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聚后别(十六)
衡溪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抚到梨泱的脸上帮她将泪痕擦干。
衡溪的手指一抚上梨泱的面颊时，梨泱条件反射般想到刚刚昀离也做了如此动作，僵了一瞬，可随即便反应过来，抿了抿唇，闪身躲过了衡溪的手，自己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
梨泱是准备将衡溪带到灵泉后便再上天庭询问渊华的所在的，可是她才一踏回自家庭院便感受到了渊华的气息。
“爹爹！爹爹……”梨泱奔向主厅，渊华正靠坐在椅子上，面色略苍白。
“爹爹，你没事吧？”梨泱在渊华面前蹲下，一脸担忧。
渊华轻摇了摇头，低低咳了两声。
“你先将衡溪带到灵泉去，然后再过来，爹爹有话跟你说。”渊华面容沉静，可梨泱还是感到了一点沉重。
她应了声，带着衡溪出去了。
梨泱将衡溪衣服扒开时再次看到了他背上的伤，本来已经结疤的边缘因为他运气上天庭而再次破裂，整体也因为诛仙台的灼热而变得更加血肉模糊。
梨泱施法给衡溪贴了一层淡淡的灵力膜，帮助吸收灵泉的灵力以及帮助愈合，将衡溪安顿好以后梨泱回到了正厅。
“泱泱，你和衡溪在谷北林可否遇到一只狐狸？”渊华问道。
梨泱虽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只小狐狸跟这次……的事有关系吗？”
渊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几百年前的魔王一族本是狐狸，狐狸尾巴越多代表着修行能力越强，将来的法术也越高，而那意图颠覆三界的魔王是几千年来唯一的一只八尾狐。”
而昀离只有三尾，也因此神界认为他构不成威胁，所以才允许梨泱收留了他。
“而如今魔界由蛇族称霸，蛇族荒淫无道，嗜杀成性，狐狸一族多有不满，近些年来听闻魔王之子遗落在神界，便想方设法寻来，而谷北林是妖界和神界的交界处，那里灵力邪恶一些，对魔族力量的压抑比较弱，因此会选择从那里进入神界。”
梨泱不由有些发笑，她竟天真以为给昀离找到同伴了。
“而正是昨晚，我发现了三可房间有魔气传来，我当时以为是他修炼过度导致魔气苏醒，正准备给他平息魔气，可他周身魔气却突然大涨，”渊华叹了口气，“我一时防备不当，没受什么伤，却是陷入昏迷，我估摸着三可当时大概魔气苏醒而理智又消失了一些吧，未曾伤害我，还将我放到灵泉中，奈何魔气太重引起天庭的警觉，这才……有了这接下来的事。”
梨泱垂眸，他未伤害爹爹，她竟是一点也不惊讶的，而爹爹曾经神魔大战留下旧疾，实力还是强的，但身体已经不太强悍了，这才会被他蓦然苏醒的魔气震慑昏迷。
他可曾……为她的不挽留有丝毫的痛心吗？
梨泱眨眨眼，眼眸又开始泛酸了。
渊华看着梨泱这样，默默叹了口气，如今她已是豆蔻少女的模样了，到底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感情不说多深厚，但必定也是习惯了彼此的。
“泱泱也当知道，即便今日三可不离去，来日也终将有告别之时的，他不属于这里的。”虽然知道多说无益，但该说的道理还是要说，能看开一点也是好。
梨泱点点头，她知道的。
她难过的，只是他竟是以这样的，被所有人误会排挤的方式离去。
她难过的，只是他这么多年来，竟是在神界领略的快乐远远小于他受到的苦难。
她难过的，只是她在和他相处的这几百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而她竟也没有发现他对这世界有如此深的恶意。
她好难过，好遗憾。
鼻涕又流出来了，眼眶红，眼睛也痛，梨泱忍不住了，她想，自己最后哭一次吧。
为他，为她，为这朝夕相处却又转瞬即逝的几百年。
渊华听了很多次梨泱撕心裂肺的哭喊，梨泱也向来自诩演技一流。
可从未有哪次，从她的哭声中听出了绝望和痛苦。
渊华只能像小时候一样将梨泱轻轻拢在怀中，希望给她无声的关怀。
他抬眸看向窗外的天，已是黄昏，余晖残阳，温柔又壮观。
——
如果说神界虚伪，明亮又拘谨，那魔界用坦诚，黑暗又自由这样的反义词来形容真的太合适不过了。
魔界换届不过几百年，蛇族根基不稳，如今魔王之子回归，纵使昀离年纪尚小，但到底狐族的拥护之人不少，即便仅是单薄少年之身，也有资格与如今的蛇族之王一争高下。
可魔族向来以武力为尊，即便昀离势力不小，自身实力也要拿上去，以魔族长老所言，给昀离一年机会勤加修炼，一年以后，与如今的蛇族之王一决高下。
这提议是三长老提出的，相比魔宫大臣，长老们的权势更大，而这三长老年纪尚轻，正是蛇族的拥护者，此时正笃定着一年后昀离的实力也不可能抵得过如今的魔族之王的。
毕竟他早有耳闻，这魔王之子在神界，可是废材般的存在，即便魔界更适合魔修炼，但哪有那么快就能练就高深的修为。
其余几位长老看出了三长老的意思，有几位中立的未表明态度，而另外几位拥护狐族的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昀离出声打断。
“好，一年后便在此一决高下，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昀离冷声应道。
可到底是在神界长大的，说话还带着几分神界的正义凛然的味道，在座有几个蛇族的拥护者不由嗤笑出声。
昀离便是在这种笑声中长大的，也丝毫不以为奇，反而心内更沉着了几分。
他离开了神界，离开了那些揣摩或嘲笑他身世的闲言碎语，离开了神君表面淡漠却暗藏在心的关怀，也离开了，那个用尽心思对他好的，又娇纵又可爱还有几分蠢的戏精梨泱。
说实话昀离恨神界吗？不，他不恨的，他哪有资格恨，随着年岁渐长，在蛋中的记忆也逐渐鲜明起来，倘若不是神界，他被寄养在蛋中然后放到魔界很可能根本不会平安出生，如今这般，只是因为幸好是神界，幸好是梨泱。
可也真不幸，是梨泱。
她给了他安稳的生活，温暖的家庭，可也让他在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成为了一个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