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愿赌服输
“姐姐~~呜呜~~姐姐~~”
穿着蓝色小针织裙扎着两个小马尾，小女孩儿手里抱着自小抱到大的小熊，无助的望着倒在路边血流不止的姐姐，泣不成声。她想走过去扶起姐姐来，可看着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姐姐，双脚却又不听使唤的动弹不得。
“呜呜呜呜~~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给你买雪糕，你姐姐怎么会被车撞死？你为什么要吃雪糕？你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候吃雪糕啊？啊？”
女人声嘶力竭的崩溃嘶吼吓得小女孩只能瑟缩着身体，紧紧抱着小熊躲在经常和姐姐躲猫猫的小橱柜子里，固执的等着姐姐笑眯眯的打开柜子跟她说：
“小妹，快出来吧！姐姐买了你喜欢吃的雪糕呢！”
“姐姐，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快点回来好不好？妈妈变得好可怕，爸爸也不爱笑了，我好害怕。我不要吃雪糕了，你快点回来好不好？呜呜~~我好害怕......”
哭泣着小小的身影一点点被黑暗拖进了漩涡，很快就从眼前消失不见。
吴汪泪蒙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活生生重又在眼前放映的黑白场景，正是无数个夜里不断在她脑海里萦回的噩梦。越是努力想要忘掉，就越是无法被忘掉的蚀骨之蛆、钻骨之刑。
她多么想回到那个夏天，多么想回到那个中午，多么想拦住手里攥着零钱欢快的飞奔出去替她买雪糕的姐姐。多么想告诉她：她不要雪糕，一辈子也不吃雪糕了。她只要姐姐，只要姐姐。
黑暗的影像骤然消失，伴随着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八卦碎言，一个身穿校服、背着破旧书包，低着头疾步快走的身影嗖一下自那银幕似的云雾间蹿了出来。
“就是她？”
“哎，可不是嘛！也是可怜！五岁上她姐为了给她买根雪糕，出门没多远就被个黑心的摩托车直接撞飞了。都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她妈，因为这件事情恨她恨的什么似的，没过多长时间，就一个人走了，扔下这么个五岁大的小娃娃。她爸爸又不会照顾小孩儿，天天糟蹋的跟个泥孩子似的。”
“哎，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呀？不就是嘴馋想吃根雪糕嘛，要怪也该怪那个杀千刀撞人的呀。”
“哎，谁说不是呢！都是被那杀千刀的给害得，一家子就这么散了！这还不是最惨的呢！谁知道她爸因为没了大女儿，没几天老婆也跑了。那心得多难受啊？这不，天天喝酒，喝完了酒就打她骂她，班也不好好上了。没两年，酒精中毒，就那么没了！”
“天啊！那她，那么小的孩子就一个人过？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
“小时候也接过去过过一段时间！外公外婆家本来就是外亲，能有多待见她？她爷爷奶奶，也因为她姐姐和她爸爸的事情，哪里会给她好脸？估计是受了老罪了，最后自己一个人悄咪咪的跑回来了。就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家里过呢。邻里邻居的，大家看她可怜，也全都愿意帮她，可这孩子自己倒是硬气，愣是一个人长得这么大。”
“哎，不是听说她成绩特别好，还被什么学校给特招还是怎么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说这孩子特有出息，能去大城市上学的吗？怎么她还一直留在这里呀？”
“她呀！哎，不知道！有一天下大雨的时候，我隐约看见她就站在当年她姐姐被撞的地方，也不打伞，就这么呆呆的站了大半天。等我冒着雨去喊她的时候，啧啧，你不知道那小脸白得哟，一点人色都没了唷！可怜啊~”
“她那时候不是才五岁吗？她怎么记得的呀？哎，你说，她不会是想要留在这里等她妈妈回来吧？”
“啧，谁知道呢？我听说，她们老师一直在做她的思想工作，说不定啊，这孩子突然想明白了也不一定！”
瘦削的背抵着紧紧闭合的大门缓缓坐倒在地，小小身影蜷缩成一团，将头用力埋进双肩。颤抖着，咬着唇痛哭不已。
黑暗，卷着满是呛味儿的孤独，瞬间将那道小小身影淹没无形。
同样扎着马尾、露着一侧小酒窝满是笑意的面庞乍然闯入眼底，如一击重锤，狠狠击中了吴汪的心脏。女孩儿挥舞着手里的零钱，笑意盈盈的开口：
“小妹不哭不哭哦，姐姐去给你买雪糕吃去好不好？”
扑通~~扑通~~扑通~~
瞬间握紧的双拳连带着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看着拴着小辫子转身出门的小小身影，吴汪那双突然像是被灌了铅的双腿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嘴唇嗫嚅着，着急的想要喊出声，可越是着急，却越是喊不出来。
时间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慢进键，小女孩每迈出的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吴汪的心脏。
“......呃，不，不，不要，不要~~姐姐，姐姐不要去，你不要去。我不要吃雪糕，我一辈子也不吃雪糕了！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求求你回来。我不吃雪糕，我一辈子也不吃雪糕了......”
啼血般嘶哑了的喉咙如老鸦般吼着泣不成声的忏悔，吴汪不顾一切的挪动着沉重到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一步一步，向着那远去的身影追去。她好想追回她，哪怕，替她去死都好。
“呜呜~~姐姐，姐姐你回来。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二十五岁的成年人，却哭得像个五岁的孩子。双手长长的伸着，向着那道此刻空荡荡的门口拼命的伸着。
吴汪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所有的悲剧都已经成了定局，她只能带着悲剧的命运之重选择生与死，却永无法回到过去，逆转这所有不幸的源头。
盯着那无声无息的黑白门口，看着看着，吴汪突然笑了起来，那笑，转而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妈妈说的对，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
吴汪就像小时候那般习惯的蹲身抱紧自己，就像每一次被妈妈责骂、被爸爸打骂，亦或是每一次恐惧的夜里被噩梦惊醒的时候。
“小妹！你看！姐姐替你把雪糕买回来啦！咱们不哭了好不好？吃完了雪糕，姐姐陪你去躲猫猫呀！”
一道小小的身影裹着绚烂的光彩，自那片黑白的影幕里跑了出来，冲到吴汪身边。笑意盈盈的举着手里刚买来的雪糕，送到吴汪眼前：
“别哭咯！都哭成个小花猫脸啦！呐，赶快吃吧！吃完了，姐姐带你捉迷藏，躲猫猫好不好？”
盯着眼前那张裹着金色光芒笑意盎然的稚嫩小脸，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心脏，吴汪呆呆的看着，任由眼泪噼里啪啦落下。下巴颤抖着，努力想要开口，却越是着急越发不出声来：
“......呃，几、姐姐！姐姐，你能，你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