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为八卦事业献身
01
《我的金主和我的死对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备忘一:
各位网友大家好,我是前线记者林绥。
我在我的金主鹿予身边,收心潜伏,卧薪尝胆,历经千辛万苦的……两个星期之后,我终于找到了她和廖琰(廖狗)之间纠缠不清的证据,以下有图有真相。
图一是我和鹿予的聊天截图,证明上周我去鹿予工作室撞见廖琰并非偶然,他果然是去找鹿予,而且还喝了我送的咖啡!88.8元一杯!(下划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联系!
图二是我的杂志封……对不起放错了,图二是鹿予随手拍给我的一张照片。背景是她那座大别墅的客厅一角,我简单描述一下照片内容,一把小提琴,一张沙发,一件外套,半张桌子,桌上放着浅紫色保温杯和一堆书,以及杂乱无章的纸张和笔。
你们以为这是随手一拍的日常照吗?
当然是。
但是,罗曼·文森特·皮尔告诉过我们,“态度决定高度,细节决定成败”,而我就是拥有望远镜之眼,善于发现细节的人才。
沙发上那件外套可不是普通的外套,前几天电影《追影》在上海举办新闻发布会,廖琰和高崇作为主题曲演唱者一块亮相,当时他身上所穿的外套正是这一件宝蓝色西装外套!
而且这件衣服出自圈内有名的设计师之手,这位设计师独具慧眼,设计别致,但价格奇高。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呢,因为我穿不起……耿耿于怀多年。
所以,以廖琰目前的身价来看,穿这件衣服过于奢侈(他不可能这么有钱!),真相只有一个,这件衣服是鹿予买给他的,而且他留宿在鹿予家时不慎遗落在她家中。
其中还有一个关键点,高崇可是歌坛一哥,封神人物,我曾经费尽千辛万苦都没能跟对方沾上一星半点,他为什么会和廖琰合作,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唱过鹿予写的歌,所以,一定是因为我的金主鹿予在这中间牵线搭桥!
看,一场完美的剖析。
我,夏洛克·绥。
“林绥!”
林绥浑身一颤,眼疾手快地点击保存把手机锁屏,半晌才转过头蹙眉看着方易。
“怎么了?”
方易狐疑地伏低身子,看了看他:“你刚肩膀一颤一颤的,我以为你哭了,还好没哭,哭了来不及补妆。”
林绥今天要录制综艺节目《开怀大笑》,方才一进电视台就被公司那个小演员来了个下马威,对方将公司的化妆师占为己有,连连挑刺,拖延时间不肯让化妆师去给林绥化妆。方易刚才有事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就看见林绥孤零零地坐在化妆间的一角,但时间紧急,他只能压着怒气让电视台的化妆师帮忙。
所以,方易才以为他受了委屈,躲起来暗自抹泪。
林绥无声呐喊,他那是激动的!
真可惜,手握猛料,无人可爆,林绥只能安慰自己,不是不“爆”,时候未到。
门外正好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喊林绥过去录制,林绥把手机关机递给方易,心情颇好地走出门,经过工作人员身边还冲对方笑了笑,红唇皓齿,眉目明朗,帅气十足。
工作人员是刚毕业过来实习的小女生,刚触上林绥的视线就面红耳赤地退到一边,等对方走远之后,她才嗷嗷叫着给小姐妹发信息。
“林绥小天使好好看啊!他冲我笑了!一刹那我墓志铭都想好了!”
《开怀大笑》是刚开拍的综艺节目,本着挖掘明星的笑料做热点,第一期为了收视率请了不少有热点话题的艺人,比如演艺圈冉冉升起的新星,江一言,哦,就是跟他同公司的那个“不作不死的小演员”,比如黑料宛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的他,再比如……算了,其他人他也记不清,就觉得脸熟。
节目组之前给过他一张纸,里面除了大致流程还有一些会提到的问题。他看了看,难度不大,没有能发脾气的点,估计太尖锐的问题都被方易驳回了。
林绥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方易,目光温和,流淌着慈父般的柔光。
方易往后退了一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林绥:“……”
“流程表你看过了吧?”
