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气又渐渐转凉,稍有不慎夏南烛便会咳起来,没个休止。孔琳琅日日亲自煎了药,盯着她喝完才肯罢休。谁也不曾提起那个大夫说的,只当从未发生。
孔琳琅有些忿忿不平,活像个郎君久不归家,结果发现丈夫在外头寻着了真爱的怨妇,话语里都渗着幽怨,“我前些日子见着原小姐,她却连个招呼也不肯同我打。听说她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去参加那些小姐们之间的聚会了。”
夏南烛轻轻笑笑,将药喝了,顺了颗蜜饯放在嘴里,却又觉着太甜,腻人了些。
好些日子原愿不曾来夏宅,许是退婚之后日子过得不怎么样,连人也憔悴了,偶尔瞧见,也只是看见她坐在黄包车内,一闪而过,眉宇间都凝结了愁绪。原家向来是注重名声的,急急忙忙同崔家摆脱了关系,担心受怕了好些日子,连原愿这个亲生闺女在原家也不受待见起来。不过原家何止缺她一个亲生闺女,若是因为这个而伤春悲秋,未免言重了些。
估摸着,原家会替她寻个郎君,或许家世不怎么出众,但她也不会拒绝便是了。
夏南烛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看见一个佣人抱了只猫走了进来。
夏南烛:“哪来的猫?”
佣人是个小姑娘,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忍不住伸手扒拉了下猫头上的毛,猫却反过头来挠了她一爪子,佣人收了手,“门房那儿说是一位叫原安的人差人送来的,说是给夫人解解闷。”
夏南烛没养过猫,一时间生了几分兴趣。这只猫圆嘟嘟的,憨态可掬,抱在怀里,就软软地去蹭她的手臂,像个肉团子一般。
孔琳琅瞧着这只小家伙,问夏南烛,“夫人可是要养?”
夏南烛摸摸猫,“养一段日子看看罢。”
孔琳琅听得奇怪,难不成这养猫还有甚么学问,还得多观察一段日子才可以?
他此时不懂,不过很快便懂了。这只猫粘人得有些过分了,这般的性子他瞧着有些似曾相识,却是不敢宣之于口。
到了饭点,这只猫便围着夏南烛转圈圈,奈何自家夫人生了副铁石心肠,猫叫得惹人怜爱,她却是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小嫌弃,“怎的?又不是缺了你的伙食?怎么这般一副没皮没脸讨饭的模样。”
猫却是不能回答的,只冲着她喵喵直叫。可能是太过纵容了些,猫总试图用两只小短腿搭在夏南烛身上,没完没了。时不时扒拉一爪子,彰显着它这尊神的存在。
孔琳琅心中默默计算着这只猫留在夏宅的日子,果然是太过放肆,它被人拎起了后颈,还茫然着。夏南烛摆了摆手,“送回去,让原安好生照顾,直到这只猫寿终。”
孔琳琅抱着这颇有些分量的小家伙,与这只猫相对无言。
孔琳琅抱着猫出了门,看着猫,轻轻摸了摸,“当真无情,可惜了你与他。”
猫不知道孔琳琅说的“他”是谁,只是懵懂不知事地叫唤着。
秋日里也少不了雨,应了那句“一层秋雨一层寒”,枯萎的树叶也开始掉落。只是北方秋日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想,这儿终究还是不同于南方那连绵的细雨,落在人身上冰凉得很。过去他是少年时,看不懂秋日里的悲凉,如今年纪虽还是少年,却居然也有与古人感同身受的悲切了。
他有时间赏赏秋日的风光,可林庭之却是没有了。他愁得很,后院的大小老婆们总不停地给他送各种补品,种类之多令人咂舌。他也没半分不耐,来者不拒,总弄得在商讨计划时鼻血止不住地流。
林庭之拿帕子擦着鼻血,显然是习以为常,“孙宪北那边已经在派人盯着我们了,我们不好太大动作。孙宪北对南方出兵,肯定是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他原先便日日夜夜提防着我们,在这种关头,更不可能懈怠。”
留着长胡子的老头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又连忙收了回去,摆出一副严肃至极的表情:“可只有在那段时间才是兵力最少的时候,若是那时不动手,以后怕是难了。”
林庭之也是苦恼得很,“他身后有洋人撑腰,洋人同他之间的合作达到何种程度,我们也不知晓。”他瞥了眼坐在角落里的褚启,“夏先生,你认为当如何?”
