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七间咖啡馆—“安生”
关于安之沉
=========
这些年,其实过的并不安生。
在“思念”咖啡馆经营的第十七个年头上,也就是钟恩心到来的第三年,他们准备离开这里,换到别的地方去。
倒不是有新的原因,主要因为十八岁的钟恩心准备上大学,而她考上的政法大学又恰巧在别的城市,离这里太远。
“思念”也算是营业时间比较久的一间咖啡馆了,它存在的时间几乎和恩心的年纪一般大。如果再继续经营下去,来往熟悉的客人看到他们的样子,很快便会觉察到奇怪了。
这次离开,是三个人一起离开,比起以往更为热闹了一些,但当他们整理好行李装进车里,把长明灯摘下的那一刻,站在栅栏旁的汪海和钟恩心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哭了起来。
“在这里度过得时间和‘钟塔’一样久,不过在这里还能看到海……”汪海一边抽搭着鼻子,一边絮絮叨叨的说。
是啊,要离开了这座靠着海边的城市,离开这栋站在门口就能看到远处大海的三层小洋楼,换谁都会舍不得。
“都是因为我……”在他说完的几秒钟之后,钟恩心在旁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汪海:“……”
一时忘了哭。
————————————
钟恩心抱着已经长成‘大不点’的狗狗‘小不点’,站在车旁边,最后再看了一眼这栋绿色的房子,这个第一次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恩心,我们要走了!快来!”汪海发动起车子,摇下车窗喊着她的名字。
钟恩心擦了一把眼泪,一跺脚一狠心,转过身跑进车里面。
“别难过了,我们要准备出发了!”汪海快速的踩下了油门,怕再听见钟恩心毫无预警的嚎哭,他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带他们撤离这个地方,纵然有万般不舍。
一般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之下,冷淡而绝美的老板通常只能算是个摆设,啥事也不管,啥话也不说。
汪海觉得自己注定就是个操心的命,死了也不消停。
“多几次离别的经验,就没有那么难过了。”汪海对着坐在后排的钟恩心说道。
“汪海师傅,你在以前也会不适应吗?”钟恩心红着眼睛问。
“那要看多久之前了?”他笑了,“就算到现在我也不能说是完全适应啊,只是比起之前要好多了。”
这个时候的钟恩心已经知道了汪海和老板的身份秘密,至于如何知道的,当时受到惊吓几何,那都是属于后面小记里的故事了。所以眼下他们谈论的这些问题早已经不是禁忌的话题。
“你们离开第一家咖啡馆,是多久之前呢?五十年前吗?”。
“离开第一家店的时候,不止吧……好像快七十年了吧?”汪海转头求证坐在旁边的老板,“是吗老板?”
老板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点点头。
“那一间咖啡馆开在哪里?”恩心安静不过两分钟,这会儿又好奇的探过身来。
“那时候还不叫咖啡馆,我们第一家铺子叫‘明月茶铺’,建是在最北边的一座城市,那里常年冰天雪地,属于严寒之地,在那里差不多做了有十七年的茶店。”汪海说起那些经历,仿佛像是在说不久之前刚刚发生的事情,“离开那里之后,我们便一路向南行。”
“那真是好久之前了啊。”钟恩心想到一家店的经营时间都赶上自己的年纪了,过了半个多世纪,由北向南开了一圈儿的店,而开店的人至今仍容颜不改,不老不死是神仙这件事果真是太牛啦!她由衷感叹。
“如果不是有个孩子对我们产生了疑心,我们可能会待的更久。”汪海回想起那时,禁不住笑出了声,“你问问老板吧,在离开那家店的时候,我哭了一路,一直到了繁华的地域,看见了有人,才止住了哭。”
老板似乎也随着他的讲述在回想:“是吃了一根糖葫芦才好的吧?”
“哈哈哈……”钟恩心在后面笑了起来,“这个回答我信。”
“我们一路走一路停,最后到了一条繁华古街,在那里看好了一个很漂亮的店铺,记得当时我们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搞定了店面,开了我们的第二家铺子。”现在说起来,汪海依旧颇为得意。
“那是哪里?”
“嗯,一个有着高高钟塔的地方,一到整点的时候就会有钟声响起,很美,很神奇。”汪海把车窗打开,清晨的风吹了进来,凉爽的惬意。
“一直以来,所有的店铺都是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吗?”
