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我走过过道，回到我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刚刚谁动过了我的椅子，椅子升高了不少。我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拨动调节器，把椅子降到最矮。我笑了一下，这样，路过的人就不会看到我了。

今天，出其不意的心情很好。我想，是因为那件事吧。没有人想到我，没有人。

我只是，帮了个忙而已。

我今天心情很好，但是不能表现出来，我看着桌子上的藏狐模型，嗯，我就偷偷的心情很好吧。

电视里新闻台循环播放着，这次的暴雪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北方的交通几乎瘫痪了。今天也没有火车恢复的消息。林染走到窗边，看着灰蒙蒙的城市。对面的天河草原已经没有了警戒线，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人进进出出。虽然知道，这种事情现在最好远远躲开，林染还是无法抑制好奇心。

也奇怪，以为四年了，自己早就厌倦了这些血腥，没想到一出来就让她遇见了。也许是天意吧，遇见了，那就去看看吧。

林染拿起外套出了酒店，她穿过马路，走进天河草原。看见售票窗口已经打开，竟然已经恢复营业了，这么快。

林染走过去，买了一张票。售票员的表情很复杂，也许今天她看过好几个完全不避讳凶案的人前来买票，她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没有发声，只是递来了门票和无奈的眼神。

一进入天河草原，林染雾蒙蒙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舒缓。天河草原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室内草场，有斜坡，有平地，有河流，建筑物的顶棚和墙面是通过显示屏显示的立体草原和天空。虽然还是能看出不是实景，但仅仅是这投影的蓝天白云就足以令她心满意足。

虽然环保意识和相关措施已经越来越完善，但对于快速发展的城市，想要回到小时候的蓝天白云、灿烂星空已经是奢求了。

草原西北角被警戒线拦住了一块，隔着东西两边的人工河里，游船已经全部上锁，桥面也拦了起来。想必那里就是现场了吧，只封锁了西北边现场的部分，东南角倒是这么快开放了，有意思，林染心想。

林染走到河边，凝望着对面，不知是发呆还是思考。突然长叹一口气，席地而坐。这是真的草地，她能感受到草丛的触感，这种真实而自由的感觉，令她患得患失。

周围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嘈杂的聊天也把林染拉回现实。怪不得刚刚售票员那副表情，原来进来了这么多人。不远处就是正门，正门上面还有两层办公区，办公区附近还有警察在询问员工。林染抬头看了看，这里的监控也不少，到现在还在调查，想来是监控已经被破坏了，只能从死者周边的人开始寻找线索。

口袋里的手机收到提醒，火车延误请耐心等待。

林染心里又有了一丝忧虑，虽然已联系过林小不的姑姑，她还是害怕看到儿子失落的样子，已经比预期整整晚了一天了。

林染环视着天河草原，想做点事情来冲淡自己的烦躁心情。她开始观察起现场的每一个人。凶手有没有可能回到这里呢，来回味自己的作品呢?现场依旧是中年人居多，只有零星几个年轻人，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写满着看热闹的表情，偶尔会露出听到八卦的窃喜。

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和事，她沿着河边径直走向了离现场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距离还是有点远，看不清现场。

林染看了下手机，已经是中午12点20分。看样子这里还是个不错的发呆场所，她拍了拍身上的草，简单收拾了一下。天河草原内，顾客已经不多了，还有几个男人聚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个她认得，那个红衣女人的丈夫。她特意从几人身边经过，却只听见他们在聊足球比赛的事情。

算了，这事也和她没有关系了。她来到酒店的餐厅，还不饿，就端了一杯红茶，拿了点点心，找了之前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依旧是雾蒙蒙的，这样的阴霾天气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而雾蒙蒙的天往下，就是天河草原的招牌和入口。

突然意识到，自己坚持选择窗边，潜意识里意味着什么，林染笑了笑，算了，随它吧，就在这看看好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等火车恢复，这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了，其实，本来也不会有关系。

“请问，这里有人吗？”

发呆的间隙，林染听见有人询问自己。

“没有的。”

“我可以坐在这边吗？”

“请便。”

林染下意识的答应，却突然感到不对劲。她看了眼餐厅内，明明还有很多空位，窗边的桌位也不止这么一个，想到这，林染打量着眼前的人。

“你好，还有印象吗，我们之前在火车上是一起的。我刚刚看到你，就过来打个招呼。你也是到海州的吗？”

眼前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妇人，灰白色头发盘起，头上的银丝在灯光下还有些发光。满目慈祥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连问起话来，也透露着和蔼和修养。林染突然想起来，这就是办理入住那天，在大厅里瞥见的老妇人。

“啊，对的，我也是在这里转车。”林染一时语塞，虽然对老人已经放下戒心，但是林染并不擅长搭话，更怕言语之中透露出自己与外界脱轨的事实。

“之后我们回海州应该还是一班车吧。我姓葛，你可以喊我安娜。”安娜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道新月，眼角的沟壑也随之变得更深。

“我叫林染，您喊我小林就好。”

“我还是喊你染染吧，真好。”

林染不知道安娜最后这句真好指的是什么，但是既然留在这里，也只好安心等着列车，也陪着安娜聊聊天。

安娜性格很好，感受到林染对隐私的保护，很有分寸的和林染聊着天。两人从餐厅的餐点，聊到旅行的见闻。大多数时间都是安娜在神采飞扬地讲述着，而林染只负责不时的表示一下感叹。

时间过得也很快。

“不行了，我得回去歇一会了。”安娜说着起身。

“年纪大了，容易累，我回去歇一会，晚餐的时候我来找你。我很喜欢你，染染。如果你不嫌弃老太婆啰嗦的话，就陪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实在是难受。”安娜笑起来，脸上的沟壑更深了。

林染点头同意。看着安娜蹒跚着走向电梯。林染心想，真好，这样活着，哪怕老了可以活得如此自在啊。

林染收拾了一下，也准备起身回房间。起身的一瞬间，却瞥到窗外的人。一个穿着便服的青年，站在天河草原的入口处，远远地盯着她。四目相接的一瞬间，青年缓缓转身，步入天河草原，不露声色。

林染愣在原地，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人或物。所以，刚刚的青年，盯着的正是自己，也不知道他在那边盯了多久，林染感到后背渗出冷汗。难道那时候，在路边盯着自己的也是他吗？

林染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回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