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人(3)

198 沈尹默谓书法虽无色，而有画图之灿烂；无声，而有音乐之和谐。的是妙喻。

199 沈尹默知胡问遂哲嗣胡考能书，欲观其作书之运腕，奈目力不济，于是当胡考临池时，以一手轻按其腕，从肌肉之活动，借知其挥洒之法度，为之称善者再，且谓“将来造诣，在乃翁之上”。

200 林散之与沈尹默同以书法驰誉。人称“林散之为南京之沈尹默”，称“沈尹默为上海之林散之”。

201 林散之藏有吕留良虫蛀砚，又铜雀台瓦砚，均作古风以咏之。

202 钱化佛自称：“生平遇到三位仙人，革命遇到孙逸仙，演戏遇到孙菊仙，书画遇到杨草仙。”

203 钱化佛蓄一犬，客来狂吠，甚厌恶之，弃之他处。未几，犬复来归，再携犬乘船渡黄浦，弃之彼岸，岂知犬泅水过江，重返钱家。

204 抗战时，上海沦为孤岛，凡敌伪所出告示，钱化佛一一揭取，揭取必于昏夜，防人发觉也。先以水湿润，然后以轻捷之手法为之，尤以雨夜为宜。直至抗战胜利，先后具有系统，共一百数十幅，悉归公家保存。当时其冒险行径，并家人不之知，盖知则必加阻拦，不能达其目的矣。

205 钱化佛喜集藏，家有岑春煊奖给小连生银牌一。小连生者，京剧名角潘月樵之艺名也。是牌为银质，长约三寸，阔寸许，正面为玻璃框，嵌入岑的照片；反面刻有文字：“太子少保前四川云贵两广总督邮传部尚书岑，为伶人兴学校、救灾，醒世警俗，特制此牌，以示表彰，俾戏曲改良观感，易于进步，亦助风教，励同胞之一端，有厚望焉。持赠小连生。宣统三年二月吉日。”阅数月，武汉起义，上海响应，潘助陈英士攻克制造局，立首功。彼功成不居，仍在新舞台粉墨登场。

206 钱化佛之长子小佛，侨居海外，为摄影名家。

207 陈蝶仙筑蝶庄于西子湖头，以爱镜故，廊间多置长镜，但楹联入镜，字作反影，颇以为憾，因拟用字之正反相同者为联以张之。其女小翠曾撰若干联，其一云：“北固云山开画本，东山丝竹共文章。”盖繁体字适相称也。

208 陈蝶仙，别署天虚我生，其小传出于朱云光手撰，较为详赡。

209 陈蝶仙晚年病肠胃，却又饕餮成性，每进食，其子女辄加限制。

210 王钝根撰《聂慧娘弹词》，书中人之诗，由陈蝶仙代作。

211 陈蝶仙早年名嵩寿，别号惜红生，知者不多。

212 杭州西湖博览会，于民国十八年夏开幕。陈蝶仙特辟无敌牌化妆品商场于西泠桥北，门前有喷水泉，所喷为无敌牌花露水，香气四溢，游女过此，辄以罗巾承之。

213 樱川三郎、服部次郎、藤谷古香、富士始一，往往认为扶桑人，实则三郎乃陈蝶仙，次郎乃陈少白，古香乃孙希孟，始一乃夏爽夫之化名。

214 陈蝶仙一度入蜀，其女小翠居沪上，家报辄以古风代之。蝶仙覆书，小翠又演绎为律诗，再寄蝶仙，以博老人一笑。

215 陈蝶仙喜蓄芙蓉鸟，以其鸣声似莺簧百啭也。

216 陈蝶仙于清戊戌政变前，曾与何公旦、华痴石创办《大观报》于杭州，鼓吹维新学识，被封禁。

217 陈蝶仙诗词，不自留稿，周拜花为之收存，涂筱巢谋刊行，不意印刷所遭火灾，致丁卯以后所作被毁。筱巢乃著易堂书店主人涂紫巢之子。

218 陈蝶仙刊《栩园丛稿》，共十册，由著易堂印行，以急欲入览，乃先印若干部付装订。不料印刷处失慎，原稿及原版被毁，不得已，乃据先印出者重行排版，始得流传，亦云幸已。

