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既然是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少夫人不妨换个角度,站在卖宅子的主人角度想一想,又或者,是房子本身。”
站在上一任主人的角度思考,倒是还能理出个所以然。可从房子这一跳跃思维,能获取什么信息?
等等,还真有!
玫瑰也不管对不对,把心里所想的一股脑儿倒出来:“如今战火硝烟弥漫,每个人其实都跟打鼓似的,心慌意乱。谁都不想死,可一旦被鬼子夺城,场面则是更加惨不忍睹……”
在此等战情之下,宅子离不开也躲不掉,价值更是一落千丈,甚至还有白送的。
“既然是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不对,玫瑰把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情综合在一起,再联想上一世的诸多细节,终于恍然大悟。一番自嘲,心里头真是感慨万千。
日落西山,他没能回来陪她吃饭,她并不怪他,却担心他日渐消瘦的身躯。
玫瑰时不时将头往外探去,也不知长生姐姐一路是否安全,有没有把饭菜送到?
正想着她呢,月辉的光泽就洒落在她的身上。
“放心吧少夫人。”
长生揶揄一笑,拎在手中的膳盒打开,里头的瓷碗和玉盘空空如也,“少爷知道是你亲手做的,吃得可是干干净净。”
下巴微扬,看她,像是在看自己任性的孩子,无奈道:“现在你愿意填饱自己的肚子了吗?”
玫瑰做了个鬼脸,刚支起筷子,就被长生拦下:“饭菜都凉了,我给你重新做一份吧。”
玫瑰笑着摇摇头:“处于水深火热的国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浪费粮食。”
拉着她坐下:“你也没有用晚饭,跟我一起吃吧。”
长生从未与人同桌吃过饭,尤其是家主家母。
玫瑰揿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长生姐姐,你可是受过新思想熏陶的独立女性,旧社会的繁文缛节也该废除。我尊称你为一声姐姐,我们就当是平辈姐妹之间的用餐,如何?”
话一套接着一套,长生说不过她,也就不再推辞。又见她给自己布菜,更加诚惶诚恐。
“坐好啦。”
玫瑰一手握筷子,另一只手叉腰,“你教我管理生意,我帮你改掉旧毛病,一举两得呀。”
这话说得长生都有些自愧不如,也坦言了自己的心里话:“你真的很不一样。”
双胞胎都不一定一模一样,更何况是活过两世的人?
玫瑰听出她话里有话,坐下来,摩挲脖子上的橙色戒指:“其实,你是更想知道那天的事情吧。”
暴雨夜,发狂人,血色的眼睛和会刺眼的戒指。还有市政厅的刺杀,橙色的一切。
“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太多的事情……因为,连我也忘了很多……很多……”
迄今为止,她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出现在雪夜里,又是怎么遇上了圣女。那些七零八落的画面里,只有夫君的一切是触手可及的。
指尖抚上眼眶,这一世的她更像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类,动不动就会杀人,被人不喜也是正常。
垂下来的发丝被一双手捋上去,对上一双温柔的目光:“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天真烂漫,见到喜欢的人会扑上去抱住他。爱打抱不平,身边的人受委屈,会毫不犹豫替她教训那人。喜欢分享,只要是自己有的,都会慷慨大方的分享……”
摊开她的掌心,上头还有指甲掐出的痕迹:“玫瑰妹妹,我想跟她成为朋友,你说,她会答应我吗?”
“当然会!”
玫瑰喜极而泣,抱着她欢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水嫩嫩的脸颊一红,“其实我并不大方,有一样东西我不能分享。“
长生见她这状,抿唇笑:“少爷可不是东西哦。”
“好呀你,居然敢骂我的夫君不是东西,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月夜的寒冬里,纵然最爱的人不在身边,可烛火里的温暖,也足以承情。白居易云: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惟愿心中所念之人,皆能平安喜乐。
“别想了,这是不可能的!”
诡谲邪魅的笑声又出现了,还在她的眼前晃出七颗流光溢彩的宝石,“看到它们的了吗?再给你多看两眼,一、二---”
哗啦两声,朱砂红和暖橙色的宝石碎成齑粉。在消失的漫天光泽尽头,圣女肤若凝脂的绝美面孔再次闪现,也只是一瞬间,嫣红的双唇抿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你只有五次机会而已了,好好把握吧,宋玫瑰!”
最后一句话在玫瑰的耳边重叠,接二连三的回荡,比留声机里的音乐还要尖锐刺耳:“对我俯首称臣,我倒是可以考虑不让你身边的人死得太过惨烈。”
玫瑰被锁链控制,怎么也动弹不得:“是不是只要我认输,你就可以放过它们?”
