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灾难重临
彼岸之灾后，人们在一只巨兽留下的深达数千米的坑洞中发现了一处遗迹，那里埋藏着大量的高科技产品。
这些产品包括机甲、宇宙舰、高能激光束武器和离子武器等等，且不知为何，产品还附带了御兰星文字所写的说明书。
对于还处于农耕时代的御兰星而言，遗迹文明是高不可攀又充满着吸引力的。
而最终人们发现，这些遗迹遍及全球。
机甲是其中最突出的产品，可以协助人类完成几乎一切工作。于是借助遗迹科技，御兰星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机甲时代”。
在遗迹文明的帮助下，人类的生产效率飞速提升。原本以木制建筑为主的卢南城，此时已是高楼林立，城中到处是穿梭机和机甲，再也不见马车的踪影，人口也由原本的刚逾百万暴增到七百万。
因此，当叶衡满怀信心地带着各类战车、步枪和火炮来到东礼国兵事部时，迎接他的不是盛情款待，而是人们的嘲笑和讥讽。
因为他战车的主炮竟然不能在遗迹机甲的装甲上留下一丝划痕。
只有一个人拍了拍叶衡的肩膀，表示愿意采纳他的技术：“我们非常乐意聘请你来协助我们生产烟花爆竹。”
那时四十多岁的叶衡羞愤不已。
愤然离开兵事部的叶衡，固执地继续进行研究，叶衡相信自己的技术总有一天会超越遗迹文明。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衡的技术进步飞快，但人类也不断从下层遗迹中发掘出新的科技产品。
所以竭力追逐着遗迹文明的叶衡，最终发现眼前的目标越来越遥不可及。
如今七十岁的叶衡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虽然他已经足够努力，虽然他的脑力远超常人，但在短暂的余生中，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超越遗迹文明。
甚至叶衡认为，这几年御兰星制造出的数百万新型武装机甲就足以抵御那些巨禽巨兽了，所以自己的研究，早就失去了意义。
距离下一个百年，还有四十五年。而已经七十岁的叶衡，一事无成。
就在这时，闭目沉思的叶衡听到了一个小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他的身旁停滞下来，片刻后，他身旁传来了木椅发出的“吱呀”声。
“放学回来了？”叶衡不用睁眼也知道坐在他身旁的是谁。
“嗯，我回来了。”一个稚嫩而清脆的女声传来，但是语气中又显得沉稳而冰冷。
叶衡对这个语气见怪不怪了，他张开双眼，转过头来望向身旁。
木椅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她梳着披肩的长发，身穿米白色蝶纹连衣纱裙，她在这木椅上坐得端庄得体，脊背挺得笔直，双腿并拢，脚尖收向左后方。
小女孩标致的鹅蛋脸上，有一双宛如工匠雕刻出的桃花眼，无论是眼角的弧度，还是每一根睫毛，都经过了精雕细琢。
但这过于完美的脸上，却缺少了几分生气。冷漠的表情，白得透光的肌肤，都让这个女孩显得像个冰冷的人偶。
“怎么样，用起来还合适吗？”叶衡瞥了一眼许涵柔的裙角。
“很合适。”依旧是冰冷而简练。
小女孩回话时，脊背依旧挺直，只把头转过来面对着叶衡。
“哦？拆下来我看看。”叶衡说道。
“好。”小女孩把白裙提至膝下，连接着膝盖的是两段银色的金属，没入鞋中。这是叶衡给她做的义肢，和他自己腿上的相同，都是钛合金材质。
这个女孩名叫许涵柔，今年十五岁。十年前，五岁的许涵柔与父母来到卢南的山区出游，在一次山体滑坡中她失去了父母。
哭泣着走出山林的她，最终被“好心人”搭救了，然后就在“好心人团体”的胁迫下沿街乞讨。
或是担心太过完美的许涵柔很难讨到钱吧，这个团体“热心”地取走了她的双腿，从那以后，她的乞讨变得顺利不少。
在粗糙的手术刀、浓烈的酒精和碘伏的刺激下，许涵柔的掌心被紧攥的手指抠得鲜血淋漓，但不知为何，她一声也没有叫。
直到晚上独自蜷缩在冰冷的纸箱中，她才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度过了两个月乞讨生活的许涵柔，最终来到叶衡的家门前。她艰难地从板车上爬起，按响了那难以触及的门铃。
等叶衡出来后，不善言谈的她面无表情地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
叶衡知道，以她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想必没少吃闭门羹。
叶衡瞥见许涵柔隐藏在破布衫后面的伤疤和淤痕，明白这孩子应该是被强迫乞讨的，如果她讨不到足够的钱，回去就会挨一顿毒打。
当时六十岁的叶衡已经认识到自己与遗迹科技的差距，陷入绝望的他望着许涵柔，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因为两人都是被社会抛弃了的人。
于是没有结婚生子的叶衡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他找到那个团伙，开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价格。这团伙竟很负责，还帮他办好了收养相关的手续，上面印着卢南城城安部的公章。
显然这样的“买卖”，他们驾轻就熟。
这同时也是为了警告叶衡，他们很有背景，劝叶衡不要生事。
但他们没有发现叶衡所留下的几个自制的微型摄像头。
于是一个月后，这个团伙，连带城安部的几个高官，锒铛入狱。最终那些孩子被福利院收留。
而许涵柔就成为了他的养孙女，一直到今天。
叶衡有时候会觉得，如果年轻时选择结婚生子，生下的女儿或许就会是许涵柔这样。
