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纸传意
天色刚刚微亮,红药便从睡梦中醒来,她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向头顶的那一片白色帷帐。
红药缓缓抬起一只手,看着上面包扎的白色绷带,直到这一刻,她才偷得闲,才有多余的脑力去思考昨日发生的一切,然而,就在她努力回想时,却发现在大脑深处仿佛有一道天然的巨大屏障在阻碍她的探索,最后导致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盯着白色帷帐顶发呆。
许是清晨刚醒来的缘故,大脑对所有事物的反应都不太灵敏,甚至有些迟钝笨拙,大脑就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样,毫无反应,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一片空白。
这才导致她无法更好地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从床上起来,屈膝坐在上面,红药伸出两只胳膊,看着上面包扎的白色纱布。从肘间往下延伸一直到手掌那里,全都被纱布厚厚的缠住,胳膊连弯曲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又看向身上穿着的上好的丝绸睡衣,仿佛发生的这一切就像虚幻的梦境一样,人醒来,梦就散了。
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红药慢慢地转动大脑,开始回忆孟婆在她来人间之前教给她的话:到了人间后,除了人间的高僧之外,平凡人等是无法看见她的,然而短短的一天之内,她却被两个人看到,而这两人无论从穿着打扮,生活方式,行为做派来看皆不是出家人所有。
但他们真真实实地看见了红药,尤其是陈孔德,初见她不仅不觉得恐惧害怕,反而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这让红药越想越觉得奇怪。
大脑开始渐渐清醒,她想起昨晚问起陈孔德的一个问题:陈爷爷为什么能看见她?
陈孔德的说法是,从他祖父辈开始,家族每一代都会有一个男丁能看见异世之人,传到他这里已经有三代了,但他们究竟为什么能看见,为什么家族里会出现这种情况,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
不过,他们虽然能看见异世之人,却不代表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另外,在他们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中,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或者两个异世之人,像他的爷爷和父亲只能看见一个,而他却能看见两个,一个是他年轻时看到的,另一个也就是古稀之年看见的红药。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年龄的老去,他们的这一本领也将有可能消失。
在陈孔德看来,这不仅仅是家族血脉的遗传导致的,同时还有各种缘分夹杂其中,这两者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方都无法看见异世之人。
拿陈天启和陈启明兄弟俩来说,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遗传到这种血脉,或者遗传到了,却缺乏了看见的缘分,最后才会和普通人一样,看不见异世之人。
若要去研究看见的原因,无疑是复杂而难寻的,所以陈家人也没有对此花费时间去探索,去研究这里面的奥秘与含义,而是很坦然的接受了这种命运。
在他们看来,这是上天的一种指示,对他们陈家人的信任和托付。
红药也想不明白里面的因和果,不过她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道理。
咚咚咚!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红药立马回神,连声应道:“来了——”一边说,一边急忙披件衣服,下床去开门。
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
红药坐在床畔,拿起踏板上的鞋子就去穿,可由于脚上缠了厚厚的几层绷带,本来大小合适的鞋子此时却连一半的脚都伸不进去;红药对着鞋子干着急,最后索性直接光脚下床。
红药刚走到门口,房门就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位面色红润的小丫鬟,丫鬟手里正端着一盆清水,只听她朝里屋喊道:“红药姑娘,我进来了。”
红药看着小姑娘手里端着的洗脸盆,想起要被人家伺候,心里就不好意思起来,她想也没想,连忙接过对方手中的洗脸盆,笑着说道:“辛苦姑娘了,这些放着我来吧。”
小丫鬟突然看到刚刚还在自己手里端着的洗脸盆,下一秒却突然悬空飘浮起来,她当场被吓得花容失色;红药这时才想起来,凡人是看不见她的;顿时,她为自己吓到别人而感到懊恼和着急,她急忙把洗脸盆放在盆架上,站在对方面前,跟人家道歉。
