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雍正爷这样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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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少年意气

那记忆中的每一个人,她们都还安好吗?

那个此刻在江南小城倚门远眺的姑娘,她还好吗?我很想念她。我多么希望能与那个美丽的姑娘重新相拥。然后我们流泪,微笑,重叙别后情怀,消除往日那无心的误会。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物是人非,美梦难再。是的,除了在梦中,真实的人生哪能一切都顺心遂意呢?我们只能无奈地接受它的不完美,背负各自的行囊默默前行。

第二天是个阴天。

下午我在颖河边散步,顺着河岸走了很久。天色阴沉,我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雍正爷一连两三天,都没有给我捎来只字片语。我曾以为,如果我身在紫禁城那四方墙内,明知与他只有几墙之隔,我却要成旬上月地见不着他,我整个人可能不会存在太久。如今我走出了那四方之地,住在这个风景优美,一人“独大”的碧海山庄,可是我看不到他,听不到他,白天黑夜,我都没有来自他的任何消息。我还是住在那个熟悉的监狱里,与四面铁窗,寂然相对。

他知道我在思念他吗?

在那红墙蓝瓦、巍然耸立的紫禁城里,那个被内官宫人簇拥着的人,他是否知道,离开他的每一分一秒,对我而言都过得不是那么容易?他一定是知道的吧。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我知道,我要遵守我为自己定下的规矩,我必须自己找寻度过这一分一秒的办法。我得尽力去填满它,不让自己对他的思念,把这一分一秒拉得更长。

早晨起来,我与许姑姑一起整理弘旺上学所需的一应事宜,时间似乎还容易打发一些。送弘旺坐上马车出了门,我就回头去看诺如,她大约还有一个时辰才会起床。于是我走进书房,准备看一会儿书,写几个字练练手。

书在眼前摆着,字在纸上飘着,却无法印入我的大脑,形成确切的含义。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心中有事的时候,任何文字都可能刺激到自己。我心中略有刺痛,匆匆放下了那本书。

诺如醒了,我便去陪她。这个可爱的小精灵,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欢乐。我们在花园里走,她一步一动,蹦蹦跳跳地走在我的前面。一转眼,她揪下了一朵秋水仙,欣喜地跑来给我,让我戴在鬓边。我微笑着接受了。我的态度鼓励了她,小人儿开心地跑去摘了很多野花给我。于是,我很快就戴了一头五颜六色的花。

周嬷嬷看到我们的时候,神情不满地对诺如说,

“郡主,这些花儿原本都好好地开在了地里,还可以开很久。您摘下给福晋戴,就算再美,不过半日就谢了。还是应该让他们开在原处的好。您得学着爱惜事物体。”

诺如拉住我的手,小脸红了。

我笑着对小人儿说,“宝儿,嬷嬷说得对。咱下回不摘了,好不好?”

诺如眨着眼睛说好。周嬷嬷看看我们,满意地走开了。

过了半刻,我朝镜子里照了照,野花似乎不够鲜艳了,我去取了一点水,用手指沾着,淋湿在那些花瓣上。诺如很高兴地过来瞧,她用胖乎乎的小手,捧了盆中的水,往我头上撒去,看着我躲避不及的样子,她咯咯大笑。

我一转眼看见,周嬷嬷又出现在门口,她张望了我们一眼,欲言又止。我朝诺如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个小鬼灵精,转头看了看周嬷嬷,学着我嘘声,眼里溢满了笑意。

混了半天,才到半上午的时分。

那位爷现在应该已经下朝了吧?他会步伐生风地走到御书房里,开始每天的工作了吧。谁会替他磨墨?谁会帮他添茶?谁人又会去整理书架?那都会是一些我不认识也不熟悉的人了吧。不知道苏公公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向其中的某位宫人竖起拇指,称赞她做得好?

