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衡性约束的论点
均势理论认为,在全球无政府状态之中,国家利益包括追求长期生存概率的最大化,因此国家会通过自身能力建设(内部平衡)或者与他国力量结盟(外部平衡)的手段来遏制力量的高度集中(霸主)。霸主诞生的可能性越大,各国采取平衡手段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顾名思义,领先国家就是潜在的霸权威胁,所以领先者必须时刻警惕,避免自己的行为招致其他强国的制衡,不管领先者自己是否有追求霸权的意识。
“制衡”是一种任何领先国家都必须留意的约束,因为它有可能改变物质能力在体系内的配比。根据制衡的理论,约束产生的来源,是体系本身创造平衡的不可抗力,其方式或者是通过增加一个单一国家的力量,直至它足以与霸主抗衡;或者是通过军事联盟,抑或通过国家间的协调,使其力量整合到大致与霸主相称。“制衡”利用或试图积累现实的资源、增强实际能力,以匹敌、妨碍或阻止另一个国家利用这样的力量来增进其安全利益。如克里斯托弗·莱恩(Christopher Layne)指出的:“平衡的概念表达的是添加砝码的意识,具体来说,就是能够产生足够的物质实力,以便匹敌——或者抵消——一个潜在或实际的霸主的力量。”
“制衡”的约束尽管强效,但它是在霸权环境下的被动反制。对均势理论的应用经常算不上严格,但它主要的内涵都是指向现实的或者潜在的霸主。可以肯定的是,约束出现在特定国家间的特定关系中,并经常与特殊的利益冲突纠缠在一起,但是,它从本质上来说仍然是系统性的。“制衡”是体系为阻碍力量集中而采取的行动。并且,此类行动在现实或者潜在的霸主缺席的状况下并不会发生。它遵循这样的原理,“平衡是大国关系中的现象,因为只有大国能够防止它们当中的一个获得地缘政治的优势”。
现实主义重视审慎和克制,而“制衡”正是这一标志性态度的一种理论来源,而它在非现实主义学者的著作中也占据显要位置。现实主义者警告说,如果决策者忽略了制衡,可能就会在国内事务、意识形态以及心理偏向的驱动下,发动弄巧成拙的外交政策变革。在指导决策者如何于诱惑面前保持克制时,现实主义者一般主张,即使制衡的可能性在政策制定者看来并不明显,但它始终蕴含在所有的国际体系中。他们强调,永恒不变的大国政治悲剧,恰恰就是在当决策者自以为可以忽略制衡的约束时,他们最可能鼓起勇气实施过于雄心勃勃的外交政策。
鉴于该论点拥有延续数百年的理论背景,也就难怪当1991年苏联解体、力量迅速向美国转移的时候,现实主义者和其他学者都努力去接纳它。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评论家都提醒说,世界体系从两极向他们预计的暂时性的单极时刻转变,这种转变已经触发了国际体系的制衡。即使国际体系的这一“时刻”已经延续到了21世纪,学者们仍继续相信制衡正处在酝酿中。因此,莱恩才会警告说:“伊拉克战争可能会被视为一个关键的地缘政治事件,预示着针对美国的重大的反霸权平衡行动的开始。”
这种信心是毫无根据的。在本章中,我们对制衡性约束论点的考察,都是建立在对它最有利条件的基础上:我们假设,除了均势理论的那些固定核心变量外,自权力政治全盛时期的18世纪以来国际政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由此,我们就抛开所有可能妨碍平衡实现的国际政治变化,包括核威慑、民主的扩展、全球化,以及领土征服收益的下降。即便如此,制衡动力的再度产生仍然是极其不可能的。也就是说,驱动均势理论的变量在当下的配置使得平衡性约束难以实现,同样也会导致约束无效。
在这些变量当中,最主要的是物质能力的分配。在接下来的几个小节里,我们会检验当前物质能力的单极状态,表明它会使平衡性约束无效。同时,我们将通过考察中国的经济增长、军事项目和战略行为,来评估我们观点的正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