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随风”咖啡馆 美式小记1
华府,对于孤风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满京城里奴仆待遇最好的地方,是只要进去就可以拿到银两,便能葬了舅姥姥的地方。在去那里之前,他想着的一直是钱,是如何活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不计较他的出身,不嫌弃他的无知,会过问他忧虑的事情,会给他银两,会随时随地的带着他……并且与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一些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个人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在那个年纪,他还没有很清楚。
直到他看见他满手鲜血,手足无措,用慌乱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他知道,那个人是他可以随时用生命去换取的人。
他背起他,翻身出了华府大院。
他们两个人拼命的一路向北狂奔,路在脚下飞速的消逝,他们不知道要去向何方,直到精疲力尽,倒在一片芦苇丛边。
“我跑不动了,你先走吧。”华寒月从适才的慌乱中逐渐变得冷静下来。
“你说什么呢,少爷!”孤风伸出手,准备再次架起他的胳膊站起来。
华寒月将他一把推开:“你走开,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有多远走多远!”
少年似乎被激怒了,把头偏向一旁:“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哪儿都不去,随便你怎么说!”
“我已经掉进他们的陷阱里了,父亲一死,他们便再无忌惮,现在,只要我死了便可以万事大吉了。”华寒月苦笑一声。
“他们不敢让你死的!”
“只要不死在华府,怎么样都可以。”华寒月摇摇头,“我终归还是小瞧了她。”
“所以,更不能如他们所愿了!”孤风站起身来,“我们先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再想办法。”
“没有用的,现在满京城势力最大的就是他们,想跟他们讨公道,无疑是以卵击石。去官府,不行,去硬拼更不行,所以,这一局无论如何我都输了。”
“少爷,你没有输,至少老爷是真心待你的。”
华寒月像被刺中了痛楚,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可是,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难道少爷真的觉得老爷的死是自然的吗?”
“什么意思?”华寒月抬起头来。
“近日,只因少爷在丧期,加之悲伤过度,所以,我未曾说起。老爷过世那夜我曾见过他,当时他的精神状况很好,而且还叮嘱我要好好照看你,最后伏在耳边让我告诉你,小心华夫人身边的所有人。”
华寒月直起身子,眼睛看向孤风:“然后呢?”
“待我刚出房门之后,没过多久,从侧面隐约看到了最后进到老爷房中的人……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我能确定那是谁。”
“是谁?”华寒月抓住孤风的手,“华富?”
孤风点点头:“是华富。”
华寒月踉跄退后两步,一下子坐到地上:“所以说,是她授意害了父亲……然后,再杀了华富灭口……?”
孤风点点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应该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呀!难道只是为了华府的权势吗?这些权势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啊?更不可能是为了我身上这点东西……”华寒月摇摇头,无法解释。
“你的这些,是当年老爷给安夫人的。”
他抬起头道:“所以,她是为了父亲对我母亲的偏爱?!”
“少爷,你要去哪儿?”
华寒月疯狂的往来时路奔去,孤风追赶着他。
“我要去找她问清楚!”
孤风一把拉住他:“你冷静一点!不要忘了,她是一个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了。”
“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能。”华寒月自然拉扯不过孤风,赌气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会帮你的。”孤风看着他。
他并没有看到他的眼神,独自沉浸在懊悔悲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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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这个秋天最大的一场雨。
雨水就像用盆从天上直接倒下来一般,华寒月奔跑在雨中,根本看不清前路,但是他知道方向,也知道孤风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发了疯似的在雨中狂奔着,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门口,他一把推开大门,推开守卫,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径直的冲了进去,却又猛然停住脚步。
在天井下的庭院里,孤风正躺在那里,他的身上、地上,乃至整个庭院似乎都被血水浸染过了,全是红色的,雨水泼在这些血色上,丝毫没有冲淡,反而愈加浓烈。
华寒月扑了过去,顾不上那么多,将他紧紧抱进自己的怀中,颤抖着寻找着他的伤口,按压住。
“孤风!孤风……”
孤风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少爷,别怕,我,没事。”
血水流的更猖獗,他一边捂住孤风的伤口,一边冲着屋内大声喊道:“华夫人,我错了,求你放过我们吧,求你放过他,你要什么都可以!”
半响,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站到了房檐下。露出温和的笑容:“原来是寒月回来了,为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我错了!求你放过他……”
“原来这件事情,是你让他来找我的啊……”
“和少爷无关……你已经答应我了。”孤风指着她费力的说道。
华夫人用手拍捂着嘴,笑了笑:“你说,你要以命换命……只是,我要你的命又有什么用呢?”
