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你听说了吗？最近，江芡可不安宁啊！
听见旁边的人在小心议论着最近的事，脸上还带着不安与惊恐。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很奇怪吧。但真的是美好的，只是容不下那些不够美好的人类而已。
我会努力，让美好继续下去。
匡平紧紧攥着小小的录音笔，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他斟酌了一下，关了机。握着录音笔，直接回了家。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回到家里，他泡了一杯茶，端坐在书桌前。屋内的灯被他关掉了，亮着的只剩书桌上的这盏小小的台灯。
桌面上并排放着的，是神秘人留下的陶制玫瑰，还有林染留下的录音笔。
匡平喝了口热茶，他感到紧绷了一天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这可真的讽刺，这两个物件安静地躺在他的桌面上。它们的主人应该料想不到吧。神秘人把这支陶制玫瑰托葛安娜送给了王逸寒，林染留下这支录音笔，应该也是期待王逸寒可以发现。
匡平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对，他抬起头，盯着左手边的陶制玫瑰。
林染的录音笔留给王逸寒是很正常的，因为出租屋是王逸寒替她找的，两人私下是有交集的，甚至可以说是合作关系。
可是神秘人呢？为什么要把陶制玫瑰送给王逸寒呢？
匡平的目光右移到了录音笔上，只要打开，就可以知道屋内发生的一切了。
他又喝了一口热茶，拿起了录音笔。却发现录音笔已经没有电了。
他找到了接口，从抽屉里拿出了数据线，接到了电脑上。
里面有两份音频。
最新的一份，正是林染出事那天的。
匡平点开了音频，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你好，我是林染，上午6点27分，我现在要把录音笔放到灯罩里，希望今天计划一切顺利。希望神秘人出现，希望她不会发现。”
接下来，又是一阵响声，听得出来，是林染在搬动椅子，放置录音笔的声音。接下来是她在室内走来走去，收拾东西。
光是听着这声音，匡平的脑海就浮现了那日的林染。她小心翼翼地放置好录音笔，然后开始清理现场的痕迹，以防被谨小慎微地神秘人看出来。果然，在外见面只是一个幌子，林染的最终目的还是在房间里与神秘人对峙。
匡平脑海里的画面，在一声关门声中戛然而止。
她出门了，去赴约了。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电脑屏幕上的播放进度还在不断跳动，提示着匡平，这寂静就是属于那一日的出租屋。
匡平并没有急着跳过漫长的空白。
这寂静的声音，让他仿佛置身于那一日的出租屋，林染离去后，他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回来。他沉寂了十几分钟，慢慢抬起手，调动了进度条。
“咔嚓”声响起，接着是转动钥匙的声音。
匡平吸了口气，转过身盯着门。
门开了，林染走了进来。她关上了门，靠在了门后，轻轻叹着气。隔了好久，她才换了鞋慢慢走进了客厅。她来到灯下，抬起头，说道：“12点43分。”又是一声叹息，“我没有见到神秘人，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了。先等等看吧。”
说完，她将椅子拖到了落地窗前，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拉开了拉环，喝了起来。
匡平也端起了杯子，喝了口茶。
他陪她一起等。
虽然不在一个时空，但是，他在陪她。他也希望，在那时，他能陪她。
因为知道即将发生些什么，匡平更加珍惜这份宁静，珍惜他和林染隔着时空一起喝着茶眺望远方的时光。
“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林染一下子站了起来，还撞到了椅子。
她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下。敲门声却没有再响起。
她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为了录音，她的步伐比先前重了很多。
她走到玄关处，停了下来。匡平可以想象，她微微弯下腰，看了眼猫眼。她拉开了门，隔了三四秒，林染的声音响起，“你来啦？我以为，我要等不到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
“请进。”
“请坐。我给你倒杯水。”还是林染的声音。
接下来是沙发的响动，神秘人应该已经坐到了沙发上。
“请。”
是杯底碰上桌面的声音。
匡平突然直起身子，侧身从抽屉里抽出一沓纸，抓了支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帽子也不去掉吗？”
没有声音。神秘人应该是拒绝了。林染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知道她还没有放下防备。
“还好你今天来了。你是一路跟着我来的吗？”
匡平觉得，这里应该是点头。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发视频承认这一切是吗？”
点头。
“我想见见你。我想见你，想知道你的想法，想知道你的一切。”
那你已经见到了啊。
“我知道，最初的两次，文印塔和周海，就是天河草原的保洁和那个遇到车祸的男人。”
点头，了解了。
“都是巧合吗？你出现在现场。”
“都是巧合啊！”林染重复道。
所以，刚刚应该是点头。
“那两次，让你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是吗？让你感受到了自己的能力。那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让你无法自拔，是吗？”
点头。
“然后你慢慢不满足于等待，想要自己动手。这样的机会太少了，可遇而不可求，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快。你没有想过吗，是这种情绪在操控你。你也应该已经工作了吧，为什么不好好上班呢？要为了这个脱离你原本的生活轨道，值得吗？”
林染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如果之前我刺激到了你，我很抱歉。你也想一想，那些人，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想想郑暮云，那个小女孩！”
林染的声音逐渐升高。