“通常都是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哪里算哪里,喜欢哪里就在那里停下来。”汪海边开车边笑道,“通常下一个地方会停留在哪里,我们并不知道。”
“哈哈哈,四海为家。”恩心拍拍手。
“真正意义上的四海为家。”汪海点点头。
“可是,这一次我们就不是走到哪里算哪里了。”钟恩心叹了一口气。
“对,这一次不一样。”汪海开心的说,“我们终于有目的地啦,这一次要陪着我们恩心去上大学喽!”
听到这里的时候,老板也及时的微笑起来。
这种像是母亲们的慈祥赶脚是怎么回事?
钟恩心坐在后面,开心的笑起来,幸福像一个个小泡泡,把她包围在其中,她一动不敢动,生怕打破了这个瞬间。
安之沉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这个女孩儿,两年的时间里,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脸变得更圆润了一些,本来瘦削的身体也长高长壮了,性格越来越活泼。
这是一个如花般的年纪。
如果可以一直长久的活下去该有多好,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可能只剩下六年的时间。六年,是他们开过最短的咖啡店的时间;六年,在很久之前甚至只是自己一场宿醉的时间……
当然,无论如何,他都要去阻止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安之沉感受到了心痛,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随着钟恩心的到来,随着阡欢陌的失联,这些奇怪的感觉都慢慢出现了,他的血变成了热的,他的心会疼痛了,甚至于汪海有一天开始惊讶于他突然的温柔,还吐槽了好半天。
他知道,这些变化不是没有原因的。
阡欢陌一直没有再回到当铺,孔留白也失去联系很久了,如果他们在修罗界,那可能还感觉不到时间长度的变化,可是,在人界,已经十多年,时间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
现在的典当行已经没有老板在经营,所以说,典当行究竟发生了什么,修罗界到底面临着什么?想到这一些,他的心在一点点收紧。他又想到了当铺陈列架最后那一排上的那个木箱子……那天,寒苏木说,当他赶过去的时候,那个箱子已经不见了。
孤风的典当物不见了……
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的心在不断的感受到疼痛。
————————————
他们的车经过大约八九个小时的车程,终于来到了这个六朝古都。
果然比起以往步行,确实会快上太多。
以前,这样的路程,他们走走停停玩玩,通常到达目的地要几个月之后。
时光如梭,转了一个圈,他们又回到了江南边上。
“我之前在网上找到一个不错的店面,我们直接去看看吗?”汪海向老板征询意见,“三层楼,一整栋。”
安之沉点点头。
“那里离恩心上学的地方也很近,可以相互照应,很方便。”汪海拿起手机,开始导航。
“你们俩个人去看吧,如果喜欢就直接定下来,汪海你去定就好了。”安之沉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老板你不去吗?”
“我要先去一个地方。”安之沉朝西边的位置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您,注意安全。”汪海看着他。
他忍俊不止,伸手敲了一下他脑袋。
————————————
一盏茶的工夫,他来到了典当行的镜花门前,和寒苏木说的一个样子,出来的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男孩子,侍从的打扮,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安老板您好!”男孩子显然认得他,上前施礼又同时面露难色,“我们老板现在不在。”
安之沉点点头:“我知道,我正为此事而来,孔老板前阵子不是过来代班吗?他也不在吗?”
男孩子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低下头不作声。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安之沉上前一步。
男孩子急忙摇头,咬紧嘴唇。
安之沉明白,如果现在真向他问出点什么来,恐怕这个孩子也危险。
他伸出手,在他眼前一晃,男孩子像被点了睡穴,竟软软的倒了下来,“可能这样对你更好一点,别担心,一个小时之后你就会醒了。”
安之沉从镜花门穿行进去,将那个昏睡的孩子安置在旁处。镜花门也在他们进入之后瞬间凭空消失掉,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
安之沉径直朝着那排置物架走去,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多次,每一回走,他的心里都会有一面鼓在击打,咚咚咚……一下胜似一下急迫地敲着……
明明很短的路程,他倒是像走了很久。
陈列架最后一排的那个木箱子果然不见了,虽然这个事情他早已知道,这个情景也早已预想,但在真实面对这一刻的时候,仍然不知所措,一时失了神。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始思索起来,装有孤风典当物的木盒不见了。
孔留白在找他的时候,并没有说明这个情况,如果他值得信赖的话,那个时候说明东西还在。
当时的情况是:在阡欢陌出了事情被带走后,孔留白到任时,孤风的典当物是在的。
那么,现在的结论有可能是:
两位老板的失联均和孤风当年的典当有关;
孤风典当物的消失和孔留白有直接关系,是被他带走了;
因为孤风典当物被第三人拿走,孔留白受了牵连,也被带到修罗大帝那里了;
后两点,哪一个是对的呢?如果孔留白带走典当物,他的目的何在?他又会去往哪里?
