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仁斋丛书:东西文化及其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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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化问题的答案一

前两年中国在日本的留学生所组织的丙辰学会,请早稻田哲学教授金子马治来讲演。他讲演的题目就是“东西文明之比较”,我们且看他对于此问题的意思是怎样呢?他有扼要的一句答案:“西洋文明是势能(Power)之文明。”这话怎么讲呢?原文说:


余在十年前有欧洲之行,其时亦得有兴味之经验。欧游以前,予足迹未尝出国门一步,至是登程西航,渐离祖国。途中小泊香港,登陆游览,乃大惊骇。盖所见之物,几无不与在祖国所习者异也。据在座之贵国某君言,香港本一硗确之小岛,贵国人以废物视之,及入英人之手,辛苦经营遂成良港。予至香港时,所见者已非濯濯之石山,而为人工所成之良港。予之所惊骇不置者,盖在于是。日本诸港大都因天然之形势略施人工所成,香港则异是,观其全体几于绝出人工,非复自然之原物。此余所不得不叹服者。试观某市街所谓石山者已草木丛生欣欣向荣,皆英人所种也。初虽历次失败,然英人以不屈不挠之精神利用科学之方法,竭力经营,卒成今日青春之观。予在国内时所驯习之自然,此处杳不可见,所接于目者,独有人力之迹。……知所谓欧人征服自然,而东洋人放任自然之说果不妄也。


他次段又寻这西方文明的来源说:“若谓今日欧洲之文明为征服自然之文明,而征服自然所用之武器为自然科学者,当知此自然科学渊源实在于希腊……盖希腊国小山多,土地硗瘠,食物不丰,故多行商小亚细亚以勤劳求生活。欧式文明之源实肇于此。”此外还有许多话,无非专明征服自然之一义,又把征服自然的原因归到地理的关系上去,发明出各科学“以为利用厚生之资”,所以叫他做势能(Power)之文明。金子君这个说法,错是不错。征服自然诚然是西方化的特色。还有北聆吉教授的议论,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我留心看去大家说这样的话很多很多,恐怕早已是众人公认的了。英国的历史家巴克尔(Buckle)所作著名的《英国文明史》(History of Civilization in England)上说:“欧洲地理的形势是适宜于人的控制天然,这是欧洲文明发展的主因。”就是金子君自己也说这是欧洲人原有的话,他实地看去,相信他果然不妄。可见这原有定论的,在欧美是一种很普遍的见解。民国八年杜威先生到北京,北京大学哲学研究会有一天晚间为杜威先生开欢迎会,杜威先生的演说也只说西方人是征服自然,东方人是与自然融洽,此即两方文化不同之所在。当金子马治持这种见解的时候,曾去请教他的先辈米久博士,米久博士对于他的见解也很同意。所以我们对于这些话不能否认。因为明明是不可掩的事实。只是他们说的太简单了!对于西方化实在有很大的忽略,不配做我们所要求的答案。我们且举最容易看见的那西方社会上特异的采色,如所谓“自由”“平等”——“德谟克拉西”的倾向——也是征服自然可以包括了的么?如果单去看他那物质上的灿烂,而蔑视社会生活的方面,又与同光间“坚甲利兵”的见解有何高下呢?况且我们要去表明西方化须要表出他那特别精神来,这“征服自然”一件事原是一切文化的通性,把野草乱长的荒地开垦了去种五谷;把树林砍了盖房屋,做桌椅;山没有路走便开山;河不能过去便造船;但有这一点文化已经就是征服自然。何况东方文化又何止此呢?然则东西两方面的征服自然不过是程度之差,这“征服自然”四字,那里就能表出西方文化特别的精神呢?如此种种说来,显见得金子教授的说法不值得采用。我们还须别觅周全正确的答案。至于他议论中错误之点亦尚多。随后再去批评。