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希望,真的只是误会
闻言,风允宁暗暗的深吸了口气。
来了,他开口问了。
“对。”这是意料中的问话,虽然变成了陈述句。风允宁柔声道:
“那是权宜之计而已,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些阿芙蓉流落民间,也不会让某些人拿着它祸国殃民的,这件事很快就会浮于水面。那时,晋王就是自作自受。”
固然是自作自受,但大多还是你们推波助澜,暗中算计。
项琛默然。
诚如晋王昨日所言,自己空有太孙之名,实际价值在权高位重的人眼里,怕是连个芝麻官都不如。
他的父亲太子虽为太子,凭借国师算定他将来的好命,整日逍遥风月,不思监国。
他的生母更不堪一提,据说是太子微服私访时从乡野间带回来的一个寡妇。
据说入东宫的时候已经带身孕了。
这也是他项琛至今仍为唯一太孙,却根本不得重视的原因之一——他或许,根本不是太子的儿子。
加之他不爱争夺权势,那在这些权利漩涡中心的人看来,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以他目前的能力,完全无法阻止风允宁和孟湛的行动。
项琛心中悲凉。
风允宁说的是不让阿芙蓉祸害民间,可到底,不还是利用阿芙蓉残害个别人,才能把事情闹到明面上。
美其名曰“舍小取大”、“顾全大局”。
呵……
项琛望着风允宁的手,不禁想:这双手漂亮得连女子都羡慕,可却曾沾染过、又即将沾染,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
待身上的伤养到个恰好的时候,风允宁便带着项琛回京了。
项琛内心暗讽,风允宁每日替自己上药,可将自己的伤情掌握的一清二楚。
在这个时候把自己送回东宫,既要让父亲看得见伤势,又让伤势没有原来那么恐怖,免得叫人猜疑。
不深不浅,刚刚好——让太子感谢风允宁的“相救之恩”。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侍卫恕己红了眼眶,“多谢风大人,感谢风大人。主子,小的去备份礼送给风大人罢?”
项琛靠着暖炉研究棋局,闻言,手上棋子落得重了一分。
送礼言谢?
父亲送的礼,还不够重么?他一个落魄太孙,哪送的起比父亲重的礼。
项琛瞥了眼榻前的两大箱子。
太子给风允宁的谢礼,风允宁一分没要,直接全部给了他。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拿他的命换来他父亲给的谢礼,最终又落到他手上。
小礼不图,说明所图更大。
风允宁,当真是……野心不小啊。
项琛恹恹地扔开棋子。
“你去,把我藏的那根骨玉簪拿送他。”
恕己眼睛亮了,那骨玉簪可谓主子的珍藏,自己都舍不得戴,如今竟要送给风大人?
又想到风允宁从晋王手中救回垂危的主子,恕己也不意外了。正要高兴地去送礼,却被项琛叫住。
“你去太师府送礼时,顺便给允宁带句话。”他嗓音低沉清冷,“一报还一报,得饶人处且饶人。”
“还有,这些日子我在府里养伤,对外面的事不甚了解,你多留个心眼,尤其是太师府和孟府的动静,及时告诉我。明白?”
恕己不明其意,但还是应声离去。
项琛将棋子扔回盒中。
这是风允宁曾送他的棋。
他命人端来火盆,黑白两棋噼里啪啦地消失在火盆中。
项琛,该擦亮眼睛了,你曾经引以为豪之人,如今——
面目如此可憎。
……
……
项琛开始变了。
风允宁感觉到这一点,从他送来骨玉簪,以及带来那两句话开始。
她心底一阵惶恐起来,他若误会了她,那她往后如何自处?
“不怕,沈家过两日会去太子府探望的。”孟湛安慰她道,“你,我,他,沈蕴涵,咱都是自小玩到大的伙伴。
“你让沈蕴涵帮你在太孙面前说两句好话,应该能让这小祖宗安分点。沈家这次置身局外,局外人说一句话,比你这当事人一百句话管用。”
风允宁深以为然,开口这要赞同,却听外头传来悦耳清甜的女声:
“阿宁需要我做什么?”
闻声,孟湛顿时挤眉弄眼,假正经抱拳道:“沈小姐。”
风允宁眼神微闪,讶异地一揖:“蕴涵,你怎么来了?”
