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吐蕃往事
封常清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指着吐蕃的沙盘说：
“云归，吐蕃国从来就是狼子野心，盘踞在这高原之上，窥探我大唐疆土，虎视眈眈。贞观十四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带去了粮食、种子、农具、铁器制作的工艺，促进了他们的发展，但是，他们不知图报，吃饱饭的牧民、农人，拿起了武器，成为了我大唐最难缠的敌人，自赤德祖赞成为吐蕃赞普一来，征伐不断，大唐与吐蕃数十次边境交锋，虽然屡有胜绩，但并没有取得太大的便宜，仅有的一次就是高仙芝将军主动出击，攻下小勃律，哪一年这把军刀喝饱了吐蕃人的鲜血！我军行军百里，穿过葱岭，到达小勃律，万名将士苦战两月，一路捷报连连，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最后活捉小勃律王和吐蕃公主，将士们士气高涨。”
李云归若有所思，看着沙盘，指着大勃律的地方，疑惑的道：
“高将军当年既然拿下了小勃律，而且伤亡不大，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大勃律国？这可是绝佳的机会！”
封常清微微苦笑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
封常清看了眼李云归，似乎心不在焉，走了神，在思考什么，但是马上又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出征前，你父亲曾经嘱咐过高将军和我，说，如果小勃律攻打的不顺利，或者突然发生不可揣度的奇怪的事情，千万不要深入，立刻撤军。你应该接触过高将军，他虽然谦和但骨子里有着高傲，你父亲虽然反复叮嘱我们，但是高将军和我也只是听之任之，并不放在心上。”
李云归小时候见过高仙芝，高将军高大威猛，身着青袍紫衣，浓眉长须，眼眸中满是智慧，深不可测。
“我父亲怎会有这种提醒？他去过吐蕃？而且高将军出征之前肯定成竹在胸，父亲这般言语有些丧了军威了”
“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得，但是这都是私底下的言语，高将军也没有发作，至于你父亲为何这般说，我们当时也不知道，但是你父亲是去过吐蕃的，你的姑姑远嫁吐蕃时，你父亲就是送亲使之一”
“我还有个姑姑？我怎么完全没听说过？”
“这也是一段伤心的过往，你可知道，你姑姑就是金城公主！”
“金城公主？我姑姑怎么可能是金城公主！”
“千真万确！长安二年，唐军大败吐蕃，吐蕃前来和亲，先皇中宗刚即位不久，为稳定边境局势，效仿文成公主远嫁吐蕃，你姑姑从小又被中宗收为养女，所以她是最佳人选。景龙四年，年仅十二岁的金城公主便踏上了文成公主赴蕃的道路。你父亲一路相随，回来后就留在了安西，再没回过长安。”
“十二岁？十二岁就远赴那苦寒之地！而且从中宗开始到现在，大唐和吐蕃的战争就没有停止过，一边是生养的父母，一边是自己的夫君，每当战争开始的时候，姑姑内心是怎样的煎熬？”
“是啊，你姑姑金城公主在吐蕃生活了三十年，开元二十八年，去世。你父亲自从送别金城公主回来后再没入过吐蕃，对那里的情况也是只字未提。但是他的话一句也没说错，直到后来我们企图攻打大勃律的时候，我和高将军才意识到。”
李云归虽然很想知道姑姑金城公主的一些情况，但是还是忍住了，安静的听封常清讲。
“当时军中士气高涨，李嗣业将军更是在此战中发挥了陌刀兵的强大作用，信心满满，想一鼓拿下大勃律，彻底断了吐蕃北上的通道，保安西境内的百年安定，此战一旦功成，将是历史性的战役，指挥参与的将军将名垂青史，这对于高将军和我们来说是巨大的诱惑，李嗣业主动请缨作为先锋部队，高将军当场准予。翌日，八千人浩浩荡荡往大勃律进发，但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挡住了去路，当时是六月光景，抬头望去可以看到山顶上皑皑的白雪，去大勃律的唯一的路就是翻过这高山。高将军一声令下，大军沿着山路上山，行了一日，日落西城，山色变得朦胧，军队安营扎寨休息一晚，待明日再出发。