方易点点头,过了会儿以为他紧张,立刻喂下一颗定心丸:“鹿小姐跟节目组打过招呼了,别担心。”
嗯?
林绥顿时一阵心虚,金主比他尽职太多,他这大腿抱得不怎么专业啊,他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哄她开心?林绥一边想一边走到后台位置准备开场秀的亮相。
《开怀大笑》的主持人是主持界的老前辈,情商极高,无论是抛梗接梗,还是带节奏活跃氛围,样样精通,而且对林绥诸多照顾,碰上冷场的话题时也能游刃有余地帮他化解,应该是因为鹿予吧。
他对鹿予有愧,太有愧了。
整场录制只有中间游戏环节出了点问题,林绥知道江一言对他心怀不满,但没想到对方会在录制上动歪心思。
林绥从高台上倒下来时太突然了,砸在垫子上发出一声巨响。众人一脸茫然,导演立马暂停节目录制,台下的观众顿时一片哗然。
江一言一脸无辜地连连道歉,眼神急切,口红色都白了一个度,扶住林绥手臂的手极具技巧地颤了颤,半点没有方才趁乱踹林绥脚踝的气势,要不说他是演戏的,情真意切,如假包换。
林绥刚才跌落时反应迅速地收了脚,砸下来的动作看着吓人其实没扭伤脚,但他体力向来一般,刚才玩游戏耗费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还真有点不想起,但估计方易会担心吧,唉,也不知道他着急成什么样了。
林绥透过四周围过来的人墙缝隙,偷偷瞄了一眼台下……
方易正拿着手机拍视频,姿势标准,脸上是吃瓜群众常有的意味深长。
林绥:“……”
江一言的耐心很快被林绥的磨蹭消耗掉大半,他手指不颤,眉间不皱,咬着下嘴唇,眼眶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我要是站过来一点就好了,你就不会那么不小心了。”
其他艺人和稀泥般连连安抚他,又低头询问林绥的伤势。
林绥喘了两口气,微微往江一言的耳边靠了靠,呼吸打在江一言的耳畔,这个角度很偏,众人还以为他疼得难受。
江一言的耳朵动了动,林绥借着起身的动作压低声音道:“跟我飙戏呢,你就是个人造卫星,小爷我可是恒星,天生自带光芒懂吗,学着点啊。”
林绥坐起身,垂眸脸色发白地动了动腿,眼角一抽又佯装无事地冲大家笑了笑:“没事,一言在公司也喜欢往我身边腻,大概是习惯了。我们继续吧,别耽误录制。”
众人神色复杂地往江一言脸上扫过,林绥硬生生将“疼痛难忍,但敬职敬业,自强不息”的模样扮演得“栩栩如生”。为了更具真实性,他腰部一使劲,夸张地咬牙起身,站直的一刹那,脚踝瞬间一颤,疼痛从下往上汹涌而至,他咬了咬后槽牙,心下一沉。
用劲过大真扭了!
02
录制结束,林绥拒绝了导演陪同去医院检查的提议,一瘸一拐地走向方易。方易一边装模作样地扶着他走去休息室,一边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小祖宗,你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高!太高了!我甘拜下风!”
林绥闭了闭眼,疼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方易以为他专心扮演伤患,神情顿时肃然起敬,嘴上赞誉不绝:“你这戏也太好了吧,我差点以为你真扭了。我跟你说啊,靠近舞台的观众都听清江一言和你说的话了,他这明摆着就是故意往你身边站,刚才我在一旁听到好多观众都心疼你,你的粉丝都快急哭了,你这小兔崽子真坏……”
林绥忍无可忍,将手臂架在对方的肩膀上。方易连忙架着他,嘴上还喋喋不休。
“对,这样疼得更像……嗯?你怎么出汗了?”
林绥压下一口气,抬手拽了拽裤脚,裸露出来的脚踝微微红肿,在白皙的小腿映衬下异常明显。
方易一愣:“怎么肿了?”
林绥冰冷如霜地看着他:“对啊,怎么肿了?”
“因为我真的扭了!”林绥咬牙切齿地凑近他耳边,“你的智商是不是‘入土为安’了?我真伤了还是演的你看不出来吗?你再叽叽喳喳,慢慢吞吞地走下去,爷爷我都快疼死了!”