华寒月低下头看着满身是血的孤风……
一阵心悸和心痛占据了整个心脏。
“你骗我?!”孤风低吼道。
“恐怕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吧。”女人的脸说变就变,马上冷了下来。
华寒月看着她说:“对,是我,是我的错,和他无关!”
“少,少爷,咳咳……”孤风猛的吐出一口血,差点又晕过去。
他用力捏住他的肩膀:“你不要说话。”
“如此,可如何是好啊,你知道的,为娘可舍不得杀你。”华夫人话锋一转,“可是若不给你一些教训,你又怎么会懂事呢?”
“您怎么罚我都可以……只要饶了他,放了他。”
从后面的内阁里走出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见到眼前的血腥,娇咤了一声,随即转脸对女人说道:“娘,我早就说过,他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狼,今天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吧。”
“可是,再怎么样,他也是华府的二少爷,你爹的儿子。”
“您不会又要饶了他吧?”华晴儿脸色一变。
“就是因为我以往太过宽恕,才让他铸成大错。”华夫人伸手将头上的一枚簪子拔了下来,扔到他的面前,“这是你父亲成婚那日赠予我的定情之物,不知道这支簪子如果浸染上你的血,是不是会变得更有诚意一点。”
“你就这么恨他吗?”寒月盯着地上的梅花簪子,冷冷问道。
女人并不避讳,冷笑起来:“我明珍珠想要的东西,向来都要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我不要残缺品。”
“父亲对于你来说不是爱人,不是亲人,只是一件物品吗?”
“爱人?亲人?这些问题你怎么不留着问一问你的父亲?!”女人的真实面孔终于露了出来,“无论他是什么,在我知道他的心里装的人不是我的那一刻,他就只有死。”
旁边的粉衣女子听到此话,身子一震,转面看向自己的母亲,不解道:“母亲,你在说什么?”
华寒月并未理会旁人,径自问道:“在你看好我父亲那一天开始,你就知道我母亲的存在,介入在他们之间的人是你,不是别人!”
“我说过,我不要残缺品。我给过他机会,可是,他心里只有她。”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与我在一起,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想保全这个华府而已……”
“我答应过他,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不用死了。”女人仰着头,狂笑起来,而后看着他,“因为你,也活不了太久。”
“母亲,你在说什么?这不是真的,对吗?”华晴儿听到这些话,从震惊中抬起头,摇晃着她的母亲,求证着。
“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还愣住干什么?”女人敛住适才的疯狂,对着下面的仆人道。
她转过脸对着华寒月轻声道:“虽然,你可以不死,但是活罪怎么可以免了呢?”
华寒月低头看了一眼孤风。
“少,少爷,不要,莫要信她!”孤风用尽力气想攥住他的手。
女人近乎疯癫起来,竟不惧这瓢泼大雨,来到了这雨中,后面的侍女忙跟着下来,为她撑了伞。
她俯下身靠近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太像她了,他最爱她的眼睛,所以,你要把这双眼睛给我留下。”
“你这个疯子……”孤风挣扎着自己的身子,可是流血过度,让他几度昏厥,无力阻止。
“你答应我,放过他。”华寒月看着孤风。
“哈哈哈……”她大笑不已,“你们华家的人,真是个个都是痴情种啊!”
华寒月放下孤风,拾起那只簪子,对向自己的眼睛,点点头:“如果用我的眼睛,能让你放过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那也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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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醒来时,不知已过了多久。
天旋地转的钻心疼痛,提醒着在此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上面已经敷上了厚厚的布带。
“你醒了?”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响起来,是歆雨儿。
华寒月强忍着痛,扶着床坐了起来:“雨儿吗?”
“是我。”女孩儿上前扶住他。
“我在哪儿?”
“在你原先的住处。”
他左右摸索着,发觉确是自己的住处,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里?”
“我偷着跑出来的……趁乱……”
“多谢你!”
歆雨儿看着他的眼睛,流下泪来:“对不起,寒月哥哥,我去晚了……”
“就算你赶过去,也是于事无补的……幸好,你没有去……”
歆雨儿哽咽着点点头。
“孤风呢?”
“雨儿,孤风呢?”他发觉歆雨儿没有说话,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又问了一遍。
“他,他死了。”雨儿抽泣起来。
“你说什么……”
歆雨儿扶住他的胳膊,重复了一遍:“孤风死了。”
“不是说……要放过他吗?”两行血泪从他白色的蒙布下流了出来。
“寒月哥哥,你千万不要这样啊,如果你再出了什么事,那就枉费你之前做的所有事情了!”
“不是说要放过他吗?”他嘶吼着,像一只受困的野兽。
“他们说,只答应放了你……”
他木然的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我,是我害了他……”他下意识的抓住身边女孩的胳膊,“雨儿……帮我打听他埋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