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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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追逃

白天刚下过雨,晚上片云也无。一条璀璨星河横过漆黑夜空,月亮与太白在银河两边遥相闪烁。仨人跑得深一脚浅一脚,弃在前头边跑边仰头辨认。

仲夏已到,北斗星正挂在西北天上。顺着斗口天枢、天璇两颗星的延长线看去,所指不远那颗明亮的大星的便是北极星。

“那边是正北!”弃飞快确定了方向,脚下开始转向。邠邑在东南方向,他们得反向往西北去,那里还有一些北羌余部。

“小五你看!那一片星星底下!那底下有咱们的新家!”

弃拉着小五跑得一脚浅一脚,一边鼓劲似的说个不停:“到时候,大哥打猎你放羊,咱再盖个大房子。火炕砌得高高的,地面用火烧结实,谷廪挖在屋里头,羊圈围在屋外头!等你再大几岁,哥给你娶个漂亮姑娘!”

小五咧着嘴傻笑,两条小细腿迈得老高,边跑边道:“嗯!到时候我要接姒儿妹妹来玩。妹妹要说哪个姑娘不好看,我就不娶她!”

瞅着孩子一脸的酌定,弃嘴边那句“你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吭哧两声糊弄了过去。

薰育此次驻扎的地方是个几层起伏的缓坡,依着山林傍着草原。

那些草已经在此地生长了千年,代代交替枯荣新生,根须向下扎得极深,互相之间又错综复杂。人跑起来稍不留心就得被绊个跟头。现在又是晚上,仨人没有火把,只靠天上一点月光照亮,可不就一会儿一摔。

就在弃和小五说话的功夫,三叔公已经摔了好几个跟头了。最后,老头干脆趴在地上哎呦哎呦哼唧着不起来了。他一边呻吟一边瞄着弃的宽肩膀道:“大侄子,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你身强力壮的,你背上我走呗。”

也是老头这一脸皱巴巴的样子忒可怜,弃没留意到他现在不结巴了。但自己和他要去的不是一个方向啊,于是说:“三叔公,要不您缓缓再走。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您回邠邑得往那边头,我们俩要去北边,不一路。”

“啊?!那那那怎么行!!你你你你扔我在这里,是是是要坑坑坑死我啊!!”三叔公登时嚎哭起来,那声音在空旷的草地上被风一送,便飘了开去。

弃赶紧捂住他嘴:“嘘嘘嘘,咱还在薰育人地界呢!别把他们招来!!”

老头嘴巴被堵,手脚却还在扎挣,跟个被踩住的蛤蟆似地弹着高儿,嘴里呜里乌拉没完没了。小五紧张地看着后面,颤声道:“弃大哥弃大哥,火把,火把好像冲这边来了!”

仨人一起看过去,就见不远处那火光密集的地方分出一队来,星星点点首位相连,似一条危险的长蛇般冲这边游来。

“薰育人追来了!”弃拉起小五就要跑,三叔公向前一扑抱住他的腿:“你你你你不带上我,我我我我就接着……喊!!”

这老无赖!抱大腿上瘾了是吧!?

眼见那火光长蛇越游越近,弃顾不上计较,一把将他扽上肩膀,扛起就跑,小五紧紧贴在一边。

夜黑草滑,路又不熟悉,弃哪里跑得过熟悉地形的熏育人?没跑多久,身后马的喷气声都隐约能听到了。三叔公看着瘦,背着却死沉,这会儿吓得不停地拍打弃的头催他快跑。

弃满身都是汗,跑得踉踉跄跄,最后一脚踩虚,顺着一处缓坡滚了下去。小五吓了一跳,跟着他俩一起滑了下来。

后面,那条紧追不舍的火光越游越近。眼看追兵越来越近,三叔公抓住弃的手攥得更牢,几乎抠进他肉里。

这样下去仨人都得死。

弃使劲一捏,三叔公吃痛,藤蔓一样的爪子不情愿地松开了。弃把他按靠在坡上沉声道:“叔公,你藏在这里不要动,我们俩去引开他们,等薰育人走了你再出来。”说着不等老头抗议,背起小五就跑。

仨人跌这一跤无意中改了路线。现在弃二人在缓坡下向西奔逃,薰育人没发觉,还在坡上傻追。就见坡上一串火光涌过,追兵们吵嚷着向北边追去。

夜深沉,天空中突然有云飘过遮住了一半星星。黑暗中只有追兵举着手中的火把是灼亮的,可火把毕竟照明范围有限,那光越扩散越微弱,再远一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弃背对着那光源狂奔,不多时就跑进了黑夜里。

黑暗笼罩住了二人的身影,他暗自欣喜道:好了!甩开了!