安之沉摇摇头,他的内心并不倾向于这个答案。
如果是第三种,那么,出现的那个第三人会是谁?他又为何要带走孤风的东西呢?
————————————
华灯初上的时候,他赶回了咖啡馆。
汪海不愧是做了八十多年咖啡店的人,这个咖啡店的选址和选择的房子都是非常专业的、超棒的,并且在半天的时间里全部搞定并收拾到位,不得不说已经非常厉害,超牛。
他走进店内的时候,汪海正在调试机器,恩心在收拾卫生,虽然是刚刚到达的新地方,却丝毫没有冰冷陌生的感觉,看到他们两个人,就有一种回到了家里的感觉。
“老板,你回来啦!”他们两个人同时抬起头,叫着他。
他笑着点点头,还是习惯性的坐到了靠窗边的位置上。
“喝杯咖啡提提神吧。”汪海把新做的美式放到他的面前,“老板,你没事吧?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没事……”安之沉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看了看他,“新店的名字起好了吗?”
“还没有,这不是在等你吗?”汪海看到他的表情,松了一口气,“恩心,咱们的木牌子呢?”
“来啦!”钟恩心捧着一块原木色牌子,放到了安之沉手里。
安之沉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汪海第一次站在的那片苍茫大地之上,那一片风雪和那一轮明月……
那一夜,在一片苍茫之间,他伸出手,在一块木板上刻下他们的第一家店的名字‘明月’。
辗转如今,仿佛昨日重现。
他再次伸出手,轻轻一挥,木板上出现了两个字‘安生’,瞬间出现,如鬼斧神工一般。
看到这个名字,三个人静默不语。
“阡老板,还没有消息吗?”汪海首先开了口。
安之沉点点头。
“老板……”钟恩心看着他们,“汪海师傅把很多事情都与我说了,所以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们说,一起想办法会更好一些。”
“他做的好,关于我们的事情,你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安之沉点点头,钟恩心看着老板的眼睛,此刻像水一般宁静。
“我去把它挂上。”汪海拿过木牌。
“我也去把它挂上。”恩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取出了那盏长明灯。
“它……”汪海欲言又止。
“去吧。”安之沉的目光一明一暗。
————————————
新的咖啡馆一如既往选择了一栋三层的小楼,汪海把刻着‘安生’的木牌挂在了门口,另一头的恩心将长明灯和一串长长的风铃悬挂在了房前。店门口还放着一桶没有开启的绿色油漆,一切的准备都和以前一样,可是为何这一次的感觉却和以前不一样呢,以他对老板的了解,现在的咖啡馆似乎正面临着未知的变故,老板变得更沉默也更温柔。
这个秋天会是一个多事之秋吗?向来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几年的变化确实有点多,单单说旁边多出来的这一个孩子,她本身就是一个奇特的存在。他知道,现在很多时间老板想的都是要如何救她,那件事情,在老板和寒苏木的一次对话里,他听到了。
听到那个消息之后,他伤心之余,感觉最多的就是自己的无能无力,他只能选择不去想这件事情,认真珍惜当下,好好疼爱去那个孩子,每天给她做好吃的,让她开心,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那个人,也好久没有见过了,他在哪里?现在去了国外吗?是在魁北克开直升飞机吗?还是在约会哪个国家的美女呢?当然,那些事情对他来说都是so easy。
没有他的陪伴,自己去酒吧的日子也越来越少。原来,喝酒、和谁喝,也是有选择记忆的,也会成为习惯和执念。
只可惜他自己养成的这个习惯有点昂贵,有点奢侈。
或许他忘了自己也好,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的存在。
汪海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着初秋的夜空,一轮圆月正当空,乌云缠绕,不见皎洁。
‘安生’咖啡店的牌子,在秋风中摇晃了几下,旁边的风铃也催促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恩心,我们回去了。”他催促了一下在旁边黯然愣神的钟恩心。
“再待一会儿吧。”她盯着没有月亮的夜空。
“天凉了,别感冒了。”
“汪海师傅,老板看起来不开心。”
“不是不开心,老板要考虑的事情有点多。明天会好的。”
“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有关系?”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不是……”
汪海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想了,去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新学校报到吗?”
“我明天早上想吃豆浆油条。”
“好,都给你做。”
‘思念’如期,祈愿‘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