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神界之行
“没有躯壳,还适应么?”
老人取了东西从船舱深处走来。
晚笙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老人拿着的是一支笔杆和一张白纸。
他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晚笙,示意她提笔写字。
晚笙犹豫地接过。
笔和她的灵魂重量一样轻,透明的手径自穿透笔杆的现象并没有发生。
“是这里的生死笔,用于灵魂沟通。”
老人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说。
晚笙点点头,握着笔悬在纸上,一时静止。
她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又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老人的目光淡然呷长,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捎来的微风,照拂在晚笙身上,不疾不徐。
晚笙在这样安抚的眼神里,心也变得沉静下来,良久,她终于提笔写道:
“老伯,我找回了我的记忆。”
“原来那囿于十八重禁狱里的,是神。她叫云曦,她曾是我的毕生知己。”
“可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我和魇魔做了交易。”
“那天她本该回到她那瑰丽美好的世界,却因我贪心,堕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晚笙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出口,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这么平静地诉说自己的罪行。
好像没有了那颗被悔恨折磨的心脏,跳出了沉重的身体枷锁,她的灵魂变成了一具没有情绪起伏的行尸。
晚笙看着那张纸上,写过的痕迹慢慢消失,仿佛犯下的罪行不复存在。
她捧着纸,更沉重地落笔:
“我嫉妒她,嫉妒她的美貌和聪颖,嫉妒她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我只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俗人……”
“可是我又那样的喜欢她,她把我从深沼泥潭中挖出来,让我看到这个世界还有阳光和鲜花。”
“我私心想留她久一些,再久一些,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她会有离开的一天。”
“后来她真的要走了,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私欲了。”
“获得后失去,对我来说,无异于剥夺我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光亮。”
“就在我坠入绝望的时候,魇魔出现了,他说,他能把我和云曦带到同一个世界,让她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尽管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他想毁掉云曦,可我还是不受控制地心动了。”
晚笙写写停停,直到最后一行字在停笔后慢慢消失,薄薄的纸张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老人的目光依旧淡淡的,没有谴责她的意味,只说: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人心本就是难以估量的东西,他时时刻刻在变,没有人能永远保持善良,就算是世界上最虔诚向善的人,他的心底也会有恶意滋生的时候。”
晚笙摇摇头。
她是一个没资格获得原谅的人。
这样的自我剖白更像是一种洗白狡辩,说到底,是她没守住自己的心。
“谢谢。”她无声说。
老人发现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变了。
晚笙从船舱里走出去,立在船头。
血河上肆虐的风吹得她的灵魂摇摇欲坠。
老人站在她背后,语气沧桑疲惫,说:
“老夫在这血河中渡过许多人,生魂,阴兵,小鬼头,恶灵……唯有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你要去做的事,老夫无力劝阻,唯一能帮你的,也只有渡你一程。”
晚笙回过头,目光平静如一潭死水,她一字一句地说:
“可以载我去神界吗?”
晚笙从醒来的那一刻起,便知道眼前的老人,不仅仅是一个摆渡人。
她恢复了记忆,便也知晓了老人曾经送她的那些东西,来自于哪里。
鬼域向来有去无回,晚笙见过无数的生魂误入,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而这个划船的老人,却能在人间和鬼域里来去自如,甚至为她带来另一个世界的小玩意。
老人的真实身份,晚笙猜不透也不敢去想,但她知道,这个老人,或许能带她去神界。
面对晚笙的请求,老人沉默了。
他由着小船在血河上漫无目的的飘荡着。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说:“去往神界,按照规矩,你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没说可以,这话却让晚笙看到了希望。
晚笙丝毫没有犹豫地落笔:“你要什么都可以拿去。”
老人失笑,摇了摇头,说:“你的灵魂都是我拼凑起来,如风中残烛一般苟活着,你还剩下些什么呢?”
晚笙垂下眼睛,无声说:“我的命格,可以吗?”
“你……”老人蹙眉,“你从哪里知道这种东西的?”
晚笙抿出一个极浅的笑,低头又写:“我曾经听云曦说,命格是灵魂的生命线,灵魂碎了,至少还散落在天地四方漂荡着,等待命格拉扯成线,再复重生,可要是没了命格,便再无来生了。”
“我想,命格大概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老人的目光慢慢变得悲戚,像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东西,他叹息说:“……何至于此。”
“你既然想去,老夫便送你一程,至于代价,等你归途再还罢。”
“那若是我不回来了呢?”
“你会回来的。”
老人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那位神明还囚禁在这里。”
晚笙极淡的笑被腥风血雨轻易吹散了,她把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和笔叠在一起还给了老人。
老人不再多言,他撑起船蒿,调转船头,向着未知的方向慢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