亶俩人的谋划。
刚才与巫鸩谈过之后,他更加肯定那逃羌的来历不简单。虽然不知道巫鸩的用意何在,但她所问之事却全部都与大邑商机密有关。
大邑商在北土已经和土方、貢方打了一年多,西土忽然又出现了几方角逐的小小异样,看样子大邑又要生乱。乱了好啊,水浑,鱼才能有隙可存。大邑商若过于清明,小邦周即使远在西土也会被制得缩手缩脚。只有趁乱把局势搅得更乱才能有一线生机。
看来那逃羌极有可能就是器族人,先将他留在邠邑再说。姬离尘掩唇咳嗽了一声,目光随意往后瞥了一下便上前去与殷军左射亚寒暄。姬亶会意,恭敬地退出了营门等候众人。
他刚一出来,立刻就有一个人扑了上来:“亶公子亶公子你没事吧??”
是等得抓狂的木头。
舌没有去侯府赴宴,亡人追丢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跟大宰交代。
赴宴的军官旅长簇拥着蒙侯走了。舌转回身,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忽见行弥立在一旁,便咳嗽了一声说:“邠邑这街道也不说整整,城墙修得矮不说,地上还是黄土。呛人一嘴。”
行弥连连称是,小步跟在后面。舌不再理他只闷头往回走。
路过营门口时,舌看见周族的一个头戴布巾冠的司工正指挥几个邠邑木匠修补栅栏,便哼了一声,上前踩住堆成一堆的木料:“这木头也太细了吧?还没1岁娃娃的胳膊粗!你们邠人可真了不得,用这么细的木头给我大邑商筑营门,是方便你们再冲营的时候好砸吧?”
这罪名扣得太大了,小司工哪里担得起。偏偏一着急就更说不清爽:“不…不不”
他不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舌一脚踹下去,堆成小山的木料应声散落,圆木四面八方乱滚。周围的木匠吓一跳,纷纷停下手里活计呼喊着躲开。小司工正低头憋那个不字,没提防被几根木头拦腰砸来,惨叫一声滚倒在地。圆木咣咣当当,一会就把他埋了个结实。待尘埃落定,那一句:“不是!”才从七零八落的木头堆里冒了出来。
众木匠赶紧上前七手八脚搬走木头捞人,舌嗤笑道:“这不是说话挺溜的吗?”说完也不管四周木匠的怒目唾骂,哼着小调背着手踱走了。
靠欺负人得来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舌进了自己营帐就又开始心烦。他比不得这些族长宗子,自己出身边鄙小族,能走到今天全凭自己的努力经营。那亡人原本是他更进一步的好资本,现在全毁了!
虎神!舌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几方都咬牙认定是虎神拖走了亡人。难不成……那人真的有天帝庇佑?若真是那样,那自己会不会被迁怒?舌腿一软,噗通一声歪在席子上。
大宰要他杀人,寝渔也要他杀人,亳邑那位也催他杀人。几方势力都借着他动手,现在天帝动怒了倒霉的却只有他自己!舌越想越觉气,自己半生挣扎只为求个富贵,这有什么错??为什么天帝不肯眷顾自己?就因为出身吗?但凡能有选择谁又愿意出身贫贱?那子弓,去了华服没了头衔,看上去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寻常人,凭什么天帝就站在他那一边?!
他越想越气,一掌掴翻了几案。他身后却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殷勤地上前扶起案子。
“谁?!”舌吼得像只要死的鸭子。
“回左射亚,是属下行韦。”对方小心把案子扶正,又顾着腮帮子吹了吹沾上的灰尘。
舌挥手轰他,行韦却往后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双手奉上一个幽幽发光的物件——一把铜刀。舌一瞥之下,立刻蹦起来接了过去仔细端详。
见上司神色大变,行韦心中窃喜:看来这东西有用。他低声道:“这东西是那逃羌身上掉下来的,属下一个族兵偷偷收了起来,再没给第三个人看见。”
刀在舌的手中掂过来倒过去的翻转着,那上面明铸着的“芮”字分外扎眼。舌的三角眼直翻到眉毛上:芮邑??子弓怎么还跟芮邑扯上了?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事!舌沉下脸命令道:“你再把捉到逃羌的经过仔仔细细讲一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