方易反应过来后顿时一急,架着他飞快地走向休息室。
想他林绥行走江湖二十余载,竟然自己坑了自己一把,他越想越气,恨不得将江一言左三圈右三圈地捆绑起来打一顿。
节目录制结束,台里一般会组织大家一块吃夜宵,林绥受伤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为了不落人口实,林绥还是让方易跑了一趟跟导演道歉。
林绥把手机开机了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缓了缓呼吸才俯身看红肿的脚踝。他刚伸手碰了碰,一旁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他拿过一看,鹿予。
对了,鹿予发那张照片是让他今晚去给她拉琴来着,光顾着抓廖琰的小辫子,差点忘了金主的需求。
林绥靠在沙发上划开手机,语气轻快道:“晚上好啊。”
鹿予顿了顿,言简意赅:“结束了吗?”
“结束了。”林绥偏头看了看一旁的时钟,九点一刻,不算晚,但他得先去趟医院,“我可能晚点到,大概十点。”
鹿予那边突然没声了,林绥看了看手机确定是在通话中,他把手机重新贴在耳边才听到对方迟疑的声音。
“还顺利吗?”
“挺顺利啊。”林绥笑了笑,下意识地想收收右腿,刚动了一下就疼得倒吸一口气,他呼出一口长气才继续说,“托你的洪福,大家都很照顾我。”
“是吗?”鹿予这句恍如呓语,林绥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继续往下说,“算了,你下次再过来吧。”
那怎么行!廖琰衣服的事还没实锤啊!
“不!”林绥说得既着急又坚定。
鹿予微微怔忡,耐心等着他解释。
林绥心里一阵忐忑,猛地坐直身子,脚下一用劲顿时疼得他鼻尖一酸,慌不择言开口时带出一串哭腔。
“我想见你!”
鹿予:哎,怎么还哭上了?
林绥:这个脸我不要了。
话一出口,覆水难收,林绥只能吸了吸鼻子,干巴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挺久没见,而且你帮我这么多,我本来就没什么能为你做的,我……”
“嗯。”鹿予笑了一声,“路上小心。”
林绥眨了眨眼,鹿予已经把电话挂了,但他还沉浸在对方那轻缓的笑声里。
他抓了抓头发,过了会儿又低头揉了揉听电话的右耳,还……还挺好听……
去医院拍片检查了一番,确认是普通的扭伤,医生让林绥二十四小时之内用冰袋冰敷,二十四小时之后再用热水袋热敷,这样促进血液循环好得快。只是鉴于林绥号得太痛苦,医生在林绥的威逼利诱之下,破例开了两粒止痛药。
“你这就是脚扭伤,硬生生号出脚断的架势。”医生叹气。
林绥戴着口罩还不老实地顶嘴:“腿断了还怎么号,直接晕死过去了吧?”
方易拖着还准备与医生大战三百回合的林绥上车,又快速走到驾驶座火速开车离开“硝烟之地”。
“你看,不怪我不知道,你平时磕磕碰碰都能喊上一嗓子,这次在台上竟然一声不吭,我可不就以为你演的吗!”
林绥拉下口罩冷哼一声:“可把你能的,是不是还得给你开奖金啊?”
方易立马闭上嘴,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过了会儿才说:“你上次给我打的那笔钱……”
“奖金,再问打你。”林绥微微侧了侧身,一把抢断话头,“绕一趟‘甜酱小屋’给鹿予买甜点。啧,她怎么喜欢吃这么腻的东西。”
方易看了看后视镜,见对方闭上眼休憩才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刀子嘴,豆腐心。
03
林绥慢悠悠地移到鹿予家门前,刚缓了缓呼吸,眼前的大门就由外往内地打开了。
林绥扬起笑脸,一时忘记对方是鹿予,下意识地套用了以前见果果时的语气。
他晃了晃手里的纸盒,表情夸张地瞪大眼:“噔!噔!噔!我买了甜点,开心吗?”
