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请同学插秧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南唐）冯延巳

篮球比赛结束后那个周末，留校的同学都去了黎老师家里开庆功感谢宴，禹蝶没有去，她得赶紧回去帮妈妈插秧，上周末回家母亲都交待过了。

“别人家的秧田都变成一片绿油油的秧苗了，只有我们家的秧田里一大半还是水，你爸这段时间学校忙，我一个人插秧像蜗牛一样慢，让村里人看笑话。”母亲一个人操持这十几亩田地常常累得愁眉不展，禹蝶越来越很少看到她脸上的笑意。

倒是蝶爸爸的笑容比以前多了一些，因为大女儿考上了师范，大儿子考上了区重点初中，就是禹蝶刚刚离开的红桥中学。

禹蝶周日在家帮了一天的忙也没帮母亲多插几行秧苗，还被一个大蚂蝗钻进了她脚趾缝里，吓得她赶紧扯掉蚂蝗跑到田埂上，用手摁住蚂蝗钻进去的伤口，不让伤口继续渗血，坐了半天也不敢再下水田里。晚上回到家里，她的两只脚肿得像两个发酵的大馒头不能走路。母亲说蚂蝗只吸了你一只脚，咋两只脚都肿了呢，急得唉声叹气。

周日的晚上禹蝶实在没办法去学校上学，第二天上午母亲用板车把禹蝶拉到乡卫生所，医生看了说禹蝶这是两只脚泡水时间太长发炎了，需要打吊针消炎。母亲等禹蝶挂上吊瓶先回去干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卫生所里。禹蝶躺在木板床上沮丧极了，她觉得自己真没用，不仅没有给母亲帮上忙，还帮了倒忙，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到了下午，她的脚逐渐消了肿，才骑着自行车回到学校，向黎老师解释今天没来上学的原因。

“昨天周晓泉就带了陆海岚、孔庆国、李光森几个同学到她家里去插秧了，人多力量大，干的活也多。你下周也叫几个同学去你家里帮忙插秧。”黎老师听禹蝶一说，比禹蝶还着急的样子，赶紧替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黎老师，我真不好意思叫同学去我家里帮忙做农活，开不了这个口。”禹蝶知道周晓泉所在的周庄，整个村庄都是亲戚自家的，哪家有农活缺劳力大伙儿都会凑到一起去帮忙，这样抱团轮流抢着季节把农活都给干完了。但在刘家庄禹蝶家却不行，只有他们一家独姓，没有谁能为他们着急，只有她母亲一个人干着急。此时，她站在黎老师面前有些尴尬，有些伤心，还有些局促不安，但她不想表现出来。

“都是农村来的娃娃，哪个不会干农活，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叫寒蝉安排几个同学这个周末去帮忙插秧，算是团支部组织的劳动课。”毕竟黎老师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班主任，有一颗体恤农民及农家孩子的心，不动声色地安慰着禹蝶。

“黎老师，我都不知道说什么话感谢您才好。”禹蝶把快要流出的眼泪死劲儿送进了眼眶。

这一周的周三晚修时间，班委和团支部开会对前期的班级活动进行总结，并对每位班干部的学习成绩提出了严格的要求，每门学科不能低于70分，与此同时要积极组织参与班级所有的活动。师范有明文规定：每门学科必须及格，不及格必须补考，但是若有三科不及格连补考的机会都没有，就得留级。中师生强调的是文化和技能的“扁平型”，要求文化视野开阔，体育、音乐、美术样样都得会，还必须有一科是专长，就是要一专多能。作为班委会成员在各个方面更应该略胜一筹，在班上起到领头羊的作用。

寒蝉，期末的班级之最评选采取小组投票的形式，让每个人都有一个对号入座的“之最”。禹蝶一直在跟进开学初的那次不够成功的班级之最评选，上次唯一被评为办事最认真的她就是这样认真的人。

你有神操作让每个同学都能入选？寒蝉望向她。

我们可以采取民主制定选项的办法，发动每个同学们写班级之最，选出可行的20项，既突出兴趣特长，又能突出学习能力，然后在每个小组评选10个组内的成员，再评选10个组外的成员，全班56个同学都能榜上有名，也能从中发现这个学期新的自己了。

机灵，数学的排列组合学的不错。这个办法可行！

开完会，寒蝉走到禹蝶身边神秘地说：“周天我带个小分队开到你们家去，你住的是啥村庄？”

“黎老师真跟你说了，我们村叫刘家庄。不过，我很不好意思叫同学们去干农活，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帮助。”禹蝶真想回绝，但一想到母亲形单影只地在田间地头奔波，又把话吞了回去。

“没事儿，那天中午叫婶婶多炒点肉给我们吃，解解馋就好了。”寒蝉说完就走开了，禹蝶站在那里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

周日一大早，寒蝉果然带着李光森、鹿正武、刘组长、德敏和美玲几个同学骑着三辆自行车赶到禹蝶家里，禹蝶的妈妈和爸爸难为情地迎接着。禹蝶问他们是从哪里借到的车子，寒蝉说是问学校老师们借的。

到田里插秧不是爸爸的专长，蝶爸爸说骑车去河西村那边割些猪肉回来，就由蝶妈妈带着大伙儿到稻田里细心指导一番如何拉线排秧苗，株距保持均匀，然后大伙就干开了，半天功夫，一片白花花的水面变成了一片绿野展现在眼前。蝶爸爸买完肉回来也加入了插秧队伍，干活速度不如蝶妈妈的一半。

