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命定
秋末
中午,回京火车上。
焦鸿翻看手机,看到了自己在结婚前后要跟妻子说的话,这些话都写在手机的一个APP中,他本打算写好后粘贴到微信中给妻子的,但终未实现,而是见面时通过言语表达了出来。看着那样的句子,他心中感慨万千。
“今天要说一些丑话。
你不喜欢我的没有安全感,没有恋爱的感觉,我觉得问题可能是在两个方面:(1)之前我跟你提过的,就是因为你漂亮,但不打扮,连淡妆都没有,我觉得你对我不重视。你说化不化妆无所谓,只要舒服就行了,而实际上我也没有感觉到很舒服,所以我从感觉上不是那么容易接受。我之所以不舍得你,是因为你人很好,也很知性,比较容易让我信任。可能更多是好朋友的信任,而不是真正的爱情意义上的喜欢。(2)你的行为让我不喜欢你的家庭,动辄就是你爸很厉害。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强势的家庭,我不愿意被人压着。我母亲是很强势的人,我不喜欢再有个强势的丈人和老婆。我愿意住你那里,坐你的车,一个是因为把你当好朋友,一个是因为怕你多想,怕你伤心。”
“另外,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希望你承诺保守半年,我有房子,是认识你之前买的。全部我自己付的,没有要家里一分钱,所以也没跟家里讲。我想明年让家里人直接住过去。我现在的存款也能买得起一个普通的汽车,但我又更多的事情要做,感觉车子的一时利用率不高,所以没心情去学个车和买车。”
“我跟你说,我当初辞了一个忙但比较赚钱的工作,找了一个轻松点的,这样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但赚的钱不多,现在除了工作,我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比较清苦。所以我跟你讲,以后我还会有很长时间的清苦日子。你说要个老公有什么用?我跟你说,你老公没用的日子还很多。”
……
“你能允许你们姐弟团结和睦,为什么不能允许我们姐弟团结和睦?你让我去你弟家,我去了;我让你去一下我姐家,那么近点,你就是不肯。你能每天看你弟弟家的孩子,我一年到头回不了两趟家,为什么不能让我多看几眼我姐姐家的孩子?那时候才一两点钟,你嫌我不走,还骂我‘你个混蛋,我先走了’,你既然这么骂我,那我就让你先回去呗,谁知道你还在继续等?你以为是我姐让我呆着的,其实我姐啥都没说,是我看她因为这事儿脸色不好,所以心中难过。难道娶了媳妇儿就一定要忘了家人吗?后来还是我姐说怕你生气,让我赶紧回去找你呢!而你说什么,你说‘既然吵了,就留下吧,干嘛要回来?’你说你混不混蛋?我离开姐家坐大巴赶紧回去追你的,你说你心疼我坐大巴,我看你一点都不心疼。仔细想想,你那天自己一个人回老家,家里什么都没有,点的是简单的外卖,还没暖气,宁可这样,你都不肯来我姐家坐一坐,看一眼,认识一下。你说你有多疏远我的家庭?我很难受,我赶紧我们处得很辛苦……”
“我说父母不愿意来你这里,他们就是这样,估计也就生孩子后来你这里照顾。……你说你顾及我父母,而我却没想和你一起过日子。你真顾及过他们吗?就你这态度,你知道他们的感受吗?你是发自内心的不尊重啊。说得极端点,我给你爸妈扔俩钱,就说这是孝顺了,你是什么感受?”
“还有,我说你别老是上纲上线,一点无心之举,动辄就是我要害你,你和我势不两立,咱们能不能不要搞阶级斗争,阶级对立,咱们都是人民内部矛盾。我好话说尽,你仍然不依不饶的,所以有时我只能选择冷却处理,而你又说我是‘冷暴力’。干吗呀这一天天的?!”
“我确实笨啊,确实对女孩子的话反应迟缓,往往当场不理解女孩子话中有话的含义。曾经有案例,三年后的某一天才理解三年前一个女孩子对的话。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一直感情不顺,伤了我自己,我想这也无形中伤了对方吧?
现在我又在很多事情上不断地不自觉地伤你,已经很多次了,再加上习惯性地太过放松,口无遮拦,爱胡乱戏谑,虽然是无心的,但也是我自己不注意自身修养的问题,因此造成各种吵架和不愉快。又在异地,离得这么远,不能当面解释清楚。我难受,你也难受。何必这样持续呢?
这样,你看行吗?你再忍忍看,我再改改看。如果改好之前,你实在忍不下去我对女人反应的愚笨迟缓,你就做自己自由的选择吧。我不想让自己再因为无意识的错误让别人伤心,尤其是你。每次你生气,都觉得亏欠你太多,对不住你。是我的愚蠢让你伤心,可能是我的智商和情商都还配不上你。”
“你问我为什么不顾学习而回家?今天我告诉你原因:
1.学问是我一辈子要做的事情,不是说非考上个博士才算做学问。
2.后院起火,我必须攘外必先安内。
3.现在还是我赚钱的时候你还各种发脾气,在各种人面前不给我面子。如果以后考上博士,不赚钱了,只能顾我自己,顾不上你和孩子,你底气更足了,生起气来非得把我吃了,到时可能让我下跪,家暴等等,我是绝对不会等到那一天的。
4.你给人家那些东西时,是你主动给的吧?那你有没有问问,人家到底需要不需要?或者人家是不是可有可没有?否则你给他,累的你不行,还不如不给,让他觉得他欠你的,这样他自己也不爽,不领你的情。~~你说你觉得在浪费我的时间,你有没有问过,我觉得是怎么回事?”
……
焦鸿看着这些曾经没有发出的信息,悲从中来。
焦鸿想象着这样的画面和情节:这趟火车出事故了,满车人死的死,伤的伤。自己也死亡在际。妻子知道后,努力压抑着自己,赶紧找化妆师打扮好,不敢流泪,以防妆被打湿了,跑来看自己,也让自己去看她的美丽。自己努力睁眼,说“我已经看不见了”。然后音乐响起,妻子紧张了,一边压抑泪水,一边说:“一点都看不见吗?我已经打扮地很漂亮了”,说着说着泪水哗哗从眼中流出,将脸妆冲出几道沟壑。自己闭着眼睛,平和地说“我就知道你很漂亮”。然后去世了。
此时,微信信息来了,是妻子在问:“上火车了吗?”
焦鸿赶紧回复说:“上了,已开出。”
“好的。”
焦鸿插上耳机,听到了老歌《浪子心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焦鸿想到:自己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妻子,因为中午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中景市的,对她没有什么怀念或留恋,即使前天晚上做过什么。虽然她有可爱之处,但自己摆脱她来京城的愿望更强烈。
他心中不曾有她;他更不曾拥有她。
他好像知道该如何面对妻子,但又说不出来,只好总结说“尽力就行了。”
一切可能皆已命中注定,何必强求?已经这么多年,得失无数,幸运无数,败运无数,李渝不也失去了吗,木青夕不也没了吗,学生时代的知己也成人妻,或许已经有孩子了吧?他心里碎成了一片,碎得模糊不堪,不觉之中眼泪汪汪。
旁边坐着一女孩,焦鸿不好意思让眼泪流下,嚼着口香糖,抬起头来,强忍泪水在眼眶中滑来滑去,粘在睫毛上分流,然后实在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按下眼皮,装作不经意间地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