可小丫鬟还是看不到红药,也听不到她说的话,当她又看到洗脸盆在空中自己移动,又完好无缺的放到盆架上时,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她当初刚来陈府做工的时候,就听陈老爷跟她说起过这事,当时她为了挣钱养家,便咬牙留了下来,虽然陈府的下人都知道陈老爷有看见异世之人的本领,可他们在府里做工这么久,都没有发生过,时间久而久之也就把这事给忘记了,然而就在昨天,被他们忘记的事情却真实发生了。
小丫鬟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被吓得动弹不得,就像一根被钉在墙上的钉子一样,一动不动。
红药跑到书桌旁,拿起笔和纸,在小丫鬟面前开始歪歪扭扭地写字。
小丫鬟看到向她飘飘然而来的纸张和笔,又看到笔在纸上自己写字,当时差点吓昏了过去。
红药写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丫鬟内心的恐惧更深了,她意识到,在这个空间里,确实存在一个看不见的幽魂。
她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一样,在不停地抖动着。
红药这时看到小丫鬟两眼翻白,眼看着就要向后倒去,她连忙站到小丫鬟身后,将她扶住,等她再去看时,她发现,小丫鬟已经昏睡过去。
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小丫鬟扶到椅子上,让她坐好。红药继续歪歪扭扭地在纸张上写字,然后刚要把手伸进盆里却突然发现,她的两只手都已缠上厚厚的绷带,暂时还不能自己洗脸。
红药盯着脸盆发愁,眉毛几乎扭成了一条蚯蚓。最后,她直接把手上的绷带一层一层的拆开,她看着红肿的小嫩手,笑着说道:“还是这样舒服,陈爷爷就是太大惊小怪了,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却包得跟上了战场,受了严重的伤似的。”
红药虽然话中带着埋怨,但内心却是满满的甜蜜。
她小心翼翼的沾了点水,洒到小丫鬟脸上,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道声音,只是这道声音与之前小丫鬟的战战兢兢相比,却显得更加开心愉悦,甚至里面还透着一丝埋怨。
“绿荷,谁让你不等我就直接来找红药姐姐的!”
来人正是陈孔德的小孙女——陈子苓,芳龄十四岁,家里排行老小,所以最得大人宠爱,从小就古灵精怪,天不怕地不怕。
红药维持着洒水的动作看向陈子苓,椅子上的绿荷听到有人在呼唤她,也从梦中渐渐转醒。
她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湿意,心里泛起纳闷,她搞不清楚为何干干的脸颊上会有水珠出现,但绿荷并未多想,直接用袖子擦起脸来。
“红药姐姐,我是子苓,来看你啦。”陈子苓欢快的迈过门槛,一进门就看到了椅子上坐着的绿荷,她一边迈着大步,一边说道:“绿荷,你怎么会坐在这?”
绿荷扶着脑袋,看向来人,她猛地起身,生怕小姐把她想成一个不尊敬主子的丫鬟而惩罚她,便急忙解释道:“小姐,我不是故意的。”陈子苓摆了一下手,毫不在意地说道:“算了,你见到红药姐姐了吗?”
绿荷一听,刚恢复一点红润的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陈子苓一见这状况,就道:“没见过世面!”
说完,她就开始在房内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嘴里不断地大喊:“红药姐姐,在吗?在的话就告诉我一声。我是子苓。”
绿荷紧紧的跟在陈子苓后面,受惊的眼睛却在背后四处张望,就在这时,突然一张纸张飘浮在空中向她飘来,她吓得连忙闭上眼睛,嘴唇微微发抖,双手握拳紧紧地捶在身体两侧,声音低低道:“小姐,小姐,你后面……”
“绿荷,你能不能长点志气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行不行。”陈子苓叹着气,一脸嫌弃地转过身,刚要继续去训斥像鸵鸟一样的绿荷,却迎面看到一张飘浮的纸张,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这几个毛笔大字:“我在这里。”
刚刚还在气势凌人地训斥绿荷、嫌弃绿荷胆小的陈子苓,这一刻却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她讪讪一笑,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恐惧,道:“红药姐姐,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啊。”
红药又在上面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们的。
虽然字迹很难看,但字里行间充斥的真诚与歉意却是无法掩盖的,还有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谨慎,让陈子苓有些心疼。
一瞬间,陈子苓心里的恐惧便烟消云散,她豪爽地拍着胸脯,笑着说道:“红药姐姐,你想多了,我一点都不怕你。”
身后的绿荷可不这么想,她当即便在心里反驳了小姐的说法:骗人,小姐明明很害怕,奴婢刚才都听到您咽口水的声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