“对不起。”林染平复了下情绪，“你不是无端杀害他们的对吗？我知道，你是在帮助他们。帮助他们从苦海中解脱，文印塔是，周海也是，他们已经快要不行了，你只是在帮助他们减轻痛苦。老爷子和小女孩也是，都是被病魔折磨的人，他们都已经受够了病痛的折磨，他们的家人还是选择继续治疗。而你，不忍心再看他们痛苦下去，帮助他们脱离苦海。那孙刚呢？为什么选择他？就因为我乱认了罪名？他并不符合你的选择标准啊，身体健康，没有什么痛苦。”
“啊！”林染恍然大悟，“是我错过了什么吗？孙刚并不是你随机选择的，是吗？他是你一早就看中的。他符合你选择的标准，为什么呢？”
林染似乎并没有得到回答。
“除了这一点，我还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又是一阵沉默。
“文印塔和周海都是突发事件，所以你只是恰好遇见了。但是老爷子和小女孩不是，你是在工作中遇见他们的吗？市第三人民医院？不是？不然你为什么会认出我发的照片。这个角度，除非非常熟悉的人，应该看不出来是哪里吧？”
“有人找你吗？”
看样子神秘人拿出了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信息。
“你有什么可以提示我的吗？”
“有。”匡平皱起了眉头，这个回答林染问题的人，还是林染。
“什么？”
“人的痛苦分很多种，疾病是一种，伤害也是一种，内心的绝望和无助也是一种。但凡求死，都是被逼到了尽头。活着真不如死去了好，一了百了。”
“不是这样的。疾病伤害有医生，内心绝望也有心理医生。只要找到了合适的求助方向，是可以一步一步变好的。”
“那孙刚呢？我直接告诉你，孙刚，是自己求死。求我帮助他，解脱。你当真看得出，每天你身边路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有哪些是戴着微笑面具默默流泪的呢？你看不出，有些人的痛苦，他不能说，说出来就是绝望。”
“那郑暮云呢？她才几岁？她有能力去判断、去决定自己的人生吗？”
“那谁有权利呢？她的父母吗？那孩子比你们想象中，更加成熟，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你这样就是告诉我，每一个案子的受害人都是自愿被你杀害的吗？甚至都是求你杀害他们的吗？这样子，能够减轻你心里的罪恶感吗？”
“那你心里的罪恶感呢？过失杀人，真的可以让你好受一些吗？”
“不会。”林染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当时做了错误的判断，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我也承担了法律的制裁。但是，不会，我还是背负了两条人命，两个家庭的悲剧。”
“我也是，总有一天我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也可以是今天，不是吗？律师，心理医生，我会尽可能地帮助你。”
“不，不是今天。今天，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我自己？”
这是，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林染的说话声。也让匡平松了口气。
刚刚林染一来一回的对话，让他浑身感到不自在，诡异的感觉包围住了他。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想来，刚刚应该是神秘人在手机上敲打文字，林染特意读了出来。神秘人为什么要打字呢？她如此谨慎吗？如果真是如此，她为什么要现身呢？一直躲在暗处不就好了吗？
“安娜？”林染的声音有些远，她应该已经到了玄关处。
敲门声还在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打扰到附近的人。
“是我朋友，我开门了，我会把她打发走的。”林染像是在和神秘人说话。
开门声响起，“安娜，你怎么来了？”
声音有些缥缈，可能是距离客厅有些距离，匡平调高了电脑的音量，同时往前靠了靠。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可怕的一段时间，也是他最需要提高警惕的一段时间。
“安娜，你不能进来，我现在不太方便。你先回酒店，有什么事我晚点回去找你，好吗？安娜！”
声音的源头已经移动到了客厅。想来葛安娜已经在客厅了，她与神秘人相见了。接下来，接下来，就是葛安娜和神秘人联手，杀害了林染。而匡平只能在电脑前听着这一切发生下去，没有挽回的余地。
“安娜，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林染很快恢复了冷静，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我跟着你来的啊。”安娜的语气已经没有之前的温婉，在匡平听来，似乎音色都有了些变化。她的声音多了些沉静，还有些冷漠。
“可是我今天没有去过酒店。”林染也感觉到了不对，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防备。
跑啊，快跑啊，匡平在心里默默着急，现在，拉开门，跑到大街上去，还来得及。
哪里来得及啊，人已经躺在殡仪馆了。
匡平嘲笑着自己。
“你走的那天，我就跟着你来了。只是今天才上楼来拜访而已。”安娜轻飘飘地说道。
“你们俩，认识？”林染问道。
“不认识。也就刚刚在楼下说过两句话。”
“安娜，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聊，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直到现在，林染还在维护着葛安娜的安全。
“你也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葛安娜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你是谁？”林染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海州？你不是老姚的亲戚，那你是，张教授的太太？”
“敏正真是可怜。”葛安娜说道，“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结果呢，杀人犯四年就出来了。他却再也回不来了。都是你，林染，都是你。”
“安娜，你听我说，我现在知道了，我答应你，这件事结束，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回去好吗？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去找你。”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保护葛安娜全身而退。
