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就只能看着吗？
你是我戒不掉的毒，喝不醉的酒，是我，不愿醒来的梦。
是挂在天边的虹，是无法捕捉的风，也是我，永远不能触碰的伤口。
漆黑的雾气像是幻化成一条条沉重的铁链，一点点自漆黑的地面蜿蜒着，顺着七月的衣角，鞋面，一点点，爬上七月的身体。洁白的衣衫，慢慢的，被那些漆黑的浓雾浸润成了黑色，逐渐的，融化在了这片粘稠的黑暗里。
冷，好冷。
强烈到甚至已经起了雾气的怨念，对于如月这样的魂魄来说，实在太过强烈。纵然魂灵早已习惯了冰冷，可面对这样的极寒，如月到底还是有些受不住。
下意识抱紧自己，如月默然且好奇的看着逐渐在被黑色吞噬的七月。看着她，一点点被黑暗包裹，吞噬。
她知道，七月一定不会有事。不止是因为道长忘尘自始至终的毫无动作，也是因为，她知道，消失，对于七月来说，根本就是馈赠而不是惩罚。
而这份馈赠，显然对此时的七月来说，依旧太过奢侈。
赤色的血月缓缓自黑暗中揭开了面纱，惨淡淡的漠视着世间的生与死，冷与暖。
七月逐渐赤红的双眸在血月的照耀下，闪烁着妖冶的光。璀璨的、夺目的，冰冷的。
绝望！那双满是妖异和冰寒的眸子里，如月发现，自己看到的只有绝望，唯有，绝望。
“道长，七月她，真的没事吗？”
看着被一条条黑雾缠绕着，从来满是冰霜的脸上此时却布满痛苦的七月，如月看了眼将拳头攥的咯吱作响的忘尘，她想要阻止七月继续。不知为何，可她不希望此时的七月继续下去。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阻止她，别再继续。
“别过去。”
如月刚要飞过去的魂体被忘尘重重拉了回来。看着身体逐渐被黑色雾气包裹着缓缓平地而起的七月，忘尘抓紧如月的手掌益发用力。
“她在，努力的拼凑过去。她在这世上流浪了太久太久，意识早就破碎凌乱。虽偶尔可以自睡梦中忆起一二来，却也总是颠倒混乱。这里，是她的葬身地，也是她的禁锢之地。她逃出去以后就把这里忘了，如今，她想利用留在这里的怨念，拼凑起一个完整的记忆。别打扰她，别打扰她。”
漆黑的雾气爬上苍白的皮肤，面颊，一点点钻进七月的皮肉，像是一根根黑漆漆的血筋，蜿蜒着，在七月的皮肤上蜿蜒攀爬。亦如，那逐渐铺满眼底的，满溢的绝望。
“青哥哥，你为何骗我？为何，要骗我？”
“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都不要我？被抛弃的人，难道连活着，都是罪过吗？”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王青，我恨你，恨你，恨你。”
“青哥哥，别不要我......琳儿害怕......琳儿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了。别丢下我......”
“谁，谁来救救我。帮，帮帮我。杀了我吧，杀了我！”
“生不能生，连死，却也不得死么？”
森寒冷厉的质问陡然间换做颤抖哀戚的卑微祈求，如月从未听到过七月如此时般的脆弱，从未想过，曾经的她，也曾是一个怕了会哭，伤了会痛的姑娘。从未想过，那个从来面无表情、寡言少语的活尸，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无助到连死都不能做主的孤魂走尸。
她是那样的渴求死亡，亦如，她曾那样深切的渴求生存，渴望幸福。
可悲剧就像是一个连环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她的生命里快速接连不断的上演。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能被动的接受，被动的承受，无力的挣扎，挣扎着，沉沦。
心，像是被什么死死攥住，那无言的心酸悲楚就像是从自己的心底翻涌了上来似的。作为一个魂灵，如月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哭泣。
不为别的，只为七月的身不由己，为她的不得好死，更不能好活。
“别拉着我，你没见她现在有多痛苦吗？你看不出来她现在有多痛吗？你，你感受不到她的绝望和无助吗？让我过去，你......”
想要甩开的大掌越发将手腕扣的死紧，如月恨恨瞪着满眼苦涩的忘尘，如果可以，她现在很想拍死他。
“所以，无论何时，你永远都只是个旁观者是吗？你护不了她的生，全不了她的死。就只能安静地陪在她身边，默默的，看着她备受苦楚煎熬却什么都不做？”
带着哭腔的嘶吼，像一道响雷，在忘尘的耳边骤然炸起。将那扣死在如月手腕的大掌，生生打散了所有的气力。
“王青，我恨你。生生世世，我都恨你。”
耳边响起那早已死在了前世，却仍旧似在昨日的，如同诅咒一般的遗言。
忘尘，忘尘。忘却前尘，立身正道。这是师父替他取的名字，也是对他此生的期许。
可偏偏，那些前尘旧事却似跗骨之蛆，从未有片刻停止对他的侵蚀。他不敢忘记，更不敢回忆。甚至，不敢承认那个被七月早已恨毒了的人就是自己。
是啊，自始至终，他从来都只是个旁观者。一个，连承认自己是谁的勇气都没有的，卑微怯懦的，旁观者。
一直以来，自己最最不敢面对的，就是七月毫不掩饰的恨吧？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憎恨和厌恶，是比死更要让他恐惧的多的寂寞。
曾经的琳琅只有王青，如今的忘尘，唯有七月。他害怕七月独自无倚的孤独，更害怕，没有七月的寂寞。
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兜兜转转纠缠了两世，却始终找不出一个好的方式，让彼此得以安息。
血月下，围拢在七月周身的漆黑的雾气不断钻进七月的身体消失不见。那些如黑色血筋般钻进七月体内的雾气，像是一群调皮的蚯蚓，快速钻进七月的皮层下消失不见。
站立虚空的七月缓缓的落回地面，赤色的眸子寒光一闪，瞬间恢复成了黑白色。依旧惨白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却又似乎，和从前变得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