鹿予看智障的眼神:“……”
四目相对,林绥冷汗津津。
林绥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鹿予就伸手把纸盒接了过去,语气毫无起伏:“开心。”
您这语气可跟说“你好”没什么两样啊。
林绥啧啧两声跟在鹿予身后进去,鹿予把甜点放在餐厅桌上,林绥一眼看到餐桌上铺着一堆落满潦草笔画的纸张,地上落着揉成圆球的纸团,桌子一角还放着三四瓶开着的鸡尾酒的易拉罐。
如果把纸张换成纸巾,完全就是一场失恋酗酒现场。
林绥试探着问:“作词?”
“嗯。”鹿予伸手胡乱地把它们堆积在一块,神色恹恹,“瓶颈期,写不出来。”
鹿予在娱乐圈虽然作词产量不高,但曲曲都是精品,众人都认为她天赋异禀,写词如流水,林绥也下意识这样以为,但没想到小才女也会有瓶颈期。
林绥无意窥探,只是顺着话题问:“多久了?”
“从拿奖开始。”
鹿予语气平淡,林绥却听得心惊胆战,从拿奖到现在……那有八个月了吧,一位作词人八个月写不出半点东西,这算是出了大型事故吧。
林绥担忧地望着她:“一句也写不出吗?”
鹿予摇了摇头:“不是。”
林绥松下一口气。
鹿予:“写了一句。”
林绥:“……”
鹿予停顿了一会儿,中指按了按太阳穴:“就上次你拉小提琴那会儿写的。”
鹿予拉开椅子坐下,盯着眼前的甜点看了两秒,又站起身去冰箱拿饮料,步伐稳健不像喝醉,而且这种鸡尾酒度数不高,应该没那么容易倒。
林绥看着鹿予的背影暗想,下一秒就见对方脚下一踉跄差点摔了。
林绥:“……”
鹿予拿了一瓶鸡尾酒和一瓶牛奶回来,林绥又想,知道喝点牛奶缓缓肠胃,应该没醉吧。
下一秒,鹿予就把牛奶递给林绥,还贴心地插好了吸管。
林绥:“你是不是喝醉了?”
鹿予摇了摇头,过了会儿解释道:“你脚伤了别喝酒。”
林绥倏忽抬起头,鹿予自顾自地拆开纸盒,拿起一块红色的糕点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蹙眉嘟囔:“红豆的?不好吃。”她又拿了另一块绿色的,咬了一口就不动了,目光呆呆地看着林绥。
林绥在她对面坐下:“怎么了?”
鹿予抿了抿嘴突然眉眼一弯,笑得很开心:“抹茶的好吃。”
林绥一愣,仓皇地低下头,过了会儿又不明白自己干吗要低头。鹿予悠然在一边吃甜点,半点余光都没再给他。
鹿予喝酒之后跟平常不太一样啊,不过……还蛮可爱。
林绥单手撑着桌子笑了笑,过了会儿,收起笑容回过神,脑子里灵光一闪。
酒后吐真言啊!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林绥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决定循序渐进地攻破对方的心防。
他在鹿予吃完一块甜点擦手的间隙,立马插缝询问:“你和廖琰是什么关系?”
鹿予顿了顿,一脸莫名其妙:“廖琰?朋友。”
防备心这么重,到底是醉还是没醉?
林绥偏头往四周看了看,余光瞥见沙发上那件外套,立马伸手一指:“那件外套是谁的?”
“廖琰的。”
他就知道!
林绥暗自拍掌,内心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就是铁证啊,正主自己给的实锤啊!
“你问我答?”鹿予突然开口。
林绥没回过神:“什么?”
“我也玩。”鹿予支着脑袋看他,神色清明一片,“你的脚怎么伤了?”
林绥弄不清对方现下的状态,模棱两可道:“刚才录节目不小心崴了一脚。”
“疼吗?”
鹿予这语气有点奇怪,但林绥没多想,男人怎么能说疼!
“不疼。”
鹿予顿了顿,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口:“他是星途的艺人?”
林绥微微讶异,鹿予这明显是知道事情经过的神情,难道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主持人、导演,还是……
鹿予等不到回答也没在意,手指虚虚地握起一支签字笔,漫无目的地在纸上画音符。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头顶的暖灯轻铺在他们身上,营造出一场温暖的假象。
林绥正纳闷自己应该起身去拿小提琴,还是识相地告别对方回家,鹿予突然叹了一口气,好似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知道了。”
林绥:嗯?
