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蓁死了
他的话音刚落,白菁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滑落了,轻飘飘的,她都没来得及抓住。
张元一浑身瘫软,听着白蓁说的话,他几乎不能思考。
“她说的,是真的?”
白菁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什么了,她心慌得紧,却无法反驳,对上张元一的眼睛,不住地摇头。
白蓁还在继续,她转过脸,对着一直没有打断她的郁瑜,“你,上次问我,有没有女儿,我就知道,你说的是谁。”
白菁几乎要崩溃,“你闭嘴!”她拉着张元一的袖子,“你相信我,不是,她说的是假的。”
“阿菁,我说的,是真的,是假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她终于有一种报复的快感,那快感合着酸涩,一刀一刀,切在她心上,“张元一,你再好好,想一下,你老婆怀孕是什么时候,生孩子又是什么时候,田宇坤,来找她,又是什么,时候,我知道,你都知道,我刚才说,你就猜到了,或者说,你其实,自己也有感觉,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你闭嘴!”张元一脑子乱哄哄的,他从来没觉得白蓁的声音如此难听,像是酷刑一样,一刀一刀把他凌迟,他真的恨不得她连话也不会说。
白蓁似乎来了劲,根本不在乎他们两个想不想听,愿不愿意听。
她坐下来,说,“我讨厌,甚至,可以说,憎恶田宇坤,我,恨不得他死,如果,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忠全,我觉得,我可能,他可能,还活不到这么久。”
她吸了口气,调整了情绪,“我一直,想告诉你,他并非良人,可是你那个时候,不愿意见我,你觉得,因为我,你在这里,抬不起头,因为我,丢尽了你的脸,你厌恶,白家。厌恶我。我知道,你就算知道了,你也不会听我的。凡是能够跟爸妈,跟白家作对的,你都会去做,就算,田宇坤,他没有钱,你也会,这么做的,因为你想膈应我,膈应爸妈。”
“我没有.......我不是......”白菁喃喃。
她扯了扯嘴角,“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一直忍着,我也知道,你去了c市之后,没过几年,还是和他有联系。你们计划一起南下。”
张元一已经麻木了,他站在那里,任凭白菁过来牵他的手也无动于衷,他呆呆地,听着白蓁生涩僵硬地说出这些年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些话像是一个一个耳光,招呼着往他脸上刮,火辣辣的疼,他想不明白,自己最疼爱最喜欢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别人的孩子?自己对阿菁那么好,她又怎么忍心?她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往自己的心窝子上戳刀子?
“你觉得,他会给你好日子?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那天晚上,他又喝多了。他每次,一喝多,就会打我,就会说胡话,我总当,听不见。可是那天,他说,他要带你南下。你知道,这个混账东西,他说什么吗?”
回忆着当时田宇坤的醉态,白蓁学着他的语气,面带讥讽,“真好笑,两姐妹,竟然都被我,占有,娥皇女英,我倒是够,福分。不过你,长成这副,模样,比你那妹妹,差远了,你妹妹也是个傻子,哄她,去广州,她就干了,说实在的,她,我早就腻了,等去了南边,让她也陪陪,我那几个老板,等我发达了,也不会亏待,她的。”
她咯咯地笑出声,白菁看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突然就觉得自己这半生,活得像一个笑话。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你以为,以色侍人,能长久?”她叹了口气,“没把你,教好,是我的错,可我总不能,看着我,最爱的妹妹,落到那个,畜生手里,我这辈子,毁在他手里,毁在,我父母手里,我不能让你,也毁在他们手里。”
“那几天,他夜夜笙歌,觉得自己,要去南边,做大老板了。白日做梦!那天晚上,他在家里,请了很多朋友,哦,对,你丈夫也是在的。他就那个贱胚子,总觉得,可以满足自己心里那点,成就感。后来,他醉的特别厉害,还要坚持送这些朋友回家,我就一直,跟着他,跟着他挨个走到人家家门口,跟着他,一直走到池塘边,我就想,他死了,我这大半辈子受的苦,做的噩梦,也就结束了。”
“我把他推到了水里,心里害怕,看他扑腾了几下,就跑开了,怕被人看见。”她摇了摇头,“可是后来,还是被人看见了,我知道,同村的人,都怀疑是你,你因为这件事,受了很多委屈,是我对不起你,可是阿菁,如果让你跟他走,我更对不起你。”
她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像是很多年前一样,粗糙的指腹滑过她光滑细腻的脸蛋,替她擦去泪水,“是姐姐,没保护好你,你怨我,我没话说。”
白菁终于忍不住,她痛哭出声,双手死死捂住双眼,泪水擦过指缝滑落,传出低沉的呜咽声。
她转过脸,对着坐在旁边的郁瑜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冤有头,债有主,他的怨气,也该,冲着我来,如果不能处理,请他,放过我妹妹。”
她的手忽然被白菁拉住,手中温润湿热,遗留着她的泪水,她语无伦次,“姐,姐姐,对不起.......我......”