我的眼前,再一次浮现他从奏折里抬眼看我,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如今想来,他的目光中几多亲昵,几多眷恋。只可惜当时的阿诺不懂。她看不明白他望着她的眼神。后来,直到她历经生死劫难,经年累月,终于又能回到她爱的人身边,终于能够看明白的时候,却已错失了青春那动人的光华。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从前那些闪亮的日子,是多么让人留恋,又是多么容易弃我而去。

周嬷嬷和彩虹各自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是的,到了给诺如加餐的时候了。

我请她们照应诺如,走出门去。

我缓慢地推开了北面屋子的门,向门槛内,慎重地落下了一个脚印。我打开窗户,让阳光和风透进来,换掉屋内沉闷的气息。然后,我拿起抹布,细细地擦拭着桌椅。我将书架上的书籍慢慢整理了一遍,将桌上的每个摆件都擦抹光亮。我将地板上的些许浮灰轻轻扫去,露出地板原本光洁的样子。

靠窗的地上,贵妃娘娘与阿诺正在那副油画中,温柔地看着彼此。她们欣喜地将双手交叉放在诺如曾经呆过的那个地方。她们的欣喜是对的,诺如真的是如此完美的一个孩子。她聪敏,懂事,乖巧,快乐。任何可以形容小女孩儿的美好词汇,似乎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也许是因为,上天垂怜她的母亲不能陪她,所以额外地在其他方面慷概相赠。

一缕阳光从窗口射入,照在阿诺的脸上,我几乎看不清她的脸。我试着回忆,自己跪在贵妃身前的记忆和当时的感受。一切似乎那么遥远,也不过才匆匆数年而已。

做完了所有可做的事,还不到午饭时间。

原来,我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一个“富贵闲人”。想起既往的日子,自己现在估计是在门诊奋笔疾书,手挥目送,忙得恐怕连站起来去洗手间的功夫都没有。很多人都渴望实现所谓的财务自由。可是,实现了财务自由,从某种程度上,难道不也是被生活摘出了那个原本可以享受不少乐趣的让人忙碌却又兴奋的小龛吗?

可能我生来就是需要忙碌的那种人。以前在御前当差的时候,一切都是围着那位爷转,眼里心里全都是他,时间过起来特别快。而且,我并不觉得我的时间是被自己浪费了。因为我的付出,虽然起因于我自身的情感需要,但其终点却是致力于照顾好雍正爷。如果他因此而更加专注于他想要做的事,我的时间便也有了额外的价值。无论后人认为他对这个国家是有功还是有过,他至少没有让它动荡不安。宝亲王还以他的世界作为基础,实现了那空前的历史盛世,不是吗。所以,我的付出虽然是为了我自己,从客观上也勉强可以说是利国利民呀。

想到这里,我不竟有些失笑。看来,升华自己的行为,寻求人生意义,无论在哪个人生阶段,都是不由自主几乎按耐不住的一件事。

我在前厅遇见许姑姑,她朝我微微行礼,说可以让侍女定期去打扫北屋。我笑着,再一次回绝了她的好意。整理屋子是我的乐趣之一,也是我目前可以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我还没有想那么快就把这一机会拱手让人。

我们正说着话,穆特布进来向我请安,我请他不必多礼。他微微欠身立在我的面前,并未离开。看他的样子,又不象是有事要回。

终于,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万岁爷好吗?”

“圣躬安。”他立即抱拳回道。

我想了想,朝他笑笑,一时无话。站了一会子,可能见我并无动静,他告退了。

许姑姑于是招呼我到桌前吃饭。我拉着她一起坐下。菜肴精美,可我没有什么胃口。我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去看诺如。

小人儿胃口很好,即使上午吃过了一顿点心,午餐也吃得很不错。看着她那美丽的小脸蛋,我对她的饭量稍微感到一丝不安。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她圆滚滚的小肚子。据说,儿童时期的肥胖与长大之后的过重,有着紧密的联系。但是,我忍住了没说话。周嬷嬷和彩虹身受贵妃娘娘的大恩和重托,肯定希望将诺如喂养得越壮实越好,不要再重蹈贵妃其他孩子的覆辙。也许我可以做的,便是让她将这些吃下去的多余热量尽快消耗掉吧。

