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月”咖啡馆 糕点笔记1
关于那些往昔前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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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寒月挣扎着坐起身，他用手摸了摸蒙在眼上的布条，一时停住了动作。
已经看不见许久了，却还是不能习惯和接受。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在周边慢慢摸索着寻找起来，身边的桌子上有孤风刚刚放下的汤药和一些吃的东西，再往旁边放置的便是那根手杖。他将手杖攥到手里摩挲半天，杵在地上，借着一点力道使劲儿的站了起来。
已经恢复了一段时间，整个身体感觉还是像散了架一样，他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依靠在那根手杖上，一步一步挪到了房门口，倚靠在门框上，大口的喘息着，那颗心脏猛烈跳动着，像在刻意提醒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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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歆雨儿来过这里，那是她从囚禁室被放出来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用手拂过华寒月眼上的布条，禁不住掉下眼泪，“寒月哥哥……”
寒月拍了拍她的手腕，发觉那上面有深深的鞭痕，心下一紧，“对不起，雨儿，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了。”
“那也没有帮到你们。”她转身看到桌上的药品和食物，还有华寒月身上的衣服及被褥都是干净整洁的，明显是有人在细心的照顾着他，“我一直在担心没有人照顾你，看到你现在没事，我就放心了。”
华寒月只是点点头，一时无法解释孤风的突然归来和存在，所以只能缄默不语。
“你这么出来，不会有事吗？”
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华夫人，在前天离世了。”
“离世？”
“据大夫说是睡梦中心脏聚停，自然离世的……”她停下话语。
“如此，也算寿终正寝了。”
她道：“我道不尽然，是恶有恶报！”
虽然她的母亲与华夫人是结拜姐妹，但是那个姨母对她除了威逼利诱，似乎也并无太多温情可言，尤其经过华寒月、孤风一事，更让她痛恨悲愤。
“为何这么说？”
“听说她的两个眼珠不见了！”
“眼珠？”
“嗯！”她凑上前，神秘兮兮的说：“没有伤痕，也没有流血，就是凭空不见了……”
“凭空不见了？”华寒月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都说这是鬼来索命，是她生前恶事做尽，才有此报应！寒月哥哥你说奇不奇怪？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心脏骤停，肯定是被吓死的！”
看到华寒月的脸色变了，她忙道：“你莫管了，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怎么说，也算替你和孤风报仇了！”歆雨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寒月哥哥，你可听说过吗？”
“什么？”
“上次你托我打听孤风的葬身之地，从你这儿回去以后，我便让下面几个人去打听了当日孤风被扔尸的地方，他们费力打听并也找到了那个地方，但是……尸首却不见了。”
“当时，他们把他扔去了哪里？”
“据说是后山的乱坟坡里。”
“……”华寒月心头一紧，一阵心痛让他呼吸一滞。
“我已经让人在原处给他修了坟墓，虽然里面没有尸首，但是放了他平日最爱的一些东西，希望他可以就此瞑目……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看着气色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太多的华寒月，歆雨儿心中着实放心了许多。
如果此时此刻，说出孤风已经回来的消息，对她来说会不会过于惊吓了呢？华寒月心中暗忖。
“那，现在华府里面如何了？”
“三小姐几乎被吓傻了，关着房门，怎么也不敢出来。那个病怏怏的二少爷更是卧床不起……”
华寒月摇摇头，看来，父亲想要两全的梦想终是破灭了。想要名利与感情双收，想要儿女双全，最后却是支离破碎。世上之事哪有什么两全？不过是一个忠于和坚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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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怎么样？”不知道从哪里响起来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他的耳朵，而他已然非常熟悉这个声音，所以并未感到惊讶。