褚启收到了夏南烛为他求的平安符,最近心情不错,连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不少,“此番孙宪北打着的是鲁程非战时私筹兵马,为保西南境安稳的幌子起兵,这回联合了徐云新,背后还有洋人守住阵地,如今只差说服手下的几个将军便可行事,林督主,我说的可对?”
林庭之严肃点头:“没错。若是他成功而返,则必定对我们下手。”
褚启笑笑,“那便让他不成功就是了。”
林庭之疑惑:“此话何解?”
褚启喝了口茶,心情都愉悦起来,“孙宪北是如何能保证徐云新同他在同一条战线上,绝不反水?鲁程安居一隅,平日再安分不过,为何又突然私筹兵马?”
林庭之坐到他旁边,那位长胡子老头开始吹胡子瞪眼睛,头拗到一边,耳朵却竖着听,“孙宪北此番南下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西南腹地,假道伐虢或许才是他的目的。”
“徐云新多疑,他难道就一定信任孙宪北的话,肯甘心任他驱使?我是不信的,您觉着呢?”
林庭之点点头,“徐云虚多疑这点我是知晓的,他不肯轻信旁人,更别提是留了他兄长的孙宪北了。既然他肯如此,那必定是有他自己的算盘。”
褚启应是,“孙宪北想要征战南方已久,如今大部分条件已经充足,只是寻个出兵的借口而已。可在这时,鲁程却是真的开始筹备兵马,他打的又是甚么算盘?”
林庭之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徐云新和鲁程早就知晓此事,已经准备好了计策应对。”他手指落在地图上,从南到北,一一划过,“鲁程与徐云新的战力未必胜得过孙宪北,这样岂不是两败俱伤?”
褚启点点地图上的几个位置,含笑轻声道:“两败俱伤岂不是太亏了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未尝不可。”
“既然徐云新他们有备而来,您为何不顺水推舟一把?孙宪北顾忌着自己的名声,定然不会采取强硬措施威胁那几位将军。徐云新也是个好面的人,您便给他一个借口,让他北上就是了。徐云新一旦及时北上,无论如何也是占了上乘。”
林庭之有些想不明白,“若是徐云新胜了,我们就这般替人做了嫁衣?”
褚启摇摇头,“您莫不是忘了,西南境还有一个鲁程。”
长胡子老头这回抢先开了口,像个老顽童一般赌气,“谁不晓得鲁程天生惫懒,他肯愿意同我们合作?”
褚启冲他弯腰行了个礼,倒是惹得老头不好意思起来,褚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只要寻着鲁程关心的甚么便是了,这般便不愁他不会与我们合作。”
“我先前自西南游历而来,同西南白家打过些交道,就他们同我所讲的,并不是那般没野心的模样。这个局面,西南境既然已经有了开头,那便是万万不能独善其身的。”
林庭之若有所思点点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知晓了,多谢先生。”
褚启颔首,“那接下来的事便劳林督主多费些心了,若是还有甚么难处,督主派人寻我便是。”
长胡子老头恨恨盯着褚启远去的背影,板着一张脸,脸上的褶子都平整了不少。
林庭之瞧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齐老先生?”
齐老先生立刻收了表情看过来。
齐老先生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招了不少姑娘喜爱。如今年纪大了,依然有一堆风流债。林庭之打趣:“齐老先生可是觉着夏先生生的太过好看,抢了您的风头不成?”
齐老先生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贫。”说着便有些伤感,“没想到如今却是英雄出少年,我确实是老了。”
林庭之听着听着便又流了鼻血,手忙脚乱去擦,“哪能啊,齐老先生魅力不减当年呢。”
齐老先生撸着胡子,颇为嫌弃,“得了吧你。教你后院那些女人消停些,你也不知道节制节制,长此以往身子怎么吃得消。”
林庭之面上微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