“不行啊，染染。”葛安娜说道，“我不能走。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我们得把话说清楚啊，对不对。你不是很喜欢和我聊天吗？以前都是我在说，你在听，现在你告诉我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敏正？为什么？”
“安娜，你看过案件的详情吗？我当时在追捕犯罪分子，确实车速比较快，但是，”林染顿了顿，试着缓和一下语气，“但是，张教授当时闯了红灯，突然冲出来，我才会，才会来不及停下来。”
“不！”葛安娜撕心裂肺地叫喊了出来，“你胡说！你是在为你自己找借口。你根本没有后悔过，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是会这样做！”
“安娜，你先冷静一下。”林染的声音有些无力，“你先回酒店，好不好。之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林染。今天就是了结的时候了。”
“安娜，你知道最近我在忙什么吗？江芡这段时间发生的命案你也听说过吧。听我的，这里很危险，你先回去。”
“不，林染。我们现在就要说清楚，我想她是不会介意的，不是吗？”
葛安娜指的应该是神秘人。
“你知道吗，林染，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安稳地回到海州，和你的孩子继续生活吗？不是的，你回不去了。命运让你留在了江芡，你就注定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这屋子，是逸寒帮你准备的吧，这孩子，长大了，做事也越来越周全了。”
“你认识王逸寒？”
“你猜不出来？姚涧舟，你的搭档，也是他的舅舅。”
林染没有回答。
“怎么样？现在你还觉得你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江芡吗？”
“这里的地址，是王逸寒给你的？”林染问道。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欠我们的，实在太多了。”葛安娜没有回答林染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回不去也好，海州那边，也不见得多么期待你回去吧。”
“王逸寒没有告诉你地址，对吧。你自己跟过来的。”林染说道。“他不会同意你动手的。”
“为什么？”葛安娜的声音带着笑意，“为什么你这么觉得？难道我在江芡动手不好吗？这样也许他还可以帮到我。”
“不，他不会帮你。葛安娜，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让我离开，等你处理完手上的事务，再来给我一个交代是吗？对不起，染染，今天不行。今天我告诉了我们的新朋友，给她准备了一份见面礼。让她近距离得观看这一切。”
新朋友，指的是神秘人吗？
“葛安娜，你想想清楚。之后，她会放过你吗？你没有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把自己搭进去？林染，我早就把我自己丢了。早在你开车撞死敏正的那天，我就已经跟着去了。结果呢？结果就判了你四年的牢狱之灾？四年？”葛安娜的声音不断变化着，“四年，好，我就等你四年，等你出来，当面问问你，后悔吗？”
“那你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林染的声音愈发低沉，“你那么早就跟着我了，从顾城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吧。”
“我是从顾城开始跟着你。原本打算在海州动手的，想象一下，你一路奔波，赶回海州，当你风尘仆仆、满怀希望奔向孩子的路上，掐断这一点点你的希望。不是很好吗？但是，老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火车在江芡停留了下来，而你，林染，你还选择留了下来。这里发生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破坏别人的事。”
“你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杀了我报仇？我们有那么多次，在酒店房间里的独处，你为什么都没有动手？”
“对。一开始就是。我本来想回海州，再动手的。逸寒在江芡，我也不希望给他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是你，非要留下来。逸寒告诉我，你身边有警察在跟踪，在酒店动手就相当于自投罗网。其实，我也无所谓的，被抓就被抓。”
“但是你不忍心王逸寒被牵扯其中。”
“不是不忍心，是没必要。”葛安娜有些怅然。
“你知道吗？”还是葛安娜的声音，“在那之前，我们之间开始出现了裂痕。也不能算是裂痕吧，结婚那么多年了，生活像是一池死水，纹丝不动。他工作的原因，总是奔波在海州和顾城两地。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就连平时吃饭时聊天，也都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在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名存实亡，甚至，可能连名也要保不住的时候，他辞了工作，说要休息两年，陪我去全世界旅游。我以为，曙光出现了，只要我们共同努力，我们的婚姻就还有希望。就在他去顾城交接工作的时候，你，林染，你打破了这一切。护照，机票，收拾好的行李箱，似乎等他回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但是，全部都不可能了。林染，你知道吗，最可恨的是，当我想要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时，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能想到的，都是我的冷言冷语，我的吵架时脱口而出的坏话。”葛安娜有些痛苦，说到这，她叹了口气，“这就是命运残忍的地方，它有时根本不会给你弥补的机会。林染，你经历过这种情况吗？长期压抑阴霾的生活找不到出口，当你终于看到一丝光亮的时候，却阻断了前行的路。我都帮你安排好了，四年的牢狱生活，在你快要看到孩子的时候，结束你的生命。可惜没机会了。你选择来管这个破案子，你真的，冷漠。林染，怪不得你身边没有愿意留下来的人。”