她知道什么了,为什么他不知道她知道什么,他刚才灵魂出窍了吗?
林绥睁大眼,放柔声音凑近看她:“你知道什么?”
“别撒娇。”
林绥:“……”
鹿予一脸“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找我撒娇”的表情:“刚才不还义正词严地说想见我吗,现在又拉不下脸说。”
林绥一头雾水:“说什么?”
鹿予看了看他,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吃第三块糕点,过了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玩过那种游戏吗?在你背上写字让你猜的那种。”
林绥志不在此,想着应该就是他上学时玩的那种游戏,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敷衍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鹿予眼睛一亮,兴致盎然地搬着凳子往他身边靠近。
“廖琰之前说我没有童年,在我背上写了好几次我都猜不到是什么词,后面还是他告诉我的,我不觉得是我的问题,你试试看?”
林绥兴致缺缺:“这有……”
等会儿,他当时为什么会玩这个游戏,他记性一向堪比金鱼为什么会记得?他人生中最容易记住的事情都与他的样貌有关……
电光石火间,林绥骤然瞪大眼,拨云见日,时来运转,守得云开见月明!
因为当时有女生借机跟他表白啊!
那廖琰和鹿予之间会写什么,肯定是……
哎,运气来了,炙手可热的八卦新闻挡都挡不住。
林绥凑近鹿予,眼睛一闪一闪地点了点头:“这个游戏一听就很有意思!”
不等鹿予说话他就自觉地背过身,快速掏出手机按下录音键又塞回口袋里,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破绽,之后挺了挺背脊,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来!你写!”
鹿予顿了顿,支起一根手指轻点在他背脊上写写画画。
林绥身上穿着的还是录制节目的那件白衬衫,轻薄透气,宽松舒适,恍然让他以为鹿予的手指透过衣服触摸在他的血肉之躯上。
林绥耳尖红了红,压着心底里的异样,努力地为录音制造有用的证词。
“是廖琰在你背上写的字吗?”
“嗯。”
“你说话。”
鹿予:“……”
林绥干笑两声:“我的意思是,我没听清。”
鹿予轻叹一声:“是。”
林绥便不再说话。
鹿予写了很久,久到林绥以为她要在他背上写下一篇800字作文时,背上麻酥酥的温热终于消失。
“好了?”
“嗯。”鹿予顿了顿,“是。”
林绥:好乖啊。
鹿予靠在餐桌旁,挑了挑眉问:“你猜猜看。”
猜什么猜,他刚才压根儿没放半点注意力在上面。林绥内心深处十分抗拒,但表面上故作认真地猜。
“鹿予,你的名字。”
“不是。”
“林绥,我的名字。”
“……”
“廖琰,他的名字。”
“……”
林绥不想浪费时间,严格遵循他以往玩游戏讨价还价的行为准则。
“你给点提示呀。”
鹿予想了想:“四个字。”
林绥耳朵动了动。
鹿予:“表达一种强烈的感情。”
林绥心口剧烈跳动。
扳倒廖琰的八卦之门缓缓开启!
他故作镇定地胡乱猜了一圈四字成语,意料之中地一一被鹿予否定。
鹿予略带诧异地开口:“我猜想你应该比我笨,但我没想到你智商到‘撒手人寰’的地步了。”
林绥心里已经吹响了胜利的号角,这点损伤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他动了动背脊,可怜兮兮地回头:“那你告诉我呗。”
鹿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在林绥殷切期盼的目光下,一字一顿道:“精、忠、报、国。”
林绥:“……”
“啪”的一声,扳倒廖琰的八卦之门关上了。
林绥身心疲惫地离开鹿予家,方易等在车上听见声响探头往窗外看,黑夜中看见林绥一瘸一拐缓慢地往他身边移动,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都无法掩饰他身上的傻里傻气。
黑风中身残智也残的小祖宗。
方易下车把对方扶在后面坐着,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觉得当记者太难了。”
“你又不当记者。”
林绥看了看方易把口罩拉下:“我觉得鹿予今天很奇怪。”
他原本以为方易会问哪里奇怪,但没想到方易神色一变,眼睛痉挛般冲他眨了眨。
林绥太阳穴突地一跳,心如死灰:“你干吗了?”