军士们埋锅造饭，各自休息，我也读了一卷兵法休息，至午夜时分，气温骤降，这本是西北地区固有的天气特色，昼夜温差大，军中自有准备，军士拿出厚厚的毛毯盖上，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突然气温升高，地上如火烤，根本无法入睡，我出帐篷，见各营将士皆是如此，甚是奇怪。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气温又骤降至寒冬，如此反反复复，奇怪更甚。我至高将军帐中去商议，李嗣业将军早已经在了，我们三人皆不知是何怪事，只能勉强解释是当地的气候特殊。”
李云归也觉得可能是当地的气候原因，冷暖交替频繁。
“后来呢？”
“后来，时辰官来报，昨日制定的行军开拔时间早已经过了，但是天还未曾亮，此时，时辰早已经过了辰时，起初我们都觉得是时辰官汇报有误，但是有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天色还是漆黑如夜，我感觉到了不一般，想起了你父亲说过的话，我看出高将军似乎也意识到了，但是不甘心，李嗣业将军更是不以为然，建议高将军不必管这怪事，此时拔营继续往前走，高将军犹豫了片刻也就答应了。大军拔营继续走，李嗣业将军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山腰中似有火光，叫斥候去刺探，回报山腰有一石洞，洞中有亮光，似乎是通向山的另一边，洞很宽可容七八人同时通行，李嗣业异常兴奋，觉得完全可以让大军从洞中通行，我觉得很冒险，坚决反对，但李嗣业将军认为这是难得机会，最后，高将军令李嗣业将军带二百陌刀兵进洞一探究竟，我执意跟随，想有个照应。”
李云归眉头紧锁，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封常清则显得不愿回忆这过往一般，满脸痛苦。
“我真希望一辈子不再去想这件事情，但是我今天要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李云归微微点点头
“我和李嗣业将军来到洞口，果然如斥候说的一般，洞异常的宽阔，进洞之后更是宽阔异常，洞中不知从何出发来的光，让山洞显得格外的亮，我们往亮光的地方走去，渐渐的，洞壁两侧已不似洞口般粗糙不堪，有打磨过的痕迹，非常的光滑，再往洞中去，洞壁一出现大大小小的佛像，栩栩如生，但不是中原的佛像一样，阔面大耳，玉润慈悲，而是面容俊俏，高鼻朱唇，但盘坐莲花之上，我虽然不懂佛法，但是却认得这些人物是佛门中人，但是越往里走发现佛像越显得狰狞，似魔鬼一般，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甚至有的已经是各种魔怪牲畜，最后都不知道是也不是佛门中人了，最后，我们到了一个巨大的空地处，那面积似乎是把这山已经掏空了一般，这时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看到的亮光是从这个地方发出来的，空地的中心有一口大井，井中发出血红的光芒，空地的四周围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佛像，佛像身上有着悠悠的蓝光，如月光，又如流水，慢慢的从佛像中倾泻下来，流出到了井口里。”
“那是什么？”李云归急切的问？
“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感觉无比的惊奇，一是对这如此庞大的佛像工程感到惊奇，二是对这无法言语的感觉感到惊奇，自从我们进来之后，都感觉身体的血似乎在燃烧，同时有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凉的感觉，就像这口井一样，里面是火焰，外面却是如月光般的流水。但是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通向另一边的洞口，我下令，继续通过空地往洞的另一边走，可是没走几步，就听得一声凄惨的叫声，回头一看，是一名陌刀兵按耐不住，经过井口的时候，想靠近去看一眼，但是，看上一眼后就没法挪动步子了，看着看着惊叫一声，直接跌落到了井里面，走在后面的陌刀兵想去救他，但是哪里来得及，伸手去拉，拉了个空，反而自己也看到了井里的画面，眼睛无法再挪开，他看到井中的自己，身着将军铠甲，指挥着千军万马，铩羽四方，君王为他斟酒赐饮，歌舞美姬环绕身旁，酥胸玉足勾人心扉，他看着看着不由的笑了，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嘻嘻哈哈的爬到了井中。