葛安娜结束了这一段悲痛的倾诉以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匡平知道，屋里的三个女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也都在考量着当前的状况。
“那你打算怎么做？杀了我，为张教授报仇？”林染问道。“那她呢？她为什么要参与进来？”
没有人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不，安娜。你不需要这样。”林染恍然大悟，“你杀了我以后，你也不想活了是不是？那样你就符合了她的选择标准。你要把你自己交给她？”
匡平不理解。林染的语气中也是不理解。
“林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真的以为我会就这么没有任何安排，就涉险来见犯罪分子吗？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
“哈哈，”葛安娜笑了出来，“林染，可你偏偏就是这么胆大妄为的人，不是吗？还有谁会来？这里的地址只有王逸寒知道了吧，我可是一早就在楼下守着了，没有人等在周围。为什么你这么大胆，还不是你认定了她选择的标准一向固定，你不符合，她就不会动手。你分析地都有道理，但是，你没有预料到我的出现。”
葛安娜的声音在客厅里游移，“啊，对了。你还是准备了的。你没有注意到我的朋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吗？”
匡平倒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林染也是。
“猜猜前两天我在酒店前台看到了什么？有人买了录音笔，房间号怎么那么巧就是你的呢？怎么那么巧，就被我看见了呢？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花时间去找录音笔的，你藏起来的就好好藏起来吧。我倒是想看看，谁会第一个听见接下来的一切。”
林染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
匡平听见了沙发发出了窸窣声，神秘人站了起来，她走向了林染的位置。
一片空白，什么声音也没有，还是一片空白。
匡平又伸手调大了音量，什么都没有。
“吱”地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不是大门，这是卫生间还是卧室呢？匡平听不出来。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没有人再说过一句话。时不时传来一星半点儿小动静，却听不出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是女人的啜泣，是林染的啜泣。
再接下来，匡平迅速伸手关掉了音频，那是林染最后的挣扎声。
这十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林染转变了态度，坦然走向生命的终点。匡平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当他真切地听见时，他还是下意识关掉了音频。他会听完，他知道，他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抬头看了眼钟，已经是凌晨了。
匡平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重新泡了杯茶，定了定神，回到了书桌前，调低了音量，继续播放音频。他双手紧紧握住茶杯，想要从热茶里汲取需要的温度，这温度，却怎么也传不到心里。
林染濒死时痛苦的挣扎声，低噎声，最终化为了空气，飘走了。然后是塑料袋掉落地面的声音，脚步身，关门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匡平直接关掉了电脑的电源键，摇摇晃晃回到了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梦见了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在梦中，他为之感叹，为之欢呼，醒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九点多了，已经迟到了。他翻身起床，在一堆衣服下面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开机，无数条信息弹了出来。他默默关机，收拾了一下，去上班。
出门前，匡平看了眼桌上的陶制玫瑰和录音笔，想了一下，把它们藏在了最底层的鞋盒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匡平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而他已经不在意了。
孙也注意到了他，向他走过来，却被程海抢了先。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不是让你多休息休息吗？身体好点了吗？”
匡平点了点头，“没事了。”
“没事就好，看你脸色还那么惨白，你就回位置上休息一下吧，不要太累了。”程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见程海的最后一句话，孙也停下了脚步，识趣地回去了。
好在，匡平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像是大病了一场。看见程海远去的背影，他感到十分感激，但又没有想好怎么和程海解释。
“你没事吧？”朱平平溜了过来，“真生病了啊？昨天上午还好好的，现在好点了吗？”
“没事。”匡平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昨天你不接电话，孙也都急死了。一脸放走了嫌疑人的表情。”
“朱平平。”
“嗯？”
“孙也他总是盯着我，我也很烦。”
“我知道。郝佳佳说了，他人就那样。郝佳佳和他就不一样。”
“我等下去找林英玄。如果他到时候跟着我，你帮我挡一下。”
“好，没问题。”朱平平信誓旦旦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匡平假装在处理一些事务，等到孙也的注意力被文件吸引时，他默默起身，走出了门外。他还可以听见背后传来的一些声响，他在楼梯上等了一会，孙也没有跟过来，看样子朱平平顺利完成了任务。这时他才继续上楼，去找林英玄。
“我的天呐，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你也差不多啊。”
匡平和林英玄一见面，就惊讶于彼此的憔悴。
“我给朱平平回个信息，说你平安到了。他怕你晕倒在路上了，说让我等你到的时候给他报个平安。”