禹蝶妈妈提前回家给大伙做了午饭，做了八九个菜，四盘肉有不同的炒法，还有青椒炒鸡蛋，半大的小伙和姑娘们累了半天个个都吃得香喷喷的。午饭后，蝶爸爸让大伙儿休息一会，剩下的活也不多了，就不用再去田里，让同学们早点儿回学校休息。

寒蝉说：“叔叔，回学校也没什么事可做，我们人多干活快，就把田里的秧苗全部插了吧。”

“今天非常感谢你们这些同学，我和小蝶妈妈很感动。但你们现在正是读书的好时节，在学校没事要多读书，多练练自己的兴趣特长。”父亲曾经的校长身份和今日的老师形象随时都会暴露出来，“今天已经够劳驾你们了，赶紧回学校吧，孩子们！禹蝶你也和同学们一起早点回学校去，以后带他们来家里做客。”

于是大伙儿摆好自行车，向村口走，禹蝶的爸爸妈妈一直尾随送别，禹蝶的妹妹蜜儿也混在一起送行，仿佛送行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到了村口，看大伙儿都坐上了车子，夫妻俩目送着还在大声喊着“以后来家里做客”，才调过头往回走。

又一个周末回家，蜜儿躺在禹蝶的身边悄悄问：“姐姐，那个最帅的男生是你们的团支部书记吗？”

“你个小鬼精咋知道的？”姐姐没好气地反问，心里涌起一阵窃窃的喜悦。

“嗨呀，你天天夸班里的帅哥，我一看就知道是谁了。姐，你回学校有没有问他累不累，我那天给你们送水去田里的时候看到他一直在田里低着头干活，没喝一口水，其他几个同学都上田埂喝水了。”听蜜儿这一说，禹蝶还真想起来，这一个星期就忙着学习的事情，加上一些烦心的事，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来得及问一下她心上的影子，不禁后悔自己的马大哈行为。

等妹妹入睡了，禹蝶在床上折腾了一会儿，她还是想记日记。

影子，实在对不起，这一周我的心情太沮丧。那天你带大伙来干活一定累坏了，我明明看到你白皙的胳膊被晒得紫红，小腿也被秧苗割出几个血印子，想必你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农事，真是太难为你了。我已经在心里反复对你说了好多次“谢谢你，辛苦啦！”

禹蝶长出了一口气收起了日记本，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她现在还有扇人耳光的冲动。那晚下了自习她走进宿舍，白玉娟没在门口的床上，王纪伟在给李红娟倒洗脚水，她有给李红娟献殷勤的习惯，像个奴仆一样跟前跟后地侍奉着这个喜欢嗲声嗲气耍性子的懒人，李红娟一回到宿舍就躺上床，王纪伟赶紧拿起她和李红娟的饭盒去给她俩打饭。冬天下大雪的早晨轮到李红娟值日，她赖在被窝里面一动也不动，不过嘴皮还是能动一下：唉呀，纪伟，你今天帮我扫一下地，我头痛起不来，不信你下来摸摸我的头是不是发烧了。唉呀，就这一回了，下次我再也不叫你替我了。

她的下次永远不会到来，王纪伟像个应声虫似的每次都是立刻行动起来，也不管她还有没有下次会不会。

李红娟像平时一样窝在蚊帐里享受她小说里的自言自语，突然传来一阵似笑非笑声：“有个爆炸性的新闻报道一下，你们听好了哈，我们班里出现了蝉鸣蝶舞的浪漫故事，男女主角跟琼瑶小说里面的一样，太期待下文啦……”

别那么吊人胃口了，快点说男女主角是谁吗？隔壁班有两个女生与她们同宿舍，每次都是她俩接李红娟的话茬子。

李红娟，这宿舍就属你会讲爱情故事，精彩极了。禹蝶一听什么都明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跨到李红娟的床边，扒开她的蚊帐，想一个耳光打过去，但禹蝶还是强忍住了，你在杜撰自己的故事吗，我也好想知道你这个女主的男主是谁！

呀，舍长你回来啦，又不让聊天了，那我们就乖乖睡觉不说话了。你息怒，息怒，息怒——李红娟变脸速度比川剧还快，看禹蝶愤然走开，她伸出头往外重重吐了一口空气。

禹蝶终于出了一小口恶气，心情也没法晴朗起来。

就在禹蝶刚刚找到的快乐心境快要被类似李红娟这样的无事生非者淹没时，她和同学们在图书馆前院听了两场来自老山前线的录音报告，精神为之大振。她在日记中写下：残酷的战争，让英勇的战士、年轻的生命满怀希望地决然而去，和平年代还有人在为我们抛头颅洒热血，我还有什么烦恼不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呢？

她总是这样，能与自己的烦恼迂回缠绕一阵子，又能在烦恼之中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希望未来的路亦如是。

期末的班级之最评选活动从同学们列出的几十个项目中集中了20个选项，如期所愿，每个同学都榜上有名，也有同学评上几项的但没有第一次那么集中在一两个人头上，真正见证了这个学期不一样的自己，班上书法和绘画最优秀的李光森、张启东、陆海岚、王凯、宁波等同学自制“班级之最”小卡片发给大家留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