太师府上对沈蕴涵竟然这般不设防地放进来了!幸好她和孟湛没有谈及什么关乎女儿身的话题——
沈蕴涵对她,可不仅有友情,还有些可疑的爱慕。
娇俏动人的沈蕴涵袅袅福身,微嗔道:“没事儿我就不能来看你么?孟大公子说得对,咱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我来找你,还用你问来干什么?”
风允宁微哂,面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想着沈蕴涵到底从哪儿开始听她和孟湛谈话了。
孟湛把手一拍:“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沈小姐,你来的真是时候,你这几天会去探望太孙吧?”
沈蕴涵轻哼了一声,“会呀,怎么,阿宁又跟太孙殿下闹矛盾了,要我调和?”
风允宁和项琛真不是头一回有分歧。只不过以往,二人只是嘴上意见不合;可到了如今,风允宁步入朝局,二人就要从嘴上不合变本加厉成行动不合了。
风允宁在旁人面前耍得了油嘴滑舌,做得到见风使舵,八面玲珑。却唯独在项琛面前变不了面孔,却又偏偏对他藏着其他面孔不能暴露,便哄不住他。
哄不住项琛,风允宁不高兴;风允宁不高兴,沈蕴涵就从中帮忙调和。
于是孟湛和风允宁一言一语把事儿给沈蕴涵说了遍。
得知“情郎”有难,沈蕴涵自然毫不犹豫地两肋插刀。次日拜访太子府,探望项琛,总是有意无意地给风允宁说好话。
却不想,竟让项琛对风允宁的居心更加怀疑。
“允宁这算此地无银么?”项琛烤着暖炉,嘴角一抹笑容冰凉,“只那事儿确实藏有隐情,他怕我知晓。”
这阵子,晋王一将阿芙蓉找到手,京城便出了件大事:
五皇子,在青楼,杀死了,国舅府少爷。
原因,是吸食过量阿芙蓉,产生了被害妄想,冲动下手。
案子事关宗亲贵族和直系皇嗣,于是三司会审。
结果居然查到,如今京城拥有最多阿芙蓉的,正是晋王。
皇帝震怒,将晋亲王降品郡王,罚了三年俸禄。
于是,阿芙蓉一案,原本该是吃亏的风允宁和项琛,变成了报复成功的受益者。
项琛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此事,丝毫没有牵扯到风家?”项琛蹙眉问恕己。
“没有啊,风大人脱身得彻底,晋王就是想扯她都扯不了。”恕己有些得意地道,可见主子的神色,不禁担忧,“主子,您有风大人这般的左膀右臂,难道不高兴么?”
高兴?项琛暗暗冷笑,不,他不想要踩着无辜者的血肉,风允宁不该用无辜的白骨铺这条血腥之路!
恕己见此,心下无奈叹息。
风大人实为女儿之身,哪有主子想的心狠手辣,权欲熏心?她对主子,是有情啊。
“你不懂。”项琛冷淡道,那日少年狡黠的语气阐述救自己的好处的声音,犹缠绕耳边,令他时刻心寒。
“主子你到底想什么呢,晋王要害你,还动了杀人灭口之心!是风大人,冒生命危险把你救下。
“小的,虽然不知她跟晋王谈了什么条件,但小的相信,都是权宜之计,她对您的忠诚和情义,您是知道的啊......”恕己替风允宁急了。
项琛浑身一颤,垂眸不语。
他知道吗?他真知道。
可是,那样的风允宁,太可怕了。
转个身就能换张面孔。
他不知道,他到底该相信永恒的利益改变人心,还是该相信易变的人心也有固执的情义。
“再过几日,可是风太师的五十大寿?”沉默尚久,他开口问道。
恕己燃起一丝希望,连忙道:“是呢主子!再过五日确是风太师的寿辰,太师府递来了请帖呢,是风大人那日亲自送的。”
他犹豫一番,忍不住补充了句:“风大人送帖子上门的时候,本想顺便探望您的……可您当时,在假寐。”
项琛心下微动……虽然事实上,风允宁来探望他,在以前,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他从前,也从未将风允宁拒之门外。
“那就好生准备寿礼,我的伤也养差不多了,五日后,我去太师府贺寿。”他叹了口气道。
恕己眼睛顿时亮了,连声应下告退。
项琛负手立在窗前。
他何尝想,这般疑心对待风允宁呢?
他希望,他们之间,真的只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