她看着坐在那里的小姑娘点了点头,“你放心。”
白蓁好像一切都放下了,她抬头,努力让眼眶中还在打转的泪水回流。
她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日子,无数个日日夜夜,爸妈都不喜爱她,甚至无数次想要早早地把她嫁人,她唯一的依靠是这个妹妹,她也是这个家里,妹妹唯一的依靠,她开心的时候,会第一个找到自己诉说,她难过的时候,自己就会像现在这样,帮她擦掉泪水。
妹妹的皮肤很好,不像是乡下的孩子,她每次碰妹妹的脸,总觉得自己的手太粗糙了,怕弄疼了妹妹。是从什么时候妹妹就开始不喜欢自己的?从去接妹妹听到周围的同学说她又丑又聋,是妹妹发现自己听她说话总是特别吃力,稍微快速一点,自己就不能辨别她在说什么?她后来也就渐渐不说话了。
她这半生的泪水,终于流干了,白蓁觉得,自己把这一切说出来的时候,才终于解脱了。
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前半辈子,活在父母的压抑之下,为妹妹支撑,因为一个酗酒家暴的男人提心吊胆,后半辈子,又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躲躲藏藏。如果有下辈子,为自己活一次吧,人这一辈子,不怕活不出自我,最怕连自我是什么都弄不明白。
她轻轻地把白菁抓着她的手拨开,看着旁边呆滞的张元一,她想说什么,像是还是有话要叮嘱,想了想,最终只叹息了一声。
“我走了,以后别再见面了。”
--------------------------------------
白蓁的死讯是在七天之后传来的,上吊,死于自杀。
这件事闹得很大,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白菁给自己选择的死亡之处,是在石县红石村距离田宇坤枉死的池塘不远处的小山。
她吊死在了一棵树上,从那里往下俯瞰,正好就是那一处池塘。
也不知道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消弭田宇坤的怨气,还是为了压制,担心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妹妹再次受到纠缠。
她死的时候,没有留下一个字,来给她收拾的白父白母,见了也没有多大悲痛,只听说白母骂骂咧咧,说不肖子孙,留下个不争气的儿子消磨老人。
白菁听到消息的时候,静坐了一个下午,张元一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说话了,就连张母平日里的叨叨,明里暗里挑她的刺,张元一也没任何表示,两个人在家里,就像是同住不相识的陌生人。
别人不知道白蓁为什么选那个地方死去,她却是清楚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那里的树还很矮,很低,她不开心的时候,白蓁就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去那里玩,她喜欢骑在树干上,从那里往下看,可以看到漫无边际的田埂,和星罗棋布的屋舍,还有金灿灿的油菜花。
她手中还捧着那本从石县带回来的相册,相册里的照片像素不高,那个总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总是恬静淡雅地笑着,好像她就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记忆力,姐姐也永远是这个表情,她蜷缩在床尾,一张一张的翻看着,不知不觉,视线就变得模糊。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到膝盖里,“你是在报复我。”
“你明明就是是在报复我!”
-------------------------------------
郁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拆一个快递。
于泽霖倒没有食言,也没有一直纠缠她,再给她打了电话的第二天,就把奖杯包裹的严严实实,合着一张卡片,一起寄了出来,同城快递,一天就到了,抱着沉甸甸放在仓库里等待了几天已经等成了“望夫石”的盒子,一回到长生歌里面,就听到了宁姬问震耳欲聋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