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我就疯一回吧
宴会厅满满当当挤满了前来恭贺的亲戚朋友，男方的，女方的，人们对着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热络的寒暄着，仿若久未见面的亲友故人。
眼睛上下打量着彼此的穿着佩戴，心里默默给对方贴上三六九等的标签。眼中的热络也在逐渐确定下来的打量后，变成了做作的奉承或是冷漠的生疏。
灯光暗了下去，所有人带着或真或假的笑意，望着灯光下闪耀着的那对新人，恭喜这个叫做婚姻的坟墓里又新添了两个孤魂。
元洪手举着话筒，看了眼身旁同样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自己的新娘，伸手，抓住了她冰冷出汗的手。
司仪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元洪听不清。声音太吵，他必须让耳朵尽量闭合，才不至于扰了并不稳当的心跳。
耐心的等着司仪讲完最后一个字，当所有人注视的目光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元洪深深长吁口气，稳了稳颤抖的身体，对着身旁的新娘颔首一笑：
“谢谢大家今天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很抱歉，让大家白来了一趟。相信，大家或多或少应该都听到过关于我的流言吧？那个关于我喜欢男人的流言。今天，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我跟大家正式的澄清一下，那不是流言，是真的！我，于洪，喜欢的是男人！我不喜欢女人，更没办法和女人结婚生子。所以，今天，对不起大家，让大家白跑一趟了！”
说着，对着场下那黑漆漆完全看不清人脸的众人，深深九十度鞠躬。
一直紧皱着眉头的新娘下意识握紧拳头，看向标准九十度鞠躬的于洪，蹙紧的眉间不觉松了松，小心翼翼的挣脱元洪的手掌，站进了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刚才还喜上眉梢的司仪干瞪着大眼，嘴巴像是被硬塞进了一个鸡蛋，半天合不起来。新婚当天，当着女方亲友的面公然出柜，这是想被打死的意思呀！
一瞬间陷入死寂的黑暗突然间如炸开了锅的闹市，嗡嗡的低语和不时高声的叫骂不停在耳畔萦绕，于洪紧了紧手中的话筒，总觉得冒汗的手心快要抓不住这话筒的重量。
“于，于洪，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啊？你，你发什么疯啊？”
“要疯你也要看看日子，你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紧给我闭嘴？”
看着不断试图安抚挽回的父母，元洪眼中露出一丝丝报复的快意：
“爸妈，从小到大，你们一直都希望我能按照你们期待的那个样子长大。在学校能够做学霸，成绩名列前茅；走上了社会，能够成为一个全身金光闪闪的社会精英。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们失望了！活了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一无是处，还整天让你们因为我的事情焦虑难堪。对不起！”
再次对着下面的父母深深一鞠躬，停顿了足有一分钟后，元洪再次直起身：
“我曾经努力的想要成为你们希望我成为的那个样子。努力的逼着自己优秀，努力的让你们省心，努力的，让自己成为一个你们眼中合格的儿子。可是，我累了！我演不动了！你们知道吗？这二十几年来，每天一睁眼我就得要演戏，把自己包装的逆来顺受，把自己伪装的温和恬静。其实，其实我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这样子。我也想撒野，也想情绪不好的时候指天骂地，也想在被欺负的时候操起搬砖就上。我也想，做个有野性的孩子！我也想要叛逆，也想要自我，也想要活出我自己的样子来。而不是照着你们给我描好的样子，一点点把自己塞进去。爸，妈，我疼！死一样的疼！你们知道吗？”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亏欠了你们，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到底欠了你们什么？可作为儿子，我没能让自己的父母骄傲，没能长成让你们满意的孩子，我觉得，我总该是对不住你们的。所以我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不敢打架生事，不敢惹是生非，不敢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什么都忍着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说。小时候我告诉自己，不怕，长大了，等长大了就好了。可是真的长大后我才发现，原来这种禁锢是终生的，是逃脱不了的。我累了！真的累了！”
“对不起，没能长成别人家的孩子那样优秀；对不起，我喜欢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对不起，几十年碌碌无为还被公司变相辞退；对不起，这么多年，一事无成。”
“原本，我是打算就按照你们给我规划好的路线，和身边这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更谈不上任何感情基础的女人就这么结婚，生个孩子，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算了！可是我发现，我真的不想！我不想！我不想耽误一个好女人的一生，不想因为我的自私让她一辈子享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想，再像一个傀儡一样的活着！”
“傀儡？什么傀儡？你臭小子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你了？啊？从小到大不管家里条件再难，我们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读书，还替你张罗婚事。连老婆都找好了，都到了结婚当天了，你跟我们说你不想结了！你当着这么多亲戚朋友的面，你是想干嘛？你是想干什么？”
“是啊！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了！可是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们有想过，这是不是我想要的吗？你们所认为的‘好’，对我而言，就真的是好吗？你们只一味的道德绑架式的要求，自我感动式的付出，可是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我的诉求吗？”
“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好吗？我们不就是想要让你好好的过这一生吗？为什么到了最后，却成了我们的罪过了？”
“是啊！为了我好！因为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不敢反抗，不敢说不，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我只能躲进那个所谓的孝道的虚壳里，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可人生是我的呀！最应该决定这场人生怎么活下去的人，不应该是我自己吗？我喜欢什么，我想要什么，不应该是我自己最清楚，不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吗？为什么，什么都要由你们来替我决定？”
“我，你，你这个逆子......”
老夫妇没想到，柔弱听话、乖巧懂事的儿子，突然间竟变得如此能言善辩，精于诡辩。再一想到在这么多亲朋好友面前发生这样不堪的事情，气得几乎站不住。手指着台上越发底气十足的元洪，一时说不出话。
“爸，妈，我知道你们接受不了。你们总是说我是不是疯了？我今天，就彻底的疯上一回。这条命，是你们给我的，今天，我还给你们。”
谁也没想到，喜庆热闹的婚礼现场，本该幸福无比的新郎，会随身带着一把凶器。更没想到，他会在婚礼当天，用这把刀，当着众目睽睽，扎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