219 陈蝶仙有云：“读死书，殊无益，惟于一事一物能穷其理，则一旦豁然贯通，无不可以尽知。”

220 陈蝶仙自营生圹于杭州西湖桃源岭之麓，颜曰“蝶巢”。并立二碑，一为“天虚我生传”，一为“懒云夫人传”，均西湖伊兰手书。盖蝶仙别署天虚我生，其妻朱恕，号懒云也。蝶仙且列一联：“未必频年两祭扫；何妨胜日一登临。”作达者语，殊妙。

221 陈蝶仙在家中，常独坐作书，不理一切。其夫人懒云谓为“坐关僧”。

222 天虚我生晚年，喜用钢笔为人写扇。

223 陈蝶仙在沪寓病逝，弥留时，坚执其女小翠手，只说“西湖”二字，余则含糊，家人亦不解何所指也。

224 陈蝶仙卒，陆澹安挽之：“公真无敌，天不虚生。”因蝶仙创无敌牌牙粉，又别署天虚我生。

225 杭州才女包者香，为陈蝶仙弟子，工诗，晚年则学佛。

226 陈定山于当代书画，服膺叶誉虎之书、吴湖帆之画。

227 陈定山于西湖诸景喜西溪，其妹小翠却爱理安，因有“何当分作东西宅，各领名山五百年”之句。

228 陈定山藏马湘兰山水小帧，甚精。王百谷、魏冰叔、费秋渔先后题咏，凡二十余家，为高邕之家旧物。

229 陈定山论画，谓“画盛于宋，精于元，大于明，工于清”。

230 陈小蝶买地杭州西湖之白堤，旧为蕉石鸣琴之胜，三面临水，桃花极盛，土名小桃源。其上乃康有为之一天园。

231 陈小蝶诗文，胜于乃翁蝶仙。陈小翠诗文，胜于乃兄小蝶。

232 陈小蝶诗稿，其妹小翠往往戏书其旁：“窃自翠句。”

233 抗战时期，江小鹣避难居昆明引津街，陈小蝶亦来滇，寓居小鹣家，笑称“两小无猜”。

234 陈小蝶云：“凡聪明人，必带三分神经病。”

235 陈小翠，女词人，与李后主同日生。

236 陈小翠适汤寿潜之孙念耆，志趣不同，遂告离异。

237 汤念耆爱猫，其妻陈小翠与之不洽，进膳各自分餐。念耆饭，辄容一猫蹲桌上，分剩余与之食，似相伴然。

238 陈小翠谓诗须兼色香味。

239 陈小翠尝向顾佛影索阅诗稿，顾覆书云：“江湖鸿雁之音，恐不为绮罗人所喜。”小翠以为讽彼，大不怿。

240 陈小翠诗：“樱颗每因私语小，梨涡常现笑痕圆。”足补王次回《疑雨集》所未及。

241 顾佛影病，求陈小翠预撰墓志铭云：“请作六朝文，须纪实，骂几句倒不妨。”小翠填《金缕曲》以慰之。

242 陈小翠对清代女画家，认为以吴藻为最杰出。吴字□香，号玉岑子，钱塘人，生于嘉庆初年，不但高情逸致见于绘事，又工倚声，著《花帘词》，颇有纳兰容若神味。

243 涂筱巢设著易堂书局于沪市，陈小翠出嫁，筱巢预取小翠诗稿，为刊《翠楼吟草》，以充奁赠。

244 陈小翠在沪，赁屋而居，屋主拟以善价出顶，迫之迁让，奈一时无相当处，屋主扰之不休，引为大苦。既而小翠觅得一舍，得暂安息。余往访之，小翠为绘一花鸟小册为赠，题诗以寓意云：“微禽身世可怜生，风雨危巢夜数惊。借得一枝心愿足，夕阳无语自梳翎。”

245 陈小翠赏花，谓色是花之容，香是花之德。

246 钱名山称陈小翠诗有独到处，劝其弗作旁艺，专力治诗，可以传世。

247 抗战时期，晚间灯火管制，以防敌机投弹。而是岁夏日，又复多雨，陈小翠女诗人有诗咏之：“收灯门巷千家黑，听雨江湖六月寒。”

248 当“四凶”猖狂，对陈小翠女诗人横肆暴力。小翠始终抗拒，曰：“是可忍，孰不可忍？”