“这两天都没看见你。”
“这两天？这两天谁不是忙得焦头烂额呢？你身体没事吧？”林英玄问道。
“没事。高老师！”匡平看见高淼正在忙碌，主动打了招呼。
“小匡，你来啦！”高淼说着，手里拆开一个证物袋。
“英玄，林染屋子里的证物，你们都带回来了吗？都在这吗？”
“在啊，都在这。”
“杯子上的DNA检测了吗？和神秘人留在白鹭公园里的一致吗？”
“杯子？哪里有杯子，只有啤酒罐啊。”林英玄说着，回头看了眼高淼，高淼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直起了腰，听着两人的对话。
林英玄说道：“只有啤酒罐，发现了林染还有、还有逸寒的指纹和DNA。”
“没有杯子吗？”匡平问道，他想起了录音里林染倒完水后，杯底触碰茶几发出的声音。
“没有茶杯。匡平。我们需要注意什么吗？”高淼走了过来，问道。
“没有。”匡平解释道，“我只是在想，她已经住了几天了，应该会有杯子的。也许会有线索。”
茶杯是林染故意给神秘人准备的，为了想办法留下指纹和DNA，难道，神秘人带走了杯子？与此同时，匡平察觉到高淼并没有接受他的解释，依旧有些怀疑，匡平赶紧转移话题，“酒店那边怎么样？老赵把葛安娜的东西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正在检测呢！你看，都在这。”
匡平扫了一眼摆在台子上的物证。
“画筒呢？”匡平转身问道。
“什么？”林英玄问道。
“画筒。”匡平冷静了下来，“之前葛安娜去找过林染，说是她的画筒找不到了，要林染帮她一起找一下。她当时语气和表情都很着急，我有印象的。”匡平还能回忆起那天他躲在门后观察着的一切。
“但，确实没有这种东西。”高淼说道。
“所有的东西都带回来了，都在这。没见到什么画筒。难道，葛安娜带走了？”林英玄问道。
匡平的脑子飞速地转着，他转身问道，“监控呢？酒店的监控也带回来了吗？”
“有，有，有，在这。”林英玄来到电脑前，“要看哪一天的？”
“周五，林染出事的那天，从早上开始。”
林英玄飞速地敲着键盘，高淼也端了杯茶，站在两人身后。
“有了。”林英玄说道，“这是走廊的监控，她出来了，是这个吗？白色的东西？”
“看样子就是这个。”高淼说道。“她带走了。”
“这是酒店大堂的监控，确实，背着画筒出了酒店。”林英玄说完，抬起头看着匡平，却发现他在思考。
画筒被葛安娜带走了？带去了哪里，现场吗？如果她带上画筒去了现场，为什么林染没有在录音里提示呢？如果没有，她又能把画筒藏在哪呢？
“小匡，”高淼的声音把匡平拉回了现实，“这个被带走的画筒，和出租屋内可能存在着的杯子，是我们需要注意的东西吗？”高淼小心地试探着，想要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我也不知道。”匡平没有撒谎，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些东西，究竟它们在案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也不知道。“还有别的物证吗？”
“这个葛安娜啊，好多东西都留在了这里，还有林染的东西，老赵也一起带回来了。”林英玄开始絮絮叨叨地介绍，匡平看见高淼向他点点头，端着杯子回去工作了。但她一直都在两人附近，听着两人的聊天内容。
“你就看这一套茶具吧，”林英玄说道，“超贵的。我昨晚回去搜了一下这个牌子，五位数。”说完他还露出了一个羡慕的表情。
“好好工作，你也可以有的。”匡平笑着说道。
“不了，有这钱我还是多买点肉吃。”说罢，他偷瞄了眼高淼，和匡平肩并肩站着，面对着那套茶具，小声地问，“逸寒怎么样了？”
匡平沉默了一会，“这事，我相信他是清白的，林染不是他杀害的。”
“哎，可是我们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啊。”
匡平原本有些摇摆不定，但经过深思熟虑，他还是决定不把录音笔的事说出来。他手里握着能让王逸寒脱罪的证据，不是他不想放过王逸寒，他实在不知道，能不能再相信他。也许，牵制住他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我会再去找的，他的不在场证明。”匡平说道。
林英玄点点头。
“还有什么发现吗？”
“当务之急，是找出真正的凶手，而不是帮王逸寒洗脱嫌疑。凶手找到了，他自然就清白了。还有什么发现吗？”
“葛安娜的东西，基本都已经留在了酒店里。当然，除了你刚刚提出来的画筒。你看，都在这里了。基本也就是外出需要带的东西。指纹采集对比，基本都是葛安娜自己的指纹，屋内的茶几还有这套杯具上有林染的指纹。”
“林染经常去她房间喝茶。”
“嗯，所以也没有发现什么。”
“电子设备呢？手机，电脑什么的？”
“手机没有留在酒店里。朱平平说了，关机状态，查不到在哪。”
没等林英玄说完，匡平拨通了朱平平的电话。
“朱平平，是我，匡平。听我说，你用葛安娜的身份证，去通讯公司查一下，她名下有几个号码，把所有的通讯记录都调出来。还有，查一下她老公的电话号码，有没有注销。嗯，对，好，我等你消息。”
“匡平，你觉得葛安娜有帮凶？”
匡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匡平只是想起了王逸寒的一句话，他说，他和葛安娜还有别的联系方式。既然王逸寒可以提前准备这么多备用的手机号，一直以来都想杀害林染的葛安娜为什么不能准备呢？
“英玄。”
“怎么了？”林英玄意识到，匡平可能要说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我不相信，林染的死和神秘人无关。”
“可是。”没有证据四个字还是被林英玄吞回了肚子里。
“我相信你。”林英玄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这方面的线索的。”
“谢谢。”
“啊！”身后传来一阵欢呼，高淼靠在了椅背上，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从匡平一进门的时候，她就在研究的本子。
“打开了吗？”林英玄一个箭步冲上去，匡平也跟了过去。
“当然了，我是谁啊？”高淼把本子放在桌子上，嘚瑟地说道。
“太厉害了，不愧是你！”林英玄夸赞着，和匡平说道，“这是葛安娜的本子，有密码的。我们尝试了好多次都打不开。什么生日啊，结婚纪念日啊，123456啊，都打不开。”说完他转向高淼，“密码是什么，快告诉我。”
高淼拿起桌面上的一根细长的铁丝，幽幽地说：“不知道啊，我撬开的。”
“你还有这技术呢？什么时候教教我。真的哎，一点痕迹都没有。你该不会，以前就是干这一行的，后来弃暗投明了吧。”林英玄拿起笔记本一边研究一边开着玩笑。
“所以啊，你以后要小心点，我擅长的可不止这些。”高淼冷笑着说道，手里把玩着铁丝。
“打开看看。”匡平催促着林英玄。
