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提亲
李文能看着李文定和黄秀兰，无奈说道：
“我一没文化，二是现在成了残疾，去武装部能做什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说实话，当初我被炸弹炸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再发现自已的手臂已经不在，我当时真的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我想：我这辈子完了，还不如让炸弹直接炸死算球，好歹还落个烈士的名声。”
他的眼角湿润起来，接着说道：“但是，我看见周围的病床上到处都是伤员，有的眼睛瞎了，有的腿被炸断，还有的双手都不见了……那情形真叫一个惨！但他们都没有哭天抹地，有人甚至还在商量着说：‘既然已经残废了，回去后一定不让政府为难，不给国家带来负担’。”
李文定和黄秀兰听着有些感动。
黄秀兰动情说道：“愣子，听你这么说，嫂子理解你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哥都尊重和支持你。”
她的心里已经释然，莞尔一笑说道：“不去县城也行，就在这边离家近，有什么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李文能点点头，说道：“行！”
这时，刘术清和李老根闻讯赶了过来。
刚进院门，刘术清便大声叫道：“二愣子！二愣子！”
李文定听到他的声音，便赶紧走出门来：
“刘叔，二叔，你们来了？愣子在屋头。”
李文能见是他俩，忙将喜子放下，喊道：
“二叔，刘叔。”说着便欲起身。
刘术清忙上前几步，按住他的肩膀，说道：
“你不用起身，坐着说就行。”
李文能笑着将他的手轻轻拨开，嘴里说道：
“我真没事！断只手而已，庄稼人哪有那么娇气。”
李老根看着他空荡荡的袖口，说道：“二愣子，你……”
一时间，他心里有些难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李文能看着他，正色说道：
“二叔，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担心我会想不开。我不后悔，真的，一点都没后悔，和那些瞎眼断腿的相比，我幸运多了。至少，我的眼睛还看得到东西，我的腿还能正常走路。少只手也没关系，我还有一只可以干活，不会让自己饿肚皮的。”
他笑着，扬起右手用力挥了挥。
刘术清见他似已真的心无芥蒂，便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你能这么想，叔很欣慰，毕竟，能活着回来就算是老天爷垂怜了。”
李文能点点头，说道：
“刘叔，二叔，要不陪我出去转转？我见家乡变化这么大，迫切想出去看下。”
“走吧。”刘术清说。
见三人已走出门去，李文定连忙对黄秀兰说道：
“你赶快将那只母鸡杀了炖汤给愣子补补身子，另外再多整两个菜，呆会叫二叔和刘叔在我家吃饭。喜子，你等下去把牙子也叫来。”说完，他便匆忙追赶李文能三人去了。
“母鸡得留着下蛋，将它杀了你下吗？”黄秀兰没好气地大声说道。
“我下就我下！老子管球它那么多，先炖了再说。”门外李文定的声音隐隐传来。
黄秀兰“吭哧”一声笑道：“你下？下你妈脚脚。”
她左手拿着碗打算用来接鸡血，右手提着菜刀走向鸡舍。左边鸡笼里的几只公鸡以为她来喂食，扑腾着翅膀“咯咯”叫了起来。
“叫什么叫！死鸡，喂这么长时间光知道叫唤也不长个。”黄秀兰嘴里嘟嚷着，手伸向右边的鸡舍。
“喜子，过来帮妈逮住鸡脚。”她高声喊道。
沙坝头。
蓝天白云下，李文能看着一望无垠的绿油油的稻田，还有身边汨汨流水的堰道，感叹说道：
“变化真大！当初填沙时的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他的眼前闪过一道道熟悉的身影，人影中，柱子脸上淌着汗水，少履蹒跚向他走来……
“刘叔，柱子哥他……您？”看着刘术清，李文能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我没事，想开了。”刘术清微微摇头，说道：“柱子已经走了，我相信他是笑着走的，走得无怨无悔。”
李文能郑重说道：“为国赴死，死而无怨，也无悔！”
他想起在硝烟四起，炮火肆虐的战场，前面的人一排排倒下，后面的又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死，每个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但若以己之身，能够捍卫祖国和民族的尊严，能够换来亲人的平安与安宁，纵然一死又有何惧？
沉默半晌，刘术清忽然说道：“我打算为柱子修一座衣冠冢，哪天得空，你和你哥帮我下，我一人可干不了。”
李文能点点头，说道：“但愿柱子哥能魂归故里吧。”
李文定这时走了过来。
“哥，我家地在哪里？我想去看看。”李文能说道。
“走吧，就在前面不远。”
四人沿着田埂慢慢走着，田埂边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和花香。
“到了，就是这儿。”李文定指着面前的田地说道。
微风轻拂，地里的稻子缓缓摆动着腰肢，似在轻声低语。
李文能俯下身去，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真香！”