方易一只脚踩在外面,一只脚落在车上,但这样极其别扭的姿势都没能抵挡他贱兮兮的气质。
“《开怀大笑》的主持人跟我要了你摔下来的视频,明里暗里表示要告诉鹿小姐,我就添油加醋地说了一把,说得要多惨有多惨。我还说你脸皮薄,最擅长口是心非,最后让主持人千万别告诉鹿小姐,但她肯定会如数禀告,鹿小姐一怒之下一定会为你出头做主!我是不是特聪明?”
“还出头做主,你是不是宫斗片看多了?”林绥捂住脸,有气无力道,“你什么时候说的?”
“就你让我去跟导演道歉那会儿啊。”
所以,他当时撞疼脚的哭腔在鹿予眼中是向金主撒娇,他坦荡荡地表示是自己不小心,在鹿予眼中是欲盖弥彰,他说不疼,鹿予就觉得疼,他说不知道说什么,那就是欲擒故纵。
林绥:我死了,骨灰随风吹向大海。
04
“江一言 踩人”“林绥 受伤”。
林绥一觉醒来就发现微博热搜挂着自己的名字。他上过的热搜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黑料,难得一次看见略带可怜兮兮意味的标题,还挺新鲜。
林绥坐在床上翻了翻评论,为了小心为上,用的还是自己的小号,而他的大号全权由方易负责。
方易的原话是:“微博账号在我手里还能好好活着,在你手里立马一死,而且死无全尸。”
评论里依旧有黑粉带节奏说他故作金贵、弄虚作假,但大多数是偏向他这边,谴责江一言丧尽天良、心狠手辣。这种情况太少见了,要不是有实锤就是今天的网友在做慈善。
林绥顿了顿,往上一拉,看到热评里的营销号都发了两个小视频,第一个看角度应该是方易拍的那个视频,另一个是在他们身后的角落拍的,能够清晰地看到江一言伸脚踹他的全过程。
林绥绕去自己的微博看了一圈,他的粉丝“稻穗”一片哀号,评论里要不是“呜呜呜呜”就是“啊啊啊啊”,不知道的以为他魂归故里,驾鹤西去。
林绥方才已经和方易通过电话,对方比起他更兴奋难耐,开心得恨不得顺着电话爬过来邀他高歌一曲。
林绥随手往脚踝的位置拍了一张照片,退出微博页面给方易发了过去,让方易发条微博让粉丝别担心。他顿了顿想起以往有黑粉说他不亲民,故作清高,便又嘱咐方易文案编辑得随意一点,略微示弱也没事。
方易秒回:OK。
过了一会儿,林绥就看到,他的几百万粉丝大号上发了一条新动态。
“嘤嘤嘤,脚好疼。”
然后附带刚刚那张图。
林绥闭了闭眼刷新了一会儿,发现还是这一条,方易是他最大的黑粉吧!这个傻子!
好了,方易死了,死透透了。
林绥的怒火直冲天灵盖,正准备打电话发飙,方易竟然似有所觉地删除微博重发了一条。
“脚没事,大家别担心哦。”
配图。
虽然那个“哦”不太符合他阳刚的气势,但对方易不能要求太高,更何况是正在兴奋中流逝智商的方易。
林绥处理好一切才重新仰躺在床上,窗外有风顺着窗帘边角爬进来,吹得他再次昏昏欲睡。
他第一次因为热搜感到平和,这一切不用想也知道是鹿予在背后推波助澜,但这种莫名被维护的心情还……挺好。
他抱的哪是大腿,完全是一块大金砖啊。
林绥喟叹一声把自己砸进被窝里。
林绥,你真是好命。
我真羡慕我自己。
林绥正容光满面地闭着眼睛幻想自己的璀璨人生,方易又给他打来了电话,他含混不清地应答着,直到方易提高音量喊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他晕乎乎地挂了电话,转头立马拨通了鹿予的号码。
鹿予一接通,林绥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手滑了吗?”
鹿予发出一节疑问的气音:“嗯?”
