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关于他说——安之沉
我看着来信,紫色的信盏,果然是来自典当行。
看着信封下端熟悉的紫色标识,我确实想起了一身紫衣的阡欢陌。
一样的信盏,记得还在“玲珑”的时候,我也曾收到过她差人送与我的一封。当时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安老板:
见信平安。
昨天见过了你们家的小伙计,就在我的当铺里,我想你虽然知晓,但是担心肯定也是有的,所以遣一封信来告知你一声。
讲实话,你的人生让我很羡慕,因为有那么多愿意为你付出的人,当然,你也是这样的人。很遗憾也很抱歉对于你之前的要求,我所表现的无能为力。
做邻居的这些年,我一次又一次了解并明白,你与我终归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而且这个世界是没有互通之路的。
汪海说,你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虽然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到,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真正面对离别,还是会难过。当然,你与我,对于面对伤感这种东西早已千锤百炼,应对自如了,所以根本没有必要相互担心或是劝慰。
提早离开的原因,比起与我不甚愉快的见面,可能是汪海那个孩子的想法更让你担心吧。我知道,每一次他来我们典当行的时候,你都有在后面看着他。
不过你放心,我并不打算收取他的任何东西,呵呵,他也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收取。
虽然有‘云雨笺’,但是有时间写一封信来告别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愿你们此去顺利。
也终于可以不用再喝那么难喝的咖啡了,别让汪海知道。
阡欢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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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这封信并不是出自阡欢陌之手,而是来自之前与我相识,曾在几百年前就打过交道的一个人——孔留白。
只是有意思的是,他发出的信盏居然也是典当行的现用信盏。
“是也,非也。”我看着信,一种微妙的感受在心中无故蔓延起来。
他在信中提及,不久之后会过来与我见面,要知道那位谨小慎微的人,在几百年的结识交往中,是一个从来不允许自己有半点闪失与失误的人。
如此郑重其事的说与我见面,自然绝非是毫无意义的见一面而已,那么他是有什么样的事情要与我相商呢?
我看着信,正在不自觉自言自语,“无缘无故他确实不会如此正式的要求见面的。”
“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识?”汪海那孩子一直在旁边看着我的脸色,听到我不着头脑的话语,心中一定感到莫名奇妙的吧。
“有一个很久之前的老朋友,过几天要来咱们店里。”我收起信,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走吧,你该回去开工了。”
“不是阡老板吗?”
“……”
“为什么不是阡老板……”
我笑着看他,“你就这么挂念阡老板吗?我怎么记得你们也没见几次面,说过几次话呢?”
汪海挠挠头,回避眼神。
“或许,比起阡老板,他是我现在更想见到的人。”
“他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不使用你们的‘云雨笺’呢?”
“……”
“不是说七界也有共通的信息传送渠道了吗?”
“……”
“难道典当行更喜欢用写信的方式吗?”
“……”
“老板,您为什么不说话呢?”
“汪海啊,是不是这些年让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嗯?”他用茫然的目光看着我,“还好吧,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汪海,你想去你应该去的地方看一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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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过,几百年之后还能在我的咖啡馆里和他这样面对面坐着聊天。
在半个小时之前,他毫无征兆的,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一板一眼的站在那里。那新换的一身暗紫色的西装打扮,居然和寒苏木的品味有点相似。
我笑了起来,向他走过去,“孔老板,怎么有空过舍得过来陪我喝咖啡?”
他的笑容比起当铺那会儿放松了许多,少了些许职业的味道,声音还是那样具有穿透性,“好久不见,安老板。”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你这店很有意思,非常有格调。”
“和你的典当行比起来,小巫见大巫。”汪海端上来的两杯美式咖啡,我示意了一下,“来,尝尝我们的手艺。”
他双手端起咖啡杯,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连连赞赏,“好豆子。”
“难得遇到真心喜爱咖啡的朋友。”我喝了一口咖啡,慢慢说,“只不过咖啡是用来醒神的,不似‘龙焰酒’那般让人迷醉。”
“世人为求那难得一刻的糊涂,总在想方设法的买醉,让自己一醉方休。”他笑了起来,“像你这样时时醒神,保持清醒的人倒是不太常见。”
“保持清醒比较不容易犯错和错过。”
“对一个不受岁月年轮控制,近乎无所不能的人来说是不是有点讽刺?”
“无所不能……?这个词本身就是讽刺了。”我笑着看看他。
他接着我的话,继续说道:“嗯,我也真心没有觉得无老无死、拥有神力是多了不起的能耐。”
苦笑和咖啡真是绝配。
“确实,在漫长的虚无之中,它们什么都不算。”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点点头:“所有人都在乎得不到的。”
“自然也有人在乎那一直都在的。”我补充道。
他深有感触,长吁一口气,“恐怕这一点很难有人能做到,包括我。”
“孔老板,见过数不清的人和事,居然也会有此感概。”
“虽然很难做到,但它已经存在。”
他无声无息的一番话让我的心中升起无数涟漪,我不由看向他的眼睛,有种想追溯眼前这个人流年往生的冲动……
但是理智让我避开了这个念头。
凡是进入修罗界,进入那个典当行的人,包括他、阡欢陌,可能有着怎样的前生过往,我大致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我放弃了要一探究竟的想法,那些过去隐藏在最深处的不堪、黑暗,不想被揭开的心事,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谁有权利去贸然打开。
在这个世上只要活的足够久,许多道理便会无师自通。
总有人费尽心思寻回记忆,也必将有人用尽方法选择遗忘。这两者之间没什么不同。
“听说,你去当铺和阡欢陌见过面了?”
