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期站在下首,搓了搓手,“事情便是这样了。”
徐云新吸了口雪茄,眯着眼回身:“确实死了?”
王期愣了一愣,很快便肯定,“是啊,不仅如此,他还使诈弄死了同我们前去的弟兄,着实可恨。”
徐云新拉开椅子坐下,抽屉里锁着一把手枪,“尸体呢?”
王期声音低了下来,“摔下山崖,尸骨无存了。”
徐云新缓缓勾起一抹笑容,衬着他面上的疤有些狰狞,“多谢了。”
声音撕碎了宁静,砰的一声,流出了鲜血。这红色的液体尚有余温,而它的主人已经倒在了地上。眼睛睁得极大,震惊的情绪还没表达出来便已经凝固了。
徐云新将枪放在抽屉里重新摆好,面无表情,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他吩咐:“寻个地方埋了罢,这便是谢礼了。”
副官应了,血迹被擦去。
副官点了一两人埋着尸体,他靠在车窗旁边抽着烟,抖了抖烟灰。这种乱世,无缘无故少了几个无父无母的人,有谁会在乎呢。倒是辛苦了他们这些处理后续工作的人了。
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地响。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地面,光与暗,谁又分得清楚界限。
是啊,反正不是自己,有什么可怜悯的。
白石径戴着金丝眼镜,温温和和笑着,“我还以为你是不会来了,毕竟给你写信时还多有担心。”
褚启颔首,缕缕褶皱的袖口,想着信应该是到了夏南烛那里,眼神柔和了几分,“不好意思,路程上耽搁了些。”
白石径招揽着:“近况如何?”
褚启一一答了,倒是文辛眼神止不住的四处乱窜。他可是从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宅子,在他的认知里,镶金戴玉的那才叫大户人家,却是第一次见着不需那些金银装扮便可瞧出富贵的人家。他挖空了脑子也想不出甚么可以形容这栋宅子的词,想来想去只能在心底嚎叫:好看!
他瞧得心都飞了,对他们两个的谈话无丝毫兴趣。
白石径是个真真正正的谦谦君子,他总是温和笑着,从不见失态,他与褚启一道被关进牢房时,也丝毫不见懊恼。虽是关在同一间牢房,却丝毫不讨人嫌,他瞧得清楚旁人的情绪,是个彻底的聪明人。
白石径略微有些遗憾,他同褚启关系不错,年龄相仿,说起话来多了几分真情实感:“我原本想继续求学,奈何父亲令我速速归家,便辞了。只不过一年光景,你却是变了好多。如今可还是在念书?”
褚启笑笑,“不了,我的处境不似你们那般,你是知道的。”
白石径点点头,“唉,是了。”他想起什么,“这般的日子可不好过,你家的亲戚可是再来了?”
褚启似乎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却又笑了,“不曾再来。没成想,历了一番牢狱之灾,日子倒是过得顺畅起来了。”
白石径也笑起来,“这般却是不错的,只是想到你孤身一人,倒不如在我家住下,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褚启似是愉悦,站起身来,“那便谢过白兄,这些日子还得打扰了。”
白石径躲在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他不知褚启是否真的高兴,只是他身旁那位确实是非常欢喜不错了。
这晚宴请后,褚启坐在房顶,文辛已经酩酊大醉。看着漆黑的夜空,黑沉沉的,没一颗星子,他忽的想到上海城的天空,这般时节的夜里星星却是如牛毛一般多的。或许是因为夏南烛身在上海城的缘故,他便觉得那处都比不上有她在的地方。她在的地方,哪怕只是一眼,便也觉得安慰。他心中盘算着,或许他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到她耳边了,也不知她是不是会为他伤心。
文辛醉醺醺的走出来,屋子里寻了一圈没找着人影,左右脚牵绊着,摔了个狗吃屎。这下他便清醒了不少,眼瞧着褚启坐在屋顶上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据他多年浪迹在花楼的经验来看,花楼里失了心在旁的男子身上的女子思念郎君时便是这幅模样。
他没尝过情爱,只是觉得这般墨迹的很,脑子清醒了,嘴里还打着结,含含糊糊:“你若是想夏夫人,回去就是了,坐在这思春做什么?”
褚启摸了摸怀里那方丝巾,他声音很低,说不出含了什么情绪,只是除了他没人听见便是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不想回去仅仅是依附她,我想让她爱我。”
文辛没听得见,粗着嗓子在庭院里咋呼:“啥?你说啥?”
徐云新将褚启的死讯传给夏南烛时,面上悲切,仿佛死了的是他的至亲,而不是那个对他充满敌意的小子。
夏南烛听了,表情不变,敲着桌子的手微微停顿,很快又恢复自然,“我知晓了,劳烦徐三爷传信。”
徐云新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夏南烛会是这般反应,“就如此?”
夏南烛叹了口气,“徐三爷还想怎样?可怜了这孩子,是个早夭的命格。”
徐云新才不信什么命格不命格的,他听完这话,只觉得他费了大心力却仿佛一事无成一般。这对他来说本不是甚么大事,可这事一了,他确实莫名轻松了不少。
他还想在叨叨两句,夏南烛那头已经开始打起了哈欠,“我最近身体不大好,困乏得厉害,就不送徐三爷了。”
徐云新果断忽略了最后一句话,凑近了些,“这夏天日头正大着呢,你怎地身体如此虚弱,可是昨个夜里受了凉?”
夏南烛轻笑,“您又不是大夫,问这般清楚作甚?”
徐云新心情不错,也有心情同她玩笑。他佯装恼怒,“我同你不是也有些许交情?怎的问也不能问上一句?”
可惜夏南烛现在同他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情,她凉凉出声:“我却是以为徐三爷好问清楚了,才晓得甚么时候该把我弄死呢。”
徐云新心中咯噔一下,忽然便慌乱了起来,他气冲冲的离开,“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