林绥一边握着手机,一边解锁平板电脑点开微博,果然在热搜榜上看到鹿予的名字。
林绥顿感头疼:“你怎么给我微博点赞了?”
微博新鲜出炉的热搜话题“鹿予秒赞林绥”。
评论下方分为两大阵营,一是猜测鹿予与林绥有何交情,二是指责林绥蹭热度。
林绥刚为自己第一次不以黑料上热搜而开心,转头又被黑粉按在蹭热度的砧板上,任人宰割。
他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况且是鹿予点赞他啊,怎么是他蹭热度了?他蹭哪门子热度了?他总不能压着鹿予的手去点赞吧!他俩什么关系啊,他……林绥脑子一顿,嘿,他们还真有关系,而且关系不浅。
鹿予不知道林绥所想,下意识地以为对方生气,难得语气一顿:“我刚才正好看见了,就点了,你要是觉得不妥……”
林绥立马道:“当然不妥了!”
鹿予一僵,她本意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事情经过为林绥正名,但她很少混迹娱乐圈,不太懂里面的弯弯绕绕,方才被工作室的同事告知时才知道引起轩然大波。但现在林绥用这种责怪的语气同她说话,她哪怕知错也一点都不想认错,所以憋着不说话。
林绥等了片刻没听到回应,后知后觉地“喂”了一声,鹿予依旧不说话,但也没挂掉电话。
“鹿予?”
“鹿老板?”
“鹿姐姐?”
林绥这才察觉到对方生气了,抓耳挠腮地脱口而出:“我的妈呀,你……”
鹿予:“嗯。”
林绥:怎么这便宜也占?
林绥继续道:“你涉世未深,不明白黑粉有多恐怖,我在网上本来黑料就群山一座座,他们说什么我都习惯了,但你不一样啊,你在娱乐圈那就是金字招牌,众歌手捧着供奉的活菩萨啊,你要是跟我牵扯上,万一也被我拖累怎么办,你不知道黑粉说话都可难听了……”
鹿予一愣,小声问:“你担心我?”
“不然呢!”
他已经够黑了,鹿予要是也在网上一抹黑,他俩这黑白配就成雌雄双黑了,况且鹿予一看就是没受过什么打击的小公主,万一被舆论气坏身子,他就没有大腿抱了!
林绥越想越凶险,立马又催促鹿予要跟他保持距离。鹿予不同于方才的冷漠,立马乖乖应了。
林绥悬在胸口的大石终于降落,他挂掉电话缓出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蹭着被子睡了一觉。
晚上,林绥睡醒过来打开微博,一眼看见热搜第一——“鹿予关注林绥”。
林绥:“……”
我说的是梦话吗?
05
自从鹿予关注了林绥,网上的舆论就闹得风风火火。要知道鹿予给众多歌手写过歌,却从来没有关注过他们的微博,她本人也很少发微博,除了与作词有关的一些感悟之外,其他都是关于慈善益事,完全是一个慈善大使,圈内慈善非法定代言人。
而现在她关注列表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当中,多了一个林绥。
网友们直呼鹿予被盗号、被绑架、被胁迫,林绥有苦难言,只能笑着活下去。
不怪网友们脑洞大开,他和鹿予从他人的角度看,真的一点关联都没有,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冷不丁出现碰撞,讶异实属正常。
林绥能怎么办,他只能回关对方,遭受万千猜测与攻击,让鹿予开心飞,伤痛他自己背。
说起关注他这件事,上一个被怀疑盗号、绑架、胁迫的人还是张瑾逸。
林绥因为常年混迹在“黑料圈”,身边交心的好友很少,唯一一个坚持多年的老友就是张瑾逸。
他十一岁那年参与的那部爆火的电影,就是跟张瑾逸一块拍的。张瑾逸因为天生一张娃娃脸,观众缘跟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似的好得不行,用张瑾逸自己的话来说,但凡看过他作品的观众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人他都忽略不计。
但长相是把双刃剑,张瑾逸出道这么多年,每回不是演弟弟就是演学生,感情戏走的都是一清二白的青春路线,拉拉小手,碰碰肩膀,再多没有。
而他本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谈一场恋爱,就连微博置顶都是“我想谈恋爱”五个字,因为他的粉丝多以“妈妈粉”自居,所以她们非但不跳脚,还相当配合地在评论底下相亲般给他拉郎配,鼓励他主动就会有故事,而最近一条被顶上来的名字是——鹿予。
张瑾逸:你觉得鹿予怎么样?我俩有戏吗?