林英玄在两人的注视下，翻开了这本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笔记本。里面是蓝黑色钢笔写下的字迹，是一本日记。
“这看起来，得有二十年了吧。”林英玄指着泛黄的内页说道。“保存得真好，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
“字写得倒是挺好看的。”高淼点头称赞。
至于匡平，他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在阅读，阅读上面的文字。
这是张敏正的日记。看到第一页上的内容，这应该是他学生时代的日记。他伸手想要翻页，却被林英玄下意识地挡住：“手套！”
“这不戴着了吗？”
“哦，哦。不好意思啊。”
匡平接过笔记本，翻看了起来。
没错，日记上记载的正是张敏正大学的生活，他快速翻了一遍，在他最后一天的日记中，贴了一张照片。匡平凑近仔细看了看，是一个女孩坐在树下读书的照片，长长的头发松散地垂下，一袭靛青的长裙，配着深棕色的小皮鞋，她的注意力都被书中的文字吸引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偷拍了。
这个女孩，眉宇之间，都透露着葛安娜的神态。
这是葛安娜。
匡平看到照片下的一行小字。
“明天，我就要结婚了，和照片里的她，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她。”
这是张敏正日记最后记载的内容，后面全是空白。想来，这是他记录自己和葛安娜相识相知相守的日记。他离开人世后，葛安娜就把它带在了身边，留作念想。
匡平一页一页往前翻，快速浏览了一遍日记，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哦，对了，匡平，你过来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林英玄已经回到了桌前。
“怎么了？”匡平走了过去。
“这里、这里是林染的东西，你要不要看一下。”
桌上拜访的都是林染的物件，他认得。
“有什么发现吗？”
“也没啥。”
“那你继续检查吧。林染的东西，我之前在酒店检查过一遍了。”匡平说道，“对了，这本日记我浏览了一下，但没有仔细看，你闲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先回去了，消失太久也不好。”
“好，没问题。”
“对了，记得我和你说的话。”
“放心。”
匡平离开前又和高淼打了声招呼，高淼忙于手上的工作，点了点头。
匡平回到办公室，朱平平就跟了过来，“你回来啦！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啊。对了，王逸寒今天来了吗？”
“没有，程队让他回家了，先停职，后面再说。”
“就这么放他回去了？没派人盯着他吗？”匡平问道。
“嘿嘿，”朱平平笑着说道，“你没发现老赵不见了吗？”
“程队让老赵去盯王逸寒？”
“嗯。”
也好，不过王逸寒应当已经预料到了。
“我刚刚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我就是过来和你说这事的。”朱平平压低声音，“我可是连郝佳佳都躲着了，偷偷摸摸帮你查的。葛安娜名下有两个号码，除了我们知道的这个，还有一个。她老公，名下还有一个手机号码没有注销。但是因为没有开机，目前定位也定不到。通讯记录已经让通讯公司调了，估计晚点会有结果。”
“好，谢谢。麻烦你了。”
“这么客气干嘛。不过有一件事倒是真的，匡平，你如果有什么秘密行动，我一定会帮你的。但是，不要一个人扛着，知道吗？”朱平平难得收起说笑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我是不相信王逸寒会杀人的。你也不相信对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匡平点点头，“你可以相信我。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嗯，那就好。”朱平平恢复到原来嘻嘻哈哈的状态，刚回到位置，就和郝佳佳开起了玩笑，逗得郝佳佳笑得前仰后翻。
匡平感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是他的私人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
他点开了邮件，竟然不是广告。但是发件人的邮箱地址他却很眼熟，这个号码正是王逸寒用他名义办理的手机号码中的一个。
匡平瞄了一眼周围，打开了邮件。
“下班后见。”正文只有四个字，后面附了一个地址，一个熟悉的地址。匡平关掉了邮箱界面，不知道王逸寒找他有什么事？他应该知道程海派人跟着他了，他要冒险甩掉老赵吗？还是又在那里设置了一个什么圈套等着他呢？
疑问归疑问，匡平是肯定要去见他的。
王逸寒是怎么打算的，匡平没有办法预料，他能做的只是整理现在的自己手上的线索，还有，面对程海要这么解释昨天发生的事。
让匡平意外的是，程海下午好几次路过他的桌前，都没有问他关于昨天失联的事，也没有喊他去办公室。仿佛正如程海说的一样，匡平生病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匡平很感激，但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很快到了下班的时间，匡平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他选择留下来加班。他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工作，时不时地会瞟一眼时间。原本想让王逸寒着急一下，现在感到煎熬地反而是他自己。
“还不走啊？早点回去休息吧。”朱平平路过的时候叮嘱着。
“快结束了，你先回去吧。”
“嗯，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好不容易等到了九点半，匡平关上了电脑。他在楼下站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在附近盯着他，就赶往了王逸寒给的地址。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楼房，和身边已经暗下来的面包店的招牌。
没错，这里就是林染出租屋旁的小楼。一楼的面包店，也是葛安娜每天在这里观察林染的地方。
匡平爬上了楼梯，在三楼门口停了下来。他走向楼道的右边，伸手敲了敲门。他能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
“吱”，门开了。王逸寒朝他点点头，“你来了，进来吧。”
匡平有些紧张，他定了定神，不能表现出来。
他关上了门，跟着王逸寒走进了客厅，却在客厅里看见了另外一个人——林英玄。
