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与歌声（组诗）

一

 

此时 光芒逼近我虚妄的内心

每到夜晚 星星照亮每一段童年

无言的村庄 陈旧的事物使我伤感

 

纸船挂在村口的香樟树上

像一枚果实 被岁月收留 风干

我曾经说过 立春之前赶回老家

 

我曾在通往城市的途中沿路乞讨

包括面包 爱情 和栖身之所

奋斗或者努力 不过是掩饰之辞

 

每一个平安夜 细数着万家灯火

聆听一些物质发出的诱惑之声

总觉得高贵的眼睛 在黑暗中闪烁

 

任何文字的表述都那般脆弱么？

是的 洪水泛滥 漫及胸口

我的纸船挂在香樟树上 白得耀眼

 

二

 

晨光之中 有一种召唤在体内涌动

泪痕未干 深秋的镂铃已经响起

我的苦难和良心渐渐复苏

 

农谚如风 将节气从容打开

躬耕的父兄和牛群在田间劳作

最朴实的泥土 被乳燕衔去筑巢

 

我在漂泊的路上 常怀感恩的心

为偶然相遇的天籁之音喝彩

为善良的人们献上深深的祝福

 

没有驿站 没有同行的伴侣

也许此生的漂泊没有尽头

那千山万壑风风雨雨的旅程啊

 

依旧是爱是恨 是悲是悯

美丽的生命该留下点什么呢？

原野上 深秋的镂铃无比清脆

 

三

 

我在梦境里辨别家园的方位

在真实与虚无的幻觉中进进出出

感到前所未有的累 双腿重若千钧

 

田间的稻草人衣衫褴褛 毫无表情

却使我豁然开朗 迷雾尽散

郁结的愁肠随即迎刃而解

 

我有些后怕 乡村的匆匆过客

依恋城市又恐惧城市的人啊

不知何处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毕竟是家里好啊！”伯父感慨万千

吐出的旱烟弥漫着 袅袅升腾

我锈住的嘴唇 不知该如何作答

 

雁阵在高远的天空 徐徐南飞

阳光下 稻草人沉默不语

凝重的脸上裸露着金黄的肤色

 

四

 

大旱之年 乡村的歌喉纷纷喑哑

父老乡亲用泪水浇灌土地

贫穷的日子 我无法袖着双手

 

我无法平白无故卸下生活的重担

无法逃离现实 寻找漂亮的藉口

感谢劳动 它使我懂得公正与尊严

 

如今 浅薄的快乐附着在享受的背景上

作践人生 一些不经意的眼神

正幽灵一般 伤害着美好的事物

 

因为水的缘故 我渴望秋天的雨

浸润侠骨柔肠 水一样的感情

清醇的米酒 在梦里芳香四溢

 

我已是故乡的一滴干涸的眼泪

即使在百年一遇的大旱之年

再也打不湿半寸乡土 半句乡音

 

五

 

漫长的冬夜 猫头鹰覆盖了整座村庄

穿过厚厚的幕帷 拨亮星星点点的记忆

大片大片的含羞草 温情起伏

 

我常常独自坐着 一动不动

听寺钟敲响僧侣们必修的晚课

看时光的流水日复一日冲刷着古陶

 

我不再年轻 不再年轻了啊

衰老的征兆 已悄然爬上眼角

漂泊的灵魂为何总不能超越浮华

 

那个影子 带走了生命中不朽的荣耀么

黑夜的歌者在屋后的树梢梳洗

临近熄灭的灯盏 我感应了它的气息

 

“逝者如斯夫” 然而逝者为谁

成百上千次的问询 我终于告诫自己

轻一些 不要惊醒了早已睡下的人

 

六

 

整个八月 我的身心恍若空壳

一枚贴着水面的叶子昭示着悲凉

南方 森林苍茫 蝉声如血

 

阳光轻柔的正午 打开一本诗集

与生俱来的激情像启程的马车

我抚摸头颅 幻想之中更接近现实

 

想想远方 我的缄默被蝉鸣划开罅隙

那些预言着幸福的暖风涌入

一段漂泊的岁月充满憧憬

 

童谣被唤醒 随时光的片断抵达

满目秋色的吟诵 此刻 我心境旷脱

已不在乎最先的美丽或最后的悲剧

 

八月之后 我将循着蝉声的方向

在通往至爱至善的旅途上

一去不返 直到自己消失……

 

七

 

蛰居乡间的日子 我心静如水

在月下品尝米酒 谈论桑麻

或倾听山民用歌声酿造他们的爱情

 

当这一切都远去 才倍加珍惜

清贫而温馨的乡居生活令人心醉

袅袅炊烟缠绕着我 经久不散

 

回想进城那天 我还是懵懂的孩子

不谙世事 像一只红色的甲壳虫

面对陌生的市井 半开半合着翅膀

 

或许 我注定属于花朵和阳光

亲近缪斯的美梦 我做了一年又一年

在梦中 我避开喧嚣 打磨文字

 

或许 我天生就是一位文字匠人

穷尽一生也不能写出一行诗歌

但穷尽了一生 诗神还能怪罪我么

（《回归》总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