倘若此时旁边有别人，听到的可能只是一阵风声或是天上的鸟鸣，但是华寒月却可以清晰听明白那个声音，并与之交谈。
“眼睛看不见的感受如何？”这个听起来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的声音，此时的腔调里显得似乎格外幸灾乐祸。
“你似乎对此充满兴致……说实话，感觉并不怎么样。”华寒月和这个听上去没有性别之分的声音，就这样凭空交谈着。
“所以我来了。”声音说的恳切。
“你来了……”华寒月露出一抹苦笑：“真是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
“出了一点小意外……不然早就可以见面。”说到这里，那个声音听上去并不愉悦。
“你能偶尔出现，像这样和我说说话就已经很好了，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谢谢你出现。”华寒月仰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
他深吸一口气，能这样站在这里，感受着阳光照耀的温度，已是重生的感觉，真好。
“那一点怎么足够，远远不够。我来是要把你接走，此一遭，原本就是你要离开的节点了。”
华寒月笑着摇摇头：“呵呵，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你要接我去哪里呢？”
“唉……”声音的腔调充满悲哀，“这是我第六次来接你了，轮回转世，前世的记忆你早已不记得……只字片语也说不清楚，现在你只需要跟我走就好了。”
“虽然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不能走。”
那个声音有些掩饰不住的急迫：“你这是在拒绝吗？上一次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了吗？”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孤风没有死，不知道他还能够回来。所以，我去哪儿都是无所谓的。”
“那，现在呢？”
“现在，我哪儿也不能去。”
“因为他？”
华寒月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朝着声音的方向点点头，“对，有他在，我哪儿也不去。”
“呵呵，我真的很想知道，到最终，这种逆势的牵绊对一个人来说是幸运还是毒药……”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对于你的结局，我现在都快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了，这太令人期待了。”
“辅北君，你在说什么？”
“不要叫我的名字！”
“是你告诉我要叫这个名字啊。”
“那是我希望你通过这个名字，可以赶快醒来，可以回来。”声音在压抑之后，竟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你说，若你沉浸这其间不能醒来，就让我来找你，而现在，又是拒绝……你知道你流连在人间已经多久了吗？为何每一次都在拒绝？放弃掉一次次回归的机会，到现在还在说不？！。”
听到他的话，华寒月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地方被拨动了，心间起了片片涟漪，似乎有一个东西很快就要从他的心间生长出来，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东西又被他瞬间摁了回去。
“看来，你根本不想记得我是谁……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你属于哪里？！”
“辅北君！”
“你一定要让我强行将你唤回吗？”声音幽幽的问道，“看来，你的确需要唤回真身，恢复所有的记忆了……”
“你在说什么……”华寒月的脑海中断续的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画面中的人，是他又不像他，“……而，我是谁？”
“北极子悦！用不了多久，你的六生六世三千年的记忆全部都会慢慢回来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后悔今天对我说的话，还有包括你此前所有的决定！”那个声音由远至近，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个声音的温度，越是靠近越为炙热。
“无论如何，你最终都会跟我回去的，你与他最多不过这么久，用尽六世都修不来的果，注定你们永世不得聚首，如今这最后一世，用你这凡人的命压根儿渡不了你们之间劫！子悦啊，你的所有心思都会白费掉……”
“哈哈哈哈……”他狂笑着，声音伴着一股热浪般的温度，骤然停在他的面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你……停下！不要过来！”当他听到辅北喊出‘北极子悦’这个陌生名字的一瞬间，他浑身一凛。
连同着对方的声音和未可知的一切，让他第一次有了极为恐惧的感受。
“子悦，你不是已经叫出我的名字了吗？难道还没有想起我是谁吗？”声音有着一丝疯狂，并不打算就此停住。
“这个名字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可是只一次，你便记住了啊……”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已然靠在耳边，“不要着急，你很快就会想起来。”