“你怎么在这？”
“你终于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想了一下，我来找你，还是有第三个人在场比较好。你也放心些。所以我喊了林英玄过来。”
林英玄点点头。
“他不会说出去的，出了这间屋子，我们就各司其职，忘记这里的一切。有他做个见证，我们多个人也方便些。”
林英玄又点了点头。
“你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昨天匆匆忙忙跑开，失踪了一下午，是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
“昨天我们谈话的时候，你急匆匆地出去了。是想到了什么吗？”王逸寒问道。
见匡平没有说话，他继续问道，“你后来去了哪里？听说你失踪了半天。”
“对面。”匡平回答道，王逸寒看起来并没有感到意外，林英玄反而有些吃惊。
“我去了林染出事的出租屋。”
王逸寒微微点头，问道：“发现了什么吗？”
匡平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没有。你知道的，那时候我是被怀疑的对象，所以没有来过现场。昨天想起来，应该过来看看。倒是你，这间屋子是怎么回事？”
“和林染的那间出租屋一起租下来的，”王逸寒走到客厅的窗前，看着对面那扇漆黑的窗，“也是用你的名义租的。”他转过身来，对匡平说道，“林染没有告诉我她完整的计划，我也无法完全相信她。以防万一，我就租下了这里。虽然不能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她，但是还是有备无患。”
“你租这里，监视林染？”林英玄不解地问道，“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不是害死你舅舅的人吗？”说到这，林英玄的声音小了下来，他虽然知道就这么提这件事不太好，但是他终究还是要问出来的。
“对。你要问我，我恨她吗？恨。但是我不会杀她。我和她，只是一起合作，想要抓住这个作恶多端的神秘人。”
“那她知道你是谁吗？”
王逸寒摇了摇头，“我认为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想知道。”
“那葛安娜呢？”
“她啊，林染应该不知道。”王逸寒显然不想和林英玄过多地提到葛安娜。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那几天在出租屋里，发生了什么吗？”匡平问道。
“我用你的名义租下了这两间出租屋以后，将林染带去了对面那栋楼的出租屋。给她准备了食物和一些生活用品，当然，这些都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当我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她就在网上上传了认罪的视频。视频你们也知道，是在酒店房间里录制的。她把手机也留在了酒店，就来到了出租屋。”
“后来她用的手机是你给她准备的？”
“对。我下班会给她从便利店买一些吃的。基本上她也没有离开过出租屋，当然，这只是我推测的。直到孙刚在白鹭公园遇害，那天晚上我回到出租屋，和她聊了一会，质疑了她处理这件事的方式，她并没有反驳。也是我的问题，我没有看出来她接下来会采取更加激进的方式。”
“所以，也是那天晚上你从便利店买了啤酒，有你指纹的塑料袋也是那天带回去的？”林英玄问道。
“是。那天便利店监控你们不是看过了吗？”
林英玄点点头，没有说话。
“然后你就离开了？”匡平问道。
“对，直到第二天早上开会的时候，看到了林染上传的照片，她在网上约神秘人见面。”
“和林染单独行动的时候，没有发生过别的什么事？”
“没有。就像我刚刚说的，她从来没有透露给我她的行动方案。我和你们一样，对她的每一步行动都感到很突然。”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林染上传照片约神秘人出来见面是发生在上午是不是？”
“对。当时我们在开会。”
“当我们查到林染的住所，已经是下午了对不对？还是程队长安排了你，第一个去出租屋查看的，是吗？”
“是。”
“出租屋是你替林染租的，中午那段时间，你却吃完饭还散了一会步？”匡平微微前倾，“你是不是中午回来了？”
林英玄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没有。”王逸寒说道，“会议一结束，我就给林染打了电话，没人接。况且，当时我以为她人在外面见神秘人，并没有考虑到她在出租屋。”
“没有考虑到。她给神秘人见面的时间节点就是在中午，她等不到自然就会回出租屋了。而在这个时间点，你告诉我你吃完饭去散步？更何况，能给你做不在场证明的人还没有找到吧。”
“是这样。事实就是这样。既然你觉得我回来了，有什么证据吗？我回来干嘛了呢？回到出租屋，没见到林染又回去上班？还是说，我见到了林染，顺手杀了她？”
“等等，等一下，我们先冷静一下。慢慢说，一定能说清楚。”林英玄说道，客厅里剑拔弩张地状况让他有些紧张。
不，不是王逸寒杀的。匡平明明知道，却没有办法不问个清楚，或许，他在心底里希望，王逸寒承担起这个责任。
“你和葛安娜说过这里的地址吗？”匡平努力冷静了下来。
“没有。”
“你和葛安娜还有过什么交流，都告诉我们吧。”
“我和你说过了，这和葛安娜没什么关系。人不是她杀的。”
“哦，那你觉得，神秘人是怎么找上葛安娜的？”
“神秘人找上了葛安娜？”林英玄站了起来，“不是，你们还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我开始有些听不懂了。”
两人都没有回答，王逸寒看着匡平，良久，匡平开口说道，“我相信他。”
王逸寒点点头，“葛安娜那天不是来找匡平的，是来找我的。给我了一件东西，你带来了吗？”
“没有。”匡平摇了摇头。
“是郑暮云案子里丢失的陶制玫瑰。”
“所以说？葛安娜就是神秘人？”林英玄脱口而出。
“你是林英玄吗？被朱平平附体啦？”王逸寒说道，匡平忍不住笑了笑。客厅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林英玄，接下来我们在这间屋子聊的一切，你都要保密，知道吗？”王逸寒说道。
“你放心。”
“你说说吧，匡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昨天过来现场看了看，进去翻了翻，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匡平说着看了眼林英玄，“但是我在外面有了发现。”
“什么发现？”王逸寒和林英玄异口同声问道。
“这栋楼下面的面包店。”
“面包店？”
“嗯。葛安娜在那里待了三天。”
这下王逸寒也有些吃惊，“所以说，她是在盯着林染？”
“嗯。楼下和这里一样，可以看见林染窗户的位置。”
