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伦与葛立

罕伦（Helen）者，少年女子也；葛立（Gerry）者，其男友也。二人同乘自备汽车郊外游览。归来时已不早，女之母卧病在床多日矣。新得之小猫名唐碧（Tompy）者，亦病。

女见母后，母问曰：“你们为何回来这样的迟？”女答曰：“难道你没有听见车子的声音么？我们早已回来了。唐碧病重得很，将要死了，我先去看它的。”母曰：“阿呀！猫比人还要紧么？猫比娘还要紧么？你不先看娘，先去看猫，不孝的东西，快快滚，滚，滚开去。”

罕伦入自己之卧室中，不食晚餐，推病而睡。

葛立于晚餐后，小心服侍罕伦之母，谈谈说说，拍拍摸摸。临出房时，女之母曰：“我身上不痛了，我的病大概已经好了。”罕伦之母与葛立，二人本有极久极深之“交情”。

半夜中，罕伦似睡未睡时，见有人站在床前，连声呼曰：“罕伦，罕伦”，此人即葛立。

葛立问曰：“罕伦，你觉得怎样？”

罕伦答曰：“不觉什么。”

葛立曰：“我挂念你。”

罕伦曰：“不要你管。”

二人一站一卧，静不作声，好久好久。

后葛立曰：“唐碧已死了。”罕伦泣，葛立走近床前，坐于床沿上，即以拍摸其母之法以安慰之。葛行同乳母，以一手抚罕之发，以另一手抚其臂。抚之又抚，一而再，再而三，已三百次矣，六百次矣，九百次矣，而葛立尚不以为足。抚臂之手，偶然在胸前擦过，一擦、二擦、三擦，均偶然乎？非有意乎？抚发之手，渐及耳际，渐及鼻际，渐及双唇。双唇者，与唇相接之地也。葛之双唇将与罕之双唇相接，所以先以手定其部局，因时在深夜，房中无灯光，非目力所能及之故。

以上节译现代英国小说大家赫希力（Huxley）新著第廿四章之后半。赫氏思想新颖，文章奇妙，最喜用性语，如“性交”“同性爱者”“公然在沙发上睡眠”“不锁房门而男女同睡”“在公厕中觅友”等等。但其著作，并不香艳，并不受禁。

原载一九三六年九月二日《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