249 陈小翠，女诗人，于“四凶”肆暴时被迫死。临死赋绝命诗，被撕毁，未得流传。

250 顾鹤逸子公硕，画传家学，居吴中朱家园。“四凶”逼害，夜赴城外虎丘，投剑池，从屈大夫游。

251 画家顾鹤逸，有古梅盆栽一，甚喜之，奈失诸乱离中。既而被林纫庵在海上购得，知为顾氏物，即以还归鹤逸。鹤逸之子公雄，绘《归梅图》以志纪念。

252 顾鹤逸喜栽盆梅，历四十余年，颇多名品。

253 吴中顾鹤逸藏有宋刻《龙川略志》六卷，《别志》四卷，乃曹楝亭家故物。楝亭，著《红楼梦》之曹雪芹祖父也。

254 顾鹤逸藏巨然《海野图》名迹，秘不示人，吴湖帆索观不得，杨无恙曾一寓目。

255 顾鹤逸藏“绛云楼”三字牙印，匣有桂未谷观款，及鹤逸自题诗，牙质润泽如红玉。

256 吴中画苑祭酒顾鹤逸，名麟士，其过云楼藏画，名著南北。《柳南随笔》，亦涉及顾麟士，谓“为人介特，不苟受施。东阳张公国维抚吴，延先生傅其子，笔砚外绝不干以私”，则为乾嘉时别一人。

257 吴中顾鹤逸，畜鹤于怡园，抗战沦陷，鹤被日寇煮食。杨无恙藏七弦古琴，并遭焚毁，杨因有《煮鹤焚琴》诗。

258 吴中顾鹤逸怡园之老梅桩，被园丁盗至海上，售给闽人林忉盦，杨无恙介鹤逸子公雄赎回。公雄作《归梅图》，忉盦赋《沁园春词》。

259 孙师郑乃孙子潇之后人。子潇之双红豆卷子，师郑宝藏之。

260 孙师郑貌似纪晓岚。

261 孙师郑作《味辛斋笔记》，均述清代朝野轶闻。

262 孙师郑收清人诗集，叶遐庵收清人词集，郑振铎收清人文集。

263 孙师郑选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四朝诗，中多显宦，且有生者。王壬秋来京师见之，讶曰：“四朝诗人，何无我分耶？”

264 孙师郑推崇杨无恙诗，谓可敌李越缦。

265 孙师郑自谓不能画而通画理。

266 孙师郑任北洋客籍学堂监督，时袁寒云就学，年仅十五。

267 孙师郑生于丙寅年，姚茫父生于丙子年，同寓京师莲花寺，订双丙会。当时有诗妓姚华，师郑邀茫父同访，盖茫父名华，为双姚华也。

268 江建霞居京师西砖胡同，孙师郑居绳匠胡同，过从甚密。

269 孙师郑移居，检捆典籍，凡十余车，装载不尽，乃用李越缦“束装多半累图书”句，作轳辘体，索诸诗友和之。

270 常熟孙师郑晚年耳聋，友来电话，辄由当差者代接，颇多隔膜。

271 许地山爱啖花生，屋后隙地，亲自种植，获得丰收，引为至乐，且用“落花生”为笔名。

272 许地山擅弹琵琶。

273 同时以“地山”为名，而负声誉者，有钱塘夏地山，为夏穂卿（曾佑）之族侄；有方地山，与泽山为昆仲，称“扬州二方”；较后者有许地山，名赞堃，著有《空山灵雨》《危巢坠简》诸书。

274 胡寄尘不佞佛，却素食十八年。彼喜啖糖炒栗子，谓糖炒栗子，宋时行于汴京，随南渡而传至江左。此则尚未有人考证过。

275 胡寄尘寓沪南西门，小楼一角，不逾方丈，而瓶花□篆，布置精妍。

276 胡寄尘中午往往不进饭，以一面包充饥。

277 胡寄尘在上海，居福履理路，有《福履理路诗钞》；又居萨坡赛路，有《萨坡赛路诗话》《萨坡赛路杂记》。

278 胡寄尘居上海西门大吉路之大吉里，未几，又迁东安里，继迁永兴里，均在大吉路也。徐卓呆赠彼联半副，曰：“数月三迁，依然大吉。”倩寄尘自撰下联，寄尘对之曰：“一椽重借，还是永兴。”盖彼初住永兴里四十二号，以邻家太喧扰，乃迁四十七号。