……
“刘叔，今天高兴，咋个都要多整一囗。”李文定脸色潮红，喷着满嘴的酒气说道。
刘术清用手紧紧捂住杯口，他的脸红得像关公，脑袋有些发胀，嘴里含糊说道：“给你二叔倒，叔真的不能再喝了。”
李老根笑吟吟地看着李文定说道：“别劝他了，他的酒量真不行，再喝就趴下了。”
李文能也劝道：“哥，二叔说得对，不能再让刘叔再喝了。”
“我来时听人讲，宋部长要结婚了，”李文能语气一转说道：“我看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走一趟。”
“哪个宋部长？认都认球不到，去干吗？”李文定说。
“宋部长就是宋德波，他从部队转业后就在富林镇武装部当部长。”李文能解释道。
“宋德波？他和谁结婚？”刘术清忙问道。
“还会有谁？当然是赵雪。”
“有情人终成眷属！”刘术清感叹说道：“去，必须去！人家帮了我们天大的忙，不去哪行？”
李老根点点头说道：“是该去，二愣子，你知道他们哪天办吗？”
“后天。我寻思宋部长是咱们村的大恩人，于情于理都该去，在听到这事后我特意去找人打听过。”
“二愣子这事办得不错，”刘术清夸赞着说道：“如果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以后见到宋连长我怕是老脸无光，无颜以对了。”他叫惯了宋连长，一时还改不过口来。
“说到结婚，我倒是有个想法。”他看着李文定说道：“二楞子也不小了，该考虑成家立业了。”
李文能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哪家姑娘能看得起一个残废？”
“愣子，嫂子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残了咋啦？残了也是为国残的，残得光荣！”黄秀兰不满说道。
李文能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李文定却眼睛一亮说道：“刘叔，您说的是哪家姑娘？人咋样？”
李老根心里隐隐有种猜测。只听刘术清说道：
“娟子。这孩子不错，人不仅长得好看，心地也很善良。”
“这个更不行，她可是柱子哥的未婚妻！”李文能急忙说道。
“可惜你柱子哥没这福气！”刘术清叹气说道：“你听叔的准没错，此事就这么定了，哪天我亲自上门去给你提亲。”
“这事若成了，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李老根笑着说道。
李文能刚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黄秀兰打断：“愣子，你什么都不用说，等刘叔有空，嫂子备上彩礼和他一起去提亲。”
“就怕人家嫌弃咱。”李文能无奈说道。
“娟子不是这种人，我了解她。”刘术清说道。
“就怕她父母不同意。”李老根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怕什么！现在是新社会，讲究婚姻自由，只要娟子自己愿意，她爹妈也不能强硬干涉。”黄秀兰粗黑的眉头一皱说道。
“刘叔，要不明天就去。”李文定趁热打铁说道。
刘术清想了想说：“我原本打算明天就开始筹化柱子衣冠冢的事，不过可以缓两天，反正也不急。行，明天我就去办这件事。”
“那就辛苦您了刘叔，明天我和你一同去。”
……
次日，一大早黄秀兰兜里揣着三元钱，背着一小袋小麦和一些玉米来到刘术清家。
二人来到娟子家，见只有娟子和她父亲在家。刘术清说明来意，并将李文能的情况详细说了一番。娟子的父亲一听说李文能断了一只手，心里有些不乐意，便假意推诿道：
“亲家(二人以前一直这样称呼)，你看娟子娘也不在家，这事我一人也作不了主，你看……？”他脸上露出付很为难的表情。
娟子没好气看他一眼说道：“我妈不在？她在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你不就嫌弃人家现在废了只手吗？”
“我就嫌弃了，咋的？他一残废，你嫁过去侍候他？去喝西北风吗？”
黄秀兰眉毛一竖，刚欲说话，却听娟子提高声音说道：
“我就侍候他，我乐意！他和柱子哥都是了不起的人，残了也是为了国家而残，值得尊重！”
见父女俩越说越僵，似要吵起来，刘术清忙劝道：“娟子，你少说两句。”
娟子赌气扭身回到自己屋里。
刘术清又说道：“亲家，你担心娟子嫁过去吃苦受累，这我理解。可你知道吗，二愣子现在是公家人吃公家饭了，他马上就要去镇冶安室上班了。”
“当真？”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小子还真‘愣’，听说县里让他去武装部工作他不愿意去，非要到这边来，也不知他心里是咋想的。刘术清笑着说道。
“他这个‘二愣子’的外号还真不是乱叫的，脑壳没问题吧？”
“不仅没问题，相反精明得很。”刘术清说道。
“如果此事当真，这婚事倒可以商量。干脆这样，等娟子娘回来我和她说说，听听她的意见如何？”
“和我说什么？”娟子娘恰在这时走进屋来。
“亲家，你来了？这位大嫂是……？”
刘术清点点头，说道：“她是我们村李文定村长的媳妇，叫黄秀兰。”
听刘术清再次说明来意，娟子娘快一笑说道：
“我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只要她没意见，我没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