“你停下……”
“除了你，所有人都渴望见到我，见到我的真容真身，唯独你，从以前到现在，都如此不在意，你就……这么不想在意我吗？”
“我相信你……”华寒月惊慌的后退几步，“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不，我是你的守护者。”
他来了。
华寒月心下一惊，手杖滑落在脚下，他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住，脚一软，身子向前晃动了一下，顺势倒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
而随着这个人的到来，那个虚妄的声音戛然而止。
寒月虽然看不到，但是来人的气息，让他的心头突然间一松，整颗心一下子安顿了下来。
“怎么起来了？”孤风一抬手，揽住他的腰。
“我不想回去躺着。”他觉得站着有些吃力，索性放心的将身体的重心全部靠向那个宽厚的胸膛。
“那我们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好不好。”那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
他点点头，有些不满：“你今天去买菜的时间太长了。”
“我以后会早点回来。”他的语气温柔缱绻，“你又不许我用来路不明的银子，只能顺便去卖个艺，赚一点。”
“好久没有见你练武了……”他有些疲倦，合上眼眸。
他伸出手将布条从他的脸上扯去，“我可以立刻为你寻得一双眼睛……”说完之后，又小心的盯着他的表情。
果然，华寒月瞬间变了脸色。
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愠色之后，孤风连忙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了，以你的性情定是不想伤害别人，以后不提就是。”
“虽不知你为何习修了法术，也不知修的是何种法术，但是我还想问你……那华府夫人之事，可是你……”
“她？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孤风整理了一下袖口，冷冷道，“如此死法对她已是宽恕了。”
“孤风，你要切记，害人之事绝不可做，知道了吗？”华寒月直起身子，不容反驳的模样让孤风心上一紧。
“前提是，没有人害你。”孤风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不喜欢你双手沾血……”
“没有谁值得我主动动手，我以后只照顾你就是。”孤风伸出手，抚揽着他身后几缕散落的长发。
在安抚下，他终于露出放心的表情，点点头，慢慢放松下来的身体继续倚靠向身边人，难得的片刻肆意。
他将脸靠过来，寒月已然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声，不自觉伸出手，尝试着去触碰他的脸。
“你要做什么？”声音温柔沉溺。
“我想摸摸看你的表情……”话还没说完，一直大手便拖过他的手，覆在那张微凉的脸庞上。
寒月笑了起来。
孤风失神的看着他的眸子，他的眼睛和失明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眸之上仿佛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是谁？”孤风语气一沉，他还是问了出来。
“你听到了？”一丝不安重新回到心头。
“我看到了。”孤风道。
感觉他一直在盯着自己，寒月知道这一次已经瞒不过他。
“胡说，眼睛没瞎的时候，我都没看见过他，你又怎能见得到？”
“他是鬼吗？还让人看不到。”孤风冷笑。
“他说与我是旧识，很久之前便相识。”
孤风追问：“他是什么时间出现的？”
“你离开之后。”华寒月歪头想了想，“告诉我你去华府的也是他。与他相识相谈，好像都存在于梦境或是虚幻之间，他可以与我时时说话，像一个真正的朋友，偶尔不为人知的心事也可以与他共享。”
“北极子悦是谁……”当孤风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颤动了一下。
“是上一世的我。”华寒月笑着摇摇头，“听起来是不是像一个故事一样？”
“不是故事呢。”
“嗯？”
“北极……四辅。”孤风的目光垂下，有了些许默然。
寒月看向一旁，知道他近在咫尺，“孤风，自你离开之后，他告诉我只要放弃了此生的自己，随他回去，你便可以回来。”
“当时你要随他去哪儿？”
“不知道，但是，只要你能回来，我去哪里都可以。”
孤风看着那双茫然、布满雾气的眼睛，一阵心悸，“记住，无论怎样，只要你一直在，多远我都回得来。”
下一秒，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反之，如果你不在，我定会找不到回来的方向……”
华寒月一时无法言语，只得环抱住他。
明明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里含上了泪光，雾气竟在霎那间全部散开，透过那晶亮，孤风如愿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而后听到他一字一句回应说：“我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