正当他扭头要安慰小五时,一声变了调的尖叫从身后传来:“他们在那边!!那边!!!!你们追错了!!!!”

是三叔公。

几乎是同时,他俩所在的黑暗立刻被撕碎,二人的身影也暴露在火光的远辉当中。就见那一长串火把立刻转向,顺着斜坡狂奔而来。小五惊叫起来,弃怒骂一句该死一边发足狂奔。可是熏育人已经发现了他们,不管他怎么跑都出不了那火光。

要活!要活!要活!

弃拼命的跑,两条腿越迈越大。前方有片高低不一的黑影,“是林子!”

薰育人有马,在林子里没那么方便,跑进去就有希望!弃咬紧牙关,跑得几乎要飞起来。

追兵也发现了他的意图,一个男声高声喊道:“快停下!”弃理也不理继续飞奔。就听得嗖一声,一只浸满油脂的火箭擦着弃的左肩飞了过去,正钉在前方草地上。弃连磕巴都没打,一步迈了过去继续奔跑。

这下惹怒了追兵,就听那男声吼了一句什么,燃烧的火箭便接二连三地朝二人射来。弃怕伤到小五,只得回过神躲闪。

箭雨叮叮当当截住了前路,弃再迈不开步子。那些落地的火箭似一个燃烧的记号般把他俩圈在当中。弃长叹一声放下了小五,男孩紧紧贴着他的大腿,一言不发。

追兵围了上来,几个大汉骂骂咧咧地走上来踢翻了弃就是一顿暴揍。小五怒骂不止,扑上去抱着其中一个人的腿又撕又咬。那人嚎了一声扭身抓住小五就要揍,身后一个男人高声喝住了他:“住手!不要打幼崽!”

此时其他几个人也停了手。弃吐了口血沫子,撑着地想爬起来却被一只脚踩住了。

刚才喝停同伴那男人阴森森道:“我可没说不打你!”说着猛一跺脚,弃的半个脑袋都被踩进了草地,满嘴啃得都是草叶和土。周围人哈哈大笑,小五踢打着抓他那人,口中咒骂不止。

半晌,那人才放开弃回身去拿东西。小五扑过来扶他,弃按住男孩的小肩膀,自个慢慢爬了起来。他喘口气,一边吐着叶子一边斜睥着这群人,环视一圈没找到三叔公,这才开口道:“那老头呢?”

领头那人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听到弃发问便一咧嘴,嘴角差点歪到耳朵上前。他把木棍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打死了。”

弃还要再问,那根木棒便落了下来。他只听见小五突然尖叫起来,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漆黑的天幕渐渐变得透明,启明星出现在东方天际。单于咸打着哈欠从大帐里出来,帐外围了一堆人,吵吵闹闹的还不停踢打着什么。他的宝贝女儿阿琮立在一侧,正低头打量着什么。右古都亲昵地凑过去与她咬耳朵,全看不见阿琮脸上的嫌弃。

见单于咸出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朝他行礼。单于咸点头示意,佯装没看到阿琮一脚踢倒了右古都,只扭头问左右:“怎么回事?你们在干嘛?”

众人提着俩物件上前,一撒手按在他脚下。单于咸踢了踢,是一大一小两个五花大绑的邠人。右古都揉着膝盖上前回道:“回单于,昨天晚上砸毁羊圈逃跑的俩俘虏抓回来了。”

“就他俩毁了我的羊圈?”单于咸一挑眉毛:“有一个还是小崽子?”他伸脚去扒拉小五,那男孩一躲,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怒视他。

“还有一个结巴老头,已经被打死扔了。”

单于咸被小五瞪得不悦起来,挥手道:“这两个也打死。”

众人答应一声,拖起两人就往吼后走。那大个子始终没醒过来,跟个破席子一样任由人拖拽。小男孩却破口大骂起来,祖宗神明哇哩哇啦没完没了。右古都道:“小孩也弄死吗?要不留下来做个放羊奴?”

单于咸没回答,阿琮却忽得冷笑道:“你看那小子的眼神,养大了也是头狼!训不成羊的。留着他绝对是个祸害。”

听了这话单于咸才笑了一下,女儿的眼光毒得很,谋算识人这方面远近部落的年轻人都不如她。也怨不得到现在她一个求婚的也看不上。

阿琮一发话,右古都就闭了嘴,吆喝着人下去了。阿琮扶着单于咸回帐篷去,一面唤出姬芝打水烧灶。

那女奴垂着头提着尖口瓶出了帐蓬。单于咸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女儿:“昨天也没问你,这邠人女子有名儿吗?叫什么?”

休息一夜,单于咸终于想起牤的托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