“这句话不全对。”我喝了一口咖啡,这次的豆子萃取的有点酸……
“哦?”
“应该说,我们不止是在典当铺见过面,因为我们在这里也见过,还不止一次。”
他笑了起来,“看来我信息获取的并不全面啊。”
“您完全不需要获取,只要你想知道随时问我就好,在你面前,我没有任何秘密。”我点点头,尽量用真诚的表情看向他。
“最近没有见过她吧?”
“阡老板?”我摇摇头。
“嗯。”
他看着我,缓缓道,“几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情,当铺中一件最高级别的典当物被人打开了,但因为血封印的缘故,最终没有被破解开,因为兹事体大,遮掩不住,最后还是被我们老大知道了。”
“典当物品被打开?是什么?”我困惑的看着他,心底莫名竟有些激动,因为那个人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你们当铺进贼了吗?”
他看着我,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兴奋,感到无语,没有说话。
“你的意思不会是……阡欢陌监守自盗吧!?”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监守自盗严重了点,滥用职权更恰当些。”
“她,擅自打开了客人的典当物?”
孔留白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目光看向我。“据她自己说是这么一回事,安老板认为呢?”
“她打开的……”我目光一凝。“这不太可能吧!”
孔留白点点头,“那你猜猜她打开的是哪一件典当物呢?”
我的心一凛,疑惑被证实的同时,内心似有狂风吹过,“……孤……风?”
“是孤风。”他再次点头,“我们老大问她,为何想要打开那件典当品?她说,她很想看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会为了另一个人放弃全部。”
“她……”我心中顿时充满困惑。
我想起那一次离开咖啡店时她看着我的表情,那是好奇的表情吗?
因为好奇,所以?不至于。我摇摇头。
“所以,你在怀疑我?”
他也摇摇头,“不至于,你对我也曾提过类似想法啊,但是执不执行就不是你的问题了。”
“她为了我?”
“还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在此之前你去找过她,她也找过你。”
我点点头,压下心头的万千翻滚,“没错,那个时候我确实拜托过她。因为我想知道孤风当年究竟拿什么做了交易……但是,当时她拒绝了。”
“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概念里的阡欢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追求利益是她唯一在乎的事……”孔留白苦涩的笑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修罗界战神庆典之后,我们当时还在庆典上见过面。”
“当时她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提了一下你……然后罗修老大单独见了她一面。”孔留白努力回想当日情形,“其它并无异常,然后,因为我要去往别处,便与她匆匆别过了。”
“所以说,从那里回去之后,就动了平日里绝不可能碰的东西。”
“所以,你也觉得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任何证据,感觉没有心情再去探讨别的,“她现在在哪儿?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涩。
“罗老大将她带走了,飞书于我,信中只说让我暂时替代典当行里的事务。”
“所以说,这些日子是你在典当行。”
“对。”
“这么说,罗修带她去修罗境了?”我看着他问道。
“目前应该是。”
我站起身,从怀中取出铜镜。
“安老板,等等!”孔留白忙握住我的手腕,“再等几日。”
“为何?”我冷着脸。
“只怕现在过去,并不会有好的结果,只会添乱。如果阡欢陌一口咬定是自己好奇所致,处罚应该不会太重,若是你去了,性质就不同了,往小了说是怂恿作案,往大了说那可是跨界干预了,无故牵扯上神界总归不妥吧。”
我停下脚步,因为他的分析是对的。
“再说,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为了你不经意的一个要求……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当铺没有其它的物品遗失吗?”
“除了那个箱子,没有其他东西。”
“那个箱子是,是孤风的典当物……”
“对!”他低下头,“对不起。”
我拍拍他适才握住我的手,以示安慰。
“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他松开手,“阡欢陌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如何让事态变的对每个人都有利,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再等等吧。”
“但是,你们修罗界从来不缺惩戒一个人的方法和刑器……”我不自觉皱起眉头。
“那也要匹配所犯下的错才行,我也不是个摆设,待我回到当铺,有什么事情我会‘云雨笺’告知你的。”
我点点头,一时感觉到他的谨小慎微仿佛也没有那么让人不屑。
“那如果真的还有别的事情,惩戒会变得怎么样?”
“你不要用几万年前的旧思想去想现在的六界了好吧!与时俱进,各界也在不停进步改革,早不似原先那般。”
“难道不用酷刑?”
“……小苦头自然免不了。”孔留白脸色一变,“但是那些,魔焰狱、诛心狱、失语狱……的确也不是吃素的。”
“当初说出那件事的初衷,只想让她告知我一些信息,并不想将她拖累……若真要动手,怎会还用的着她呢。”我摇摇头。
“你果真是想过要动手的。”
“想了很久了。”我不置可否。
“那为什么迟迟不下手?”他看着我,“可是在乎我的职位?”
我黯然一笑,“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这么做。”
他讪讪道:“人尚且不在,我就被你们一把把的狗粮喂了个够!”
“如果哪一天我突然想通了,那么做可就是分分钟的事了,所以,你可要小心了。”我半开玩笑朝他说道。
“恐怕你的这个想法要暂缓执行了……”他的手指稍稍颤抖了一下,“因为,此次来我还有第二件事情需要告诉你。”
我点点头看向他,从适才开始,那种狂烈的心跳就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