“那就得看你要如何向我认输了。”
“我可以把我的魂魄交给你。”
“我堂堂神界圣女,用不着拿人类的魂魄来增进修为。”
玫瑰咬咬牙:“只要不伤害到其他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圣女转了下袅娜的身姿,二人便身处浩瀚湖海之中,波纹粼粼,无数道昏迷的人影绕着玫瑰围成一个大圈:“告诉我,想要谁生,又想让谁死?”
映落眸光里的人,面孔是那么的熟悉。从冬荷到落太太,再往右,是莫愁和宋婧旖。
玫瑰想都没想:“他们谁也不能死!”
圣女耸耸肩,织锦云缎在空中划出一条霞光万丈的弧线,忘川湖再次浮现一道人影:“这么说,你是选择她咯?”
气若游丝的长生,扯了扯干巴巴的嘴角,像是在对她笑,说:牺牲我,救了所有人,也挺好……
不!谁都不可以死!
玫瑰挣脱锁链的控制,如狂兽般仰天嘶吼。
醒来的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汗水浸湿了全身。瞳孔紧缩,呼吸快而急促。害怕得没有多想,直奔长生的房间而去。
屋里的灯是暗的,床褥整洁,没有任何人气,一看便是彻夜未归。玫瑰找了一路,后门传来了动静。
两道血淋淋的人影倒在地上,长生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把身负重伤的青秋背回来。难以想象是多么惊人的毅力,才能让这么弱小的女子扛起比自己重一倍的男人。
玫瑰想把他们送回房间,可自己的力气实在有限,此刻喊人,又怕被外头追来的人听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连他们都受了如此大的重伤,那夫君岂不是……
“我没事。”
落荆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拥抱,立马给昏迷的青秋把脉,一动他就血流如注。别无他法之下,兀自掏出医药器皿:“丫头,替我掌灯。”
有他在,玫瑰的心神定了不少。取来煤油灯,又把准备好的布条塞到青秋的嘴里,得到一双赞许的眼神:“把长生送回房间吧。”
“救、救他……”
长生强撑着凌乱的意识,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但凡还有一口气,她都不想离开他。
一股微妙的感觉涌进玫瑰的心头,难不成……玫瑰以一人之力扶着长生,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忘了吗?我的夫君可是妙医圣手赵老的徒弟,青秋又是他的得力干将,一头迅猛的笑面虎,夫君是绝对不会让青秋有事的。”
满含泪花的目光里带着祈求。
玫瑰心领神会,把她托紧,不让其滑落下来:“没有麻醉剂,取子弹的时候一定很疼,你要多跟他说说话。”
长生感激眨眼,动了动脸上的苹果肌。
中弹之人疼得撕心裂肺,取弹之人何尝不费劲?
撕掉碍事的血衣,中弹的部位分别为手臂、脊骨和后腰腹上。冰冷的镊子抻进血窟窿里,青秋不禁痛吟,长生撑着力爬过去,虚握住他的手:“李、李昭,你不是一、一直想让百花姐、姐姐给你唱歌吗?我现在就唱、唱给你听……”
杨柳花,飞又飞自由休说无边际。任南北,任东西,生涯总在春风里。须向高,莫向低,飞到水面飞不起。杨柳花,飞又飞,自由休说无边际……
凄美的曲调低吟婉转,词意语境一如长生儿时的经历,如浮萍般漂泊无依。
长生本名并不叫长生,娘亲喜欢百花,便也这么喊她。当年闹饥荒,
七岁的长生一路乞讨到了上海,辗转之间,父母相继过世,为了活下去,长生改了名字,把自己卖进了上海歌舞厅,做一些打杂的活计。
一晃过了五年,长生省吃俭用攒下了一些积蓄。这日,兴冲冲准备为自己赎身,谁知来了好几位不速之客,把歌舞厅搅得一团乱,还杀了当时的老板。
新老板上任,把所有人的赎身价提了整整三倍。
长生气不过想要找他理论,险些被他揩油。彼时的她虽只有十二岁,却早已长开,温婉秀丽的面庞,身段匀称,还有一副好嗓子。新老板见她誓死不从,也不勉强,指了指舞台正中央说:“如果你想早日拿回卖身契,也不难,去那里表演三五个月,万一遇上个风流公子哥,嫁入豪门,一朝麻雀变凤凰,还怕赎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