因为许涵柔的沉默寡言、行为举止和气质都和他很相似，尤其是那张说好听叫高冷，说不好听叫面瘫的苦瓜脸，让叶衡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这些相似之处虽然不是什么优点，但叶衡却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同类一般地，对这些相似之处感到习惯和熟悉，但这其中不包括身体的残缺。
叶衡并不在意自己的小腿，反正他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早已习惯了这种残缺。可是许涵柔是个小女孩，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有一天许涵柔长大成人了，当她在街边漫步时，一阵微风轻轻扬起她的裙角，露出的却不是胜雪的肌肤，而是冰冷的金属，人们纷纷投来惋惜和同情的目光。每当叶衡想象着这样的情境，他的心中就不禁弥漫起阵阵哀伤。
“要是有办法能治愈这个孩子的双腿就好了……”叶衡常常会这样想。
“把内衬套也取下来。”叶衡接过许涵柔拆下的义肢后说道。内衬套指的是包裹在腿上的软垫，用来减少腿部和义肢间的摩擦和碰撞。
这一下许涵柔犹豫了，但最终还是取下了内衬套，露出一双只剩上沿的小腿，末端有点红肿，这让叶衡看得很是揪心。
许涵柔还小，随着年龄的增长需要不断更换新的义肢，而这一对是叶衡新给她做的，看起来内部的结构还有待调整。
“不是嘱咐你了，难受的话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吗？”叶衡的语气中有些愠怒，当然这愠怒表达的不是愤怒，而是心疼。
“因为……爷爷调整一次很费神。我也没有感觉很疼，觉得再用一两天应该就习惯了。”许涵柔声音微颤地回答。
她垂着头，一双小手紧张地捏在了一起。这是她在那段乞讨的日子中留下的后遗症，对于大人的呵斥，她会本能地感到恐慌。
那段经历让她严重缺乏安全感，所以她从不愿意麻烦叶衡，因为她害怕叶衡会嫌她贪婪，弃她而去，而实际上叶衡只觉得她索取太少。
叶衡明白，要让她从阴影中完全走出来，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十年是远远不够的。但是每当许涵柔委屈她自己时，叶衡还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叶衡握了握她那颤抖的小手，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善待自己呀……腿疼吧？爷爷抱你进去。”
叶衡把许涵柔轻轻抱起，然后把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又把落在外面的义肢拿进来，就和她并肩坐在一起。
叶衡从抽屉中掏出了一个小工具盒，很快就把整个义肢拆卸开来，里面的填充物热塑性很好，叶衡用小型火焰喷枪喷了喷就可以小幅度调整其形状。
一双好的义肢，既要保证接受腔的舒适性，又要保证使用者的身体平衡。
因此手工定制才能保证最好的适用性，但是也需要极高的技艺和大量的时间。
叶衡把义肢拆开、调整、组装、对比又拆开，不断重复。
许涵柔望着叶衡专注调试的样子，不禁看得有些入迷了，以至于脸上都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很浅，但很自然。
时间在寂静的客厅中缓缓流淌，本就西斜的太阳也即将沉入山后，夕阳的余晖已不足支持叶衡的调试工作。
于是叶衡站起身来，走向客厅的开关处，准备去打开电灯。
就在此时，两人头顶方向的远方传来了空气的爆鸣声。
叶衡听到这个声音后，手上的喷枪立马被他捏得粉碎。
他因为震惊而稍微呆滞了一下，但立刻就丢下手中的碎片，一个箭步就奔向了许涵柔并将她抱起，然后带着她冲向家中的楼梯口。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明明还没到一百年啊！”叶衡心乱如麻。
叶衡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几十年以来，他不知有多少次在梦中被这个声音惊醒，这正是彼岸之灾中巨舰以超高速突破大气层的声音。
但此时叶衡顾不得多想，直接冲上了楼梯。
叶衡上楼时，一步就迈过七八个台阶，而转弯时甚至脚踏墙壁而行，宛如一只迅猛的草原狐。
仅仅五六秒的功夫，两人就从客厅来到了阁楼上。
许涵柔不知道已经七十岁的叶衡为何能有如此身手。他的动作不能用矫健二字来形容了，而是突破了物种的极限。
躺在叶衡怀中的许涵柔，此时正微微颤抖着，她被叶衡的反常吓到了。
但是被叶衡抚养长大的她，对于自己的爷爷是完全的信任，所以她没有问叶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叶衡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叶衡小声叮嘱许涵柔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千万不要出声，知道了吗？”
许涵柔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时熟悉的呼啸声袭来，时隔五十五年，激烈的气流再次涌入了这阁楼中。而许涵柔面对气流的压痛感，一声也不吭，只是拼命吞咽口水，以缓解气压差。
这让叶衡突然回想起五十五年前，父亲叮嘱着自己时的情境。
“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哪怕拼上爷爷的一切。”叶衡暗下决心，他抱着许涵柔的双手又紧了紧，黑暗中，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