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好月不圆
宋梅与海军一个是苏北姑娘，一个是赣南籍军人，海军比宋梅大8岁。他们相识是在“文革”初期。宋梅高中毕业后，随“五七”大军下放到江西一军垦农场锻炼，不久被选拔进场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海军那时是驻场军代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指导员，宋梅与海军从此相识。宋梅能歌善舞，普通话讲得好，海军则爱好吟诗作赋。他们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工作得很出色，深受职工欢迎，领导也赞赏。他们与宣传队的一些骨干晚上经常在场部俱乐部排练节目，准备学习毛泽东著作的宣讲材料。在这些活动中，宋梅与海军总是相互学习、相互鼓励，革命友谊很深，自然而然地，他们的心中也有了爱的萌芽。每次晚班后，海军总要送宋梅回宿舍，他们有个习惯，宋梅回宿舍后，先把窗户打开，目送海军离开，而海军总要在窗口多站几分钟再离开，渐渐地，他由站几分钟到站十几分钟，甚至一个多小时……他们没有像当今年轻人恋爱时接吻、拥抱，但是他们的心贴得很紧很紧，在心灵深处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愉悦。真是“月移花影上栏杆，风散神会想相长”！
农场总部有个大食堂。宋梅与海军在同一个食堂用餐，用餐人员每个人都有固定饭盒。宋梅离场部食堂近，每天早上她都会悄悄地给海军买好一份早点，海军自然知道这是宋梅为他准备的，海军品尝早点时心里总是甜滋滋的，边吃边憧憬着他们结婚成家后的那种温馨，那种融洽，那种琴瑟和鸣的幸福生活……
宋梅与海军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工作一年后，因为表现好，工作成绩显著，宋梅调场部政工组工作，海军调分场任教导员，他们从此相隔有二十里路，不可能天天见面了。二人都盼望场部有会议或其他全场性活动，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小聚。两人独处时，除了谈工作之外，也表达爱情和思恋。有一年夏天，海军在田间劳动时，被毒蛇咬伤，场部得到消息后派了场部医生去救治，宋梅闻讯也随同前往，在现场，他们看到海军异常痛苦，脸色苍白，伤口处红肿紫黑，在场一位员工提醒要赶快把毒吸出来，否则危险。宋梅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用嘴巴吸出海军脚部伤处的蛇毒。宋梅吸毒后，嘴巴肿胀，讲话困难。场部医生见这种情况，立即把宋梅、海军都送往场部卫生所治疗。经过一个星期的治疗，他们相继出院。这次宋梅对海军的救治犹如“林莺啼到无声处，无辞能留天地情”。时间如流水落花。宋梅和海军不觉已在农场锻炼2年零6个月。1974年秋天，宋梅被选调到江西省直机关工作，为国家正式干部，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海军也调回部队任团副政委。这时他们虽是“春归茂林”，但却是“天角一方”。离别后，他们基本上一周一封信，既谈政治，也谈工作，也表白浓烈而简单的爱，但更多的还是关心对方的政治进步和身体健康。宋梅写给海军的第一封信内容是：
海军：
亲爱的战友，已别数日，似觉数年。千万不要忘了你的政治责任，一定要把政委当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本色不能丢。要记住，除了部队操练以外，还要做你喜欢的打篮球、乒乓球、羽毛球等体育活动，把身体锻炼得结结实实。我们来个比赛，条件是：政治思想强，身体健康，品德高尚，做到先国家，后家庭，再婚姻。按这个条件看谁得冠军，谁得亚军。
你已经三十出头了，应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下半年等你休假，去我们老家见见父母，把我们的关系定下来，到时再各自向组织上报告，批准我们结婚。这事本应你提出来，谁叫我是你的兵，我就主动些吧！我们现在是花好，一定要尽快月圆。