林绥盯着张瑾逸发过来的这条信息一看再看,锁了屏沉思了一会儿又翻出来看了又看……
张瑾逸这是要跟鹿予搭上线吗?那怎么行!他还没调查好鹿予与廖琰之间的事情,再插进来一个张瑾逸,谱写《我的金主和我的死对头以及好兄弟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吗?
不,这工作量太大了。
林绥回他:不怎样,没戏。
张瑾逸又问:你怎么知道她不怎样?你是不是有小道消息?她前几天还关注你了?你俩认识啊?怎么没听你说啊?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问题这么多?
林绥翻了翻白眼,回归主题,认真回复。
林绥:她酗酒!玩赛车!少年,你们不合适。
鸡尾酒也是酒,极品飞车也是车。
林绥暗自为自己的机智鼓掌,张瑾逸向来喜欢乖巧可爱的女生,这下应该死心了。
林绥正想着,张瑾逸就回了一条信息。
张瑾逸:哇,她好酷啊!
酷个球!
你的脑袋跟着泰坦尼克号一块撞上冰了吗?
林绥无言以对,想着再下点猛料逼退对方,不料张瑾逸认清现实,自觉举旗投降。
张瑾逸:可惜她是高岭之花,我无从采撷,我刚看她微博都没几条私人信息,先不说合不合适,我压根儿搭不上边啊。
搭不上边就对了!
林绥想着斩草要除根,要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首要目标是为他提供新的关注人选。他便随口提了一句鹿予团队里的一位女生,谭蓁蓁。
谭蓁蓁的性格跟鹿予完全相反,活泼开朗,偶尔还会在综艺上露脸,唱歌好听,长得可爱,但主要业务是作曲,既是鹿予的合作伙伴,也是鹿予的经纪人。
张瑾逸:你觉得我俩有戏?
林绥立马回复:有戏!有戏!你看,你最近新演的电影叫《天王》,她微博头像是只跳跳虎。天王盖地虎!天生一对!
林绥猝不及防当了一回媒人,等他费尽心思说服张瑾逸之后,正好接收到方易的信息。
方易问他角色考虑得怎么样,要是同意的话试镜时跟导演见一面就行,公司已经跟那边联系好了。
公司最近有意给林绥接电视剧,正好有一部叫《云锦》的仙侠片要开拍,除了男一号,其他角色人选还未决定,方易便让他接下男二号的角色。男二号在剧中的出镜率很高,堪称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人物,但武打戏太多,一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半空挂着。
林绥低头看了看自己尚未痊愈的脚,顿时下定决心。
隔天,清早。
方易拍了拍脑袋,目瞪口呆:“你说啥?”
林绥漫不经心地喝着碗里的豆浆:“我不演男二号了,我要演男四号。”
“不是,你疯了吗,男四号不仅镜头少,而且腿还瘸,你图什么啊?”
林绥咬着油条,平静道:“图他是个瘸子。”
方易深深地叹了口气,正想软硬兼施地说服对方,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什么。
原来如此……男四号在剧中与女主一同长大,因为腿瘸和药罐子的体质,小时候经常受女主照顾,因而喜欢上对方,但最终爱而不得,是一个讨喜又容易博观众缘的角色,关键是对方在剧中的扮相是翩翩少年郎,温润如玉。林绥这样貌,只要不现出本性,完全吻合这个角色。
反观男二号虽然镜头多,但因为陷入男一女一的感情戏当中极其容易招黑,遭受网友攻击,林绥刚从黑潭里走出来,确实不应该再陷进去,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深谋远虑,放长线,钓大鱼!林绥原来……
方易想清来龙去脉,顿时懊悔不已:“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是我错怪你了。”
林绥点了点头,抬起脚,一脸天真:“是啊,你看我反正腿瘸了,演个瘸子多合适。”
方易:“……”
方易:你再说一遍!你信不信我掐死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