“那，林染出事的那天？”
“嗯，她也在。待到了中午，匆匆忙忙走了。面包店老板是这么说的。”
王逸寒靠在了沙发上，思考着这一切。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和葛安娜还有其他的联系方式。你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匡平说道。“案发的时候她就在现场，不要再说她和这一切无关了。”
“我之前联系她，用的那个邮箱你是知道的。她到了江芡以后，有一段时间失联了，我怎么联系她她也不回邮件。”
匡平点点头，他想起了邮件的内容。
“后来再联系上她，是她丈夫张教授的电话号码回我的信息。”说到这，林英玄和匡平看了眼彼此，匡平今天才让朱平平去查张敏正的通讯记录，结果还没有出来。“林染出事以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了。”
“你们还聊过什么？”
“她想要对林染下手，但不是在江芡，她想等到回海州以后。但是神秘人的案子拖住了林染，葛安娜就动了心思，想在江芡动手，免得夜长梦多。我一直在劝阻她，告诉她你的存在，你的任务就是二十四小时跟着林染，让她不要动手。后来，因为我一味地劝阻，她不是很开心，说了一句我不是真心为我舅舅着想，然后就不再回复我了。”
匡平思忖着，和葛安娜说的基本差不多。林英玄则在整理着自己听到的一切，他只感到有点迷迷糊糊的。
王逸寒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沉默的氛围弥漫了整个客厅。
“那，现在怎么办？”林英玄看着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二点了，眼前的两人完全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你是怎么甩掉老赵的？”匡平突然问道，他当然没有看见林英玄在一旁露出充满疑问的表情。
“那还不简单？”
“看样子要申请换个人了。”
“别、别这样。我已经很累了。”
“你本来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这件事的。告诉我们，告诉我们一切。”
王逸寒无奈地摇了摇头，“当我第一步选错的时候，后面就一步接着一步错了。更何况，我还有想要维护的人牵扯在案子中。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林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她总不至于打算见了神秘人以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她一定是有什么后续的计划，我们没有想到的。匡平，你昨天在出租屋里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没有。”匡平说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现在的我，就是当时的林染。有着重大嫌疑，还有人监视着。所以，”王逸寒往两人面前靠了靠，“所以，我也和林染一样，需要你们的帮助。之前是我和你帮助林染，现在就要麻烦你们两位帮助我了。”
匡平若有所思，林英玄突然开口：“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就是你要加入我们的秘密行动了。”匡平解释道，“可能会违反组织纪律的那种。”
“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假装今晚没来过吗？”
“不可以！”两人同时回答。
“哦。”林英玄虽然表面上没说，但是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像是被选中加入了冒险之旅。
“我会在这里把信息都整理出来，每天晚上下班后，你们就过来，我们更新一下。当然如果有最新信息需要跟，立刻联系我，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那老赵呢？那么容易被甩掉？”林英玄问道。
“这是我的任务，你就不要担心了。”
“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林英玄问道，他已经困得不行了。
“回家？这么晚还回家？这里床和被子一应俱全，睡这好了。”王逸寒说道。“只不过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要睡床。”话还没落音，林英玄就冲进了房间，抱了被子和枕头递给了匡平，“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就会房间休息了。
匡平把枕头放在沙发上，抬头看到王逸寒在客厅里看着墙壁发呆，问道，“你呢？”
“你先睡吧，我过一会就得回去了。天亮回去的话，老赵会发现的。”
“嗯。”匡平躺在沙发上，一阵困意来袭。他还记得入睡前，看见王逸寒走客厅里来回走动的身影，以及愁眉不展的神情。
匡平分不清叫醒他的是震动的手机还是从房里冲出来的林英玄，他抬头看见王逸寒坐在单人沙发上，像是刚刚被吵醒的样子。
他接起了电话，对面的人很焦急的样子，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他刚挂下电话，林英玄已经穿上了外套。
“准备好了吗？走不走？”
“怎么了？”王逸寒突然意识到出了事。
“我，嗯。”匡平脑子还有些乱，就听见林英玄脱口而出，“又出案子了，天河草原。葛，葛安娜自杀了。”
“什么？”王逸寒一下子站了起来。匡平也觉得脑子里一团乱，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弄不清楚情况。
林英玄成了全场最清醒的人，他见匡平还靠在沙发上，一把架起了匡平，从桌子上拿起了车钥匙，“快去换衣服，我把车子开过来，匡平，你醒一醒，我们要去现场了。逸寒，你帮我催着点他。”
匡平和王逸寒站在沙发前，互相看了眼，都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匡平的手机又震动了下。
朱平平发来的信息，是一条链接。
他抬起头看了眼王逸寒，等到王逸寒走到他身边，他点开了链接。
是葛安娜。
背景，是天河草原吗？看起来很像。
“这是？这是她录制的遗言吗？发到了网上？”匡平说道。
“不是。”王逸寒已经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他冷静地说道，“这不是视频，你看看评论，这是直播。葛安娜直播了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