279 胡寄尘与人论文，谓：“天下文章，上焉者在名山大川之间，其次在蔓草荒烟之里，乐者在园林歌舞之中，哀者在琐尾流离之际。”

280 古董称“骨董”，胡寄尘认为乃阿剌伯语。

281 杭州飞来峰，相传自天外飞来，成为神话。胡寄尘云：“此殒石而已，无神秘可言。”

282 胡寄尘拙于口才，虽友朋酬酢，终席极少发言。

283 胡寄尘喻唐诗如中国水墨山水，善写意；宋诗如西洋油画，善刻画。

284 胡寄尘著书，往往有自撰自编自发排自推销，以比卓别林之电影，自编自导自演出。

285 胡寄尘之处女作《香兰小传》，刊登《中外日报》。

286 天竹蜡梅，为岁暮清供。蜡梅亦有写作腊梅者。胡寄尘有诗云：“黄瘦真如蜡，兼以腊月开。两名皆可取，何必费疑猜。”

287 胡寄尘精治斋舍，而服御却殊朴素，尝谓：“服御给旁人看，何必讲究。斋舍陈设，乃自己享受，不可不有瓶花炉香、文几雅座也。”

288 一九一七年，有《小说革命军》一书出版，短篇小说凡七篇，总发行所为上海西门外安澜路大吉里二十三号波罗奢馆，则胡寄尘之所居也。小说不具名，可知乃寄尘手笔。首篇《我儿之小史》，述其子胡道静童年事甚详，予即以是书赠道静。

289 傅沅叔喜校书，每日以校三十页为度，生平共校八千卷。

290 傅沅叔得北宋本《广韵》，大喜，以示沈寐叟，沈题诗四首。

291 傅沅叔得宋元《通鉴》二部，因号“双鉴楼”。

292 藏书家傅沅叔少年时，曾以吴挚甫之介，入直隶清苑县劳玉初幕，循例月致薪水十两。玉初以沅叔有文名，且得挚甫之介，特年增二十两，盖殊遇也。

293 辛酉岁，傅沅叔（增湘）获得宋版书多种，甚为喜悦，乃于小除夕为祭书之会。与会者董绶经、王叔鲁、徐星署、朱翼庵、沈无梦、张孟嘉、彦明允、张冷僧、邵幼石，主客凡十人。徐星署以宋本《陆宣公奏议》，朱翼庵以宋本《汉官仪》来会，展玩竟夕，沅叔诗以记之。

294 或问傅沅叔当日琼林宴情形，傅云：“琼林宴，由光禄寺及礼部承办，新科进士齐集后，拜揖入座，二人一席，席各陈干果十几事。坐定后，旋即起揖辞去，干果则由伺役攫之而空。视此颇似戏台上之饮宴，只少吹牌子耳。”

295 丁福保先后所辑书，分四大部：一、《医学丛书》；二、《文学丛书》；三、《进德丛书》；四、《佛学丛书》，凡二十年竣事。

296 丁福保富藏书，一时名流，如缪荃孙、袁寒云、王雪澄，常以佳椠质之。

297 丁福保常劝人多啖香蕉，谓可使小溲不臭。

298 丁福保告人，油类以奶油为最佳，多进油类，可免伤风症。

299 丁福保蓄书，尝谓得铅石印十，不如得木版一；得新刻十，不如得旧刻一。

300 丁福保曾从华若溪学数学。

301 丁福保二十八岁始学医。

302 丁福保学医，师事赵静涵。

303 丁福保设有诊所，人有就医者，往往劝人弗服药，但须戒除荤腥，呼吸空气，以及种种卫生之道。

304 瞿止庵相国，民国初年侨寓沪上，丁福保常至其家诊病。

305 丁福保著医学书，得力于日文。当清光绪二十七年，盛宣怀于沪东虹口谦吉里办东文学堂，罗叔蕴任校长，日本人藤田丰八为教习，丁氏日文，始基于此。当时所读者，为《中等日本文典》。

306 丁福保主张丧礼宜素肴，并不得饮酒。

307 丁福保自谓：“早年孜孜为名，中年孜孜为利，晚年孜孜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