于是下午的时候,等诺如午睡起床后,我便带着她去草地上好好地撒开腿跑了跑。阳光,微风,青草,我自己的心情似乎也愉快了一些。

是啊,不管是三天还是五天,他最终总会想到我,总会给我消息的,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那将会是在哪一个时刻,但是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我不必为此担心。那么,在来自他的消息到达之前,那些等待的分分秒秒,也许会让这一切更加值得记忆和回味吧?他总归会回来看我的。

我对着夕阳的余晖,默默地告诉我自己,坚持等下去。数这每一分,每一秒。

我回到山庄里的时候,有侍女来回我,弘旺阿哥已经回来,进了他自己的屋子。

来人说,“贝子爷脸色不太好,也不让奴婢进屋去服侍他。”

脸色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我想起早晨给他带的那些切碎的水果。不知道是不是日里放久了,他吃了肠胃不适?我走到弘旺房门前,敲门问他,

“弘旺,额娘听说你不舒服,怎么了?”

他没有回应。我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应。我紧张起来,是不是腹泻脱水?难道他昏过去了?我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道,

“弘旺,额娘进来了。”

我拿手推了推门,发现门被他从里面栓上了。屋内寂静,没有回话的声音。

我着急起来,用了一点力量拍打着门板。

“弘旺,你怎么了,你能听见吗?你睡了吗?弘旺,弘旺!”

许姑姑,周嬷嬷和彩虹都被我的声音吸引了过来,围在我身边。我心慌意乱,转头对她们说,快去请穆侍卫过来,我要他带人将弘旺的门撞开。

哗啦一声,青色木门被人从屋内拉开。弘旺站在门里,垂着头。

我欣喜地迎上前去,“弘旺,你醒啦?吵醒你了。额娘是担心----”

他冷冷地打断了我的话,

“福晋,您叫错名字了,所以请原谅在下方才不便回话。”

他低声冷到,“弘旺不是我的名字。从今日起,您应该称呼我现如今的大名‘菩萨保’。您叫我阿保好了。”他扯起嘴角,微笑了一下。

我心中一惊,盯住他垂下的脸。

“谁敢这么叫你?!额娘一定替你去教训他,额娘去找你皇阿玛说!”

说话间,我突然心慌气喘起来。

“福晋,您糊涂了么?是谁赐给在下这么个好名字,您难道不知情么?”他抬眼直视我。

我被面前这位小小少年,脸上那双冷冽的眼,竟然迫得垂下了眼帘。

周嬷嬷在一旁喝到,“贝子爷,您好大的胆子----”

我回头制止了她。

“嬷嬷,我们母子之间说话,本就无需顾忌。请您三人退下,给我们一点时间。多谢。”

大约我从来不曾这样厉声说话,周嬷嬷似乎愣了一下。我向许姑姑示意,然后平静地看着周嬷嬷。她们几人默默退下了。

我回头去看弘旺。他面色胀红,双目晶亮,眼中似有泪意。

我看着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

砰地一声,他大力关上了门,然后铛地一下插上了门闩。

终于,隐藏于弘旺心中的愤怒,冒出了一些苗头来。一阵心酸在我心头荡开,同时又觉得,似乎有几分类似欣喜的感受。

在我印象中,这是弘旺第一次喜怒形于色。

我回到屋内,苦苦思索为什么,弘旺的愤怒会在沉默了这么多年之后,苏醒抬头。雍正爷对弘旺,一贯是威严中带着少许关怀,虽然不如那位爷对宝亲王那样如瞳仁一般地钟爱,但似乎也不比对待他其他的皇子公主要差。去年雍正爷还刚刚封赏了弘旺贝子爵位。弘旺的吃穿用度,也一律与那些其他皇子公主相同。据说这些年来,即使我不在这里的日子,情况基本上也是如此。如此说来,是有人现在想要旧事重提,来挑拨离间了?

会是谁这么无聊呢,想要引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心中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