忽然间，井中沸腾了，红光冲天，井中发出阵阵嘶吼，犹如虎啸龙吟，又如老牛嘶鸣，毒蛇吐信。井中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还冒着热气，但是我看到士兵们似乎并不感到害怕，一个一个使劲的往井口凑，然后皆被井里的东西吸引住，有的喜至癫狂，有的悲鸣哀嚎，皆毫不犹豫的投入到井中，我也感觉到一个声音在诱惑自己，如女人在耳边细语一般，轻语如丝，口吐如兰，不停的呼唤：‘来吧，来吧，你累了，好好的在我身边躺下，用我的身体融化你，温暖你’不自觉的，便一步步往井口走去，眼看着就要达到井口了，但是我突然想起了你父亲对我说的话，如果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赶紧撤回来，于是我拔出短刀，狠狠扎向自己的手臂，一整剧痛传遍全身，耳畔也传来了佛经妙语，瞬间恢复了神志，怕再被迷惑，不敢往井里看，而身边的李嗣业将军已经开始癫狂，发出阵阵狂笑，一条腿已经他进了井里，我挥起短刀，用刀柄将李将军砸晕，背起李将军头也不回的往外跑，片刻便到了洞口，而逃出来的就只有我和李嗣业将军两个人，见到高将军的时候，他们已经扎好营寨，在洞口等了整整一天了，但是我感觉我们前前后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我赶忙禀报了高将军，放弃了攻打大勃律的念头，即刻撤军，结果一出这无名山，天便突然变亮，太阳高挂头顶，已是午时。”
李云归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说实话，如果这件事不是出自封将军口，李云归半个字也不会信，但是此时，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们回来之后，将此事告诉你父亲，你父亲只是叹气，并不想多说什么，不管我们怎么追问，他半个字也不说”
“这是为何？”
“也许他有他的难言之隐，我今天跟你讲这么多，其实也是我心中的顾虑，我不知道我的决定对不对，如果让你效仿你父亲，出入吐蕃境内，会不会让你走上不归路。”
李云归心中感动，但是心中豪情不减
“我是我父亲的儿子，父亲能做到的儿子也能做到！即使是刀山火海，也该去闯一闯，至于您说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我避而远之便可，大丈夫怎可为神怪故事放弃报效国家，我怕传出去被人耻笑！”
封常清叹了口气，顿时也觉得自己迂腐了，如果站着自己面前的不是李云归，可能不会这么多虑，但是为将者怎么能有公私之分呢，于是便站起身来，军姿而立。
“好，李云归听令，明日寅时率你部九百人，向吐蕃本部进发，任务，滋扰敌军后方大营，越乱越好，见机行事，遇任何事，不必报与节度使，全权由你调度指挥”
李云归满脸兴奋
“喏”
“你可知为何此项任务由你和九百新兵执行？”
“因为封将军信任，大唐信任！李云归与九百将士必以死相报！”
“错！你给我记住，在进入到吐蕃境内之前，一切行动隐蔽，用你和新兵就是要让敌人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把新兵派上战场，更不会想到我将战场安排在他们吐蕃。吐蕃人会时时刻刻盯着我们主力部队的动向，但是他们会忽略新兵。所以，牢牢记住这一点，出奇制胜，这是关键！如若成功，我要让吐蕃这八万人有去无回！”封常清微微一笑，脸上也出现一丝的兴奋，他感觉到，李云归身上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喏，出奇制胜，云归牢记”李云归此时才真正明白封常清的意图，顿时又对封常清多了几分佩服。
封常清点点头
“去吧，去看看你父亲，我想他肯定会有事情交代”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