哈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把两条辫子剪了，留着它在机关不合适。辫子是从我身体上分离出来的，一条我保存，另一条到时当面送给你，这可是最宝贵的信物啊，我有点像古时女人，这也是一种传统吧。听说作为订婚信物的辫子很神秘，一方在思念另一方时，另一方保存的发辫会稍微长长一点，我们不妨试试吧！
已是深夜十二点了，好了，下次再聊。
敬礼！
你的兵 小宋
宋梅因为工作出色，被选调到赣北工业区任政工组副组长。该工作区不久与其他机构合并，宋梅抽空回苏北老家探视父母。父母自然关心她的婚事，宋梅把她和海军的关系作了介绍。父母及家人都很满意，宋梅从苏北返回江西途经上海时，再去母舅家住了几天，并从上海给海军寄了些大白兔奶糖，也把留下的发辫一同寄往。海军接到这些礼物后兴奋不已，特别把发辫如珍宝似的保存着。接到宋梅这封信后，海军连续给宋梅写了六封信，都未见回复，海军既诧异又害怕，为什么“灵草之春不速归”？
时间到了1975年春，已经过去8个月了。他推测、幻想、叹息、无奈，在信心中接受磨难。到了1975年冬，海军决定利用休假的时间，到宋梅工作过的省直机关、工业区去寻觅宋梅的下落。工业区因为与别的单位合并，已经人去楼空，一名留守的老员工告诉他，宋梅在工业区工作一年多，人和气、开朗、常帮助人，员工都很喜欢她。工业区合并后，她调到地区商业局工作去了。海军找到地区商业局，有人告诉他宋梅早调走了，调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海军又决定到苏北宋梅的老家去寻找，在宋梅老家苦寻了一个星期也无着落。海军累了，但还是不放弃，从1975年到1977年近3年的时间，海军多次到上述单位寻找战友、爱人……
苦寻无着，海军并不灰心。他相信小宋还活着，小宋也不会离他而去。他们虽然没有海誓山盟，但共同的理想是他们坚如磐石的爱情基础。于是海军决定每个月给宋梅写一封信，无地投寄，就自写自存，希望到时一并向宋梅展示。从1978年到2008年30年间海军共给宋梅写信360封。这些信的字里行间，没有过多的爱情表白，也没有抒发他对宋梅的思念之情，大都是汇报情况的内容，介绍他的工作、体育爱好和一些诗赋的内容，也介绍部队的崭新生活和地方日新月异的建设情况。这些书信，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祖国改革开放的辉煌成果，它记录了一个共产党人、职业军人对祖国的热爱，对生活的热爱，对爱情的忠贞。可以说，这些信堪为传世之作。“没有断肠声，却有诗的激情。”
海军给宋梅的最后一封信是2008年2月写的，其主要内容是：
小宋：
亲爱的战友，我们相识40年，相恋36年，爱得那么简单，却又牢不可破，我们之间的爱与情再高明的作者也难以描写。只有我们才能“合唱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还记得我们的竞赛条件吧？36年来我都恪守。我已是正团级干部，17年的优秀共产党员，曾立三等功6次，二等功2次。父母和我的小姨妈随军由我扶养，父母都85岁以上高寿而终。父母在世时让我最烦恼的事就是催我成家，一些亲朋和战友不断地为我介绍对象，她们之中有将军的女儿，有现役军人，有医生，有教师……总之，不乏优秀女孩。这些，我都拒绝了，因为我心中有你。遗憾的是，你照片都没有给我留下一张，只留下了一缕青丝——你的发辫，它与我相拥相依三十余年，我不时也用尺量量，但一点都没有长。当然它是不会长的，不过是寄托我的思念，它上面凝聚着你的情，你的爱，你的纯洁，你的心声，你的无限。让我叫你一声“亲爱的”。这是我36年来第一次称呼你！我等你，你一定会来到我身边的……
你的战友海军
写于七十九岁之年
时间到了2009年10月，海军的亲友和晚辈们团聚于海军家，为其庆祝八十寿辰。正在这喜庆的日子，宋梅奇迹般地来到海军身边，她还是那么美丽端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不顾一切地拥抱海军，对海军也是平生第一次连呼：“海军，我爱你！”海军满足了，他面带微笑，慢慢地闭上双眼，喃喃地喊着：“小宋……花好月圆了。”一位对祖国、对人民无限热爱，对